秋喜愕然着,看着她们走出去,然后回头对添墨道:“看见没,那个嬷嬷手里的戒尺差点儿又打下来。”
添墨好笑地摇摇头,上前一步,替秋喜捡去衣襟上挂着的一点线头儿,低声笑道:“姑娘这些日子还是收敛些吧,莫要惹恼了老太太和夫人。”
秋喜很是忧心道:“恁说,两年后,阿奶和阿娘是不是也会给我找教养嬷嬷?”
重阳宴会上的事,谁也不知道,只说是因为曲姑娘年纪到了,即将及笄、议婚,为了将来嫁到婆家少受磋磨,提前把规矩、礼仪学起来。
这种做法在大家族里很普遍,许多大家闺秀到了一定年纪,都会请教导嬷嬷,教习规矩、礼仪。女红针黹和灶上功夫也是要学的,另外,还要跟着家长长辈或者专门的理事嬷嬷,学习掌家理事的有关事宜……为做一个合格的掌家娘子做好充足的准备。
所以,秋喜看见曲瓶儿这般待遇,难免心里也害怕起来。
添墨并不了解情况,也没办法给姑娘什么保证,只能笑着宽慰:“姑娘其实礼数不差,只要姑娘礼数上不犯错,那就不需要再请嬷嬷来教导啊。”
添墨是不了解内情,但突然请了教导嬷嬷来教导曲姑娘礼仪规矩,她和府中的下人们也都有所猜测,指定是曲姑娘犯了错,做了失礼之事,这才请了嬷嬷来教导。
秋喜听着这话,倒是放了心,若有所思道:“这话有理,我以后规矩些,不能让阿奶和阿娘再生气……”
原来只知道阿娘生了气很可怕,会让人捡黄豆,没想到阿奶生了气更可怕,居然请了教养嬷嬷来,哎哟,想起龚嬷嬷手中的戒尺她就心里发寒,那东西打在身上得多疼啊!
重点是,那位龚嬷嬷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盯着你,行走坐卧,一时一刻不能放松,出一点儿错就要挨戒尺……想想太恐怖啊!
晚上用饭时,宋玥就察觉到秋喜有些小沉郁,但她仔细看过去,秋喜发现了却朝她粲然一笑,满脸明媚,似乎没什么事儿。
宋玥也就没有追问什么,只等吃过晚饭,秋喜丫头起身,照例帮着收拾了碗筷,然后低眉敛目地曲膝告退,然后才脚步轻缓地走了出去。
这回,宋玥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儿了。这丫头见天精力充沛、风风火火的,她一直犯愁养成了个假小子,太过大咧活泼,将来嫁人万一婆家规矩严,只怕吃不消。
她回头和周老太太道:“这丫头,怎么突然这般规矩了?倒是让人不习惯了。”
周老太太捧着一杯消食茶喝了一口,擦了擦嘴角才笑道:“大概是吓到了。”
她孙女儿就是聪慧、机敏,她只是敲打敲打曲瓶儿,却没想到还意外地收获了‘杀鸡儆猴’的效果。连孙女儿风风火火的性子也知道收敛了,这样挺好。
尽管,她喜欢看孙女儿无忧无虑、开心快乐的模样,但作为长辈,自然要为孩子们作长远计,孙女儿开朗活泼是好,但也要懂情绪收放,人前做戏。毕竟,她将来要嫁到婆家去生活,不能留在家里一辈子。
在家里自然可以千娇万宠,但嫁到婆家,哪怕只有十五岁,在别人眼中也是大人了,必须要有大人的样子。若不然,吃苦的必定是孙女儿自己。
宋玥心思一转,也立刻明白了前后原委,不由失笑着摇头道:“这样也好。”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娇惯三个孩子,但她从现代带过来的思维习惯和定式,本就与这个社会不同,对两个哥儿还好,但对秋喜的要求,放在这个社会背景里,难免就有些骄纵的意思了。
如男孩子一般上学堂不说,还每天练习骑射拳脚,更放任女儿与男孩子练武,更甚至,夏天带着女儿在园子里游泳,冬天还让女孩儿玩冰戏、冰滑道……而女孩儿家该学的女红针黹、上灶和管家,却一直没正经教导过。以至于,秋喜都十二岁了,却仍旧连拿不起针线来。
听到儿媳妇这话,周氏暗暗松了口气,笑着道:“恁别太心疼她,女孩子总要嫁人,规矩礼数这些提前紧紧弦儿没有坏处。”
宋玥看着周老太太,感激地笑笑:“我知道。”
顿了一下,宋玥又道:“我知道,阿奶比我更疼孩子的。可疼孩子也不能一味纵容,秋喜是女儿家,毕竟要嫁人去婆家过日子,她可不一定有我这么好的运气,有恁这样一个好的婆婆呢。”
周老太太听她这话说的真诚,彻底放下心来,由衷地笑着道:“找什么样的婆婆,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别的不说,婆婆不好、家风不正的,咱们指定不能结亲。”
宋玥也跟着释然起来,笑着连连点头道:“是呀,是呀,到时候阿奶一定要替那丫头把把关,找个婆婆宽厚、家风宽和的才行。”
周氏笑笑,却道:“婆婆要找个性子宽和的,但家风却要严谨些的,太过散漫的容易出纨绔浪子,也是要不得。”
宋玥听了更觉有理,很有兴趣地跟周老太太又聊了些给秋喜寻婆家的事情。婆媳俩说了好一会子,宋玥才道:“瓶儿的婚事,还要老太太多操心。”
周老太太原本愉悦轻快的表情沉郁了下来,默了一瞬,才道:“俺盘算盘算再说……明儿让人请那冯婆子来问一问,她们这些三姑六婆走门串户的,对各家人事了解清楚,有没有合适的人家,问一问就知道了。”
冯婆子是牙婆,官府里登记过的官牙,走动的都是勋贵官宦富贵人家。她给各府上送人,出入往来,又有人家的下人经她的手买卖,不仅仅是表面的人口家务,就是许多阴私事,也瞒不住她的。
能请冯婆子来了解一下城内各门各户的人情事事,从而进行初步的筛选,确定下备选名单,确实是个很有效很简洁的办法。
宋玥点点头,答应着:“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