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堂上,谷二太太笑着迎上来,一边吩咐身后跟过来的谷清澜带着曲瓶儿去玩,一边低声对宋玥道:“刚刚京里来了位客人,没来得及给你说。”
宋玥微微剔眉,立刻就想到了亭子里与谷家大郎坐在一处的年轻公子。
“是长公主府的意公子,游学恰好到此,与広哥儿相熟,就来盘桓两日。”
宋玥恍然,她就说看着那位气势非凡,比尚书公子谷大郎更加傲然,想来定是家世不凡的。只是,她对京城人事不熟,再说皇家直系凋零,在京里的王爷、皇子什么的也没有,这才没想起来。
对了,先帝诸位皇子挣得头破血流,只剩了隆庆帝一个,公主却还是有几位的。长公主,可是先帝第一位皇后所出,倍受先帝宠爱,尚了一位探花郎作驸马,姓谢,乃是前朝大族谢家子孙。据说琴瑟和谐,鹣鲽情深。
长公主得了两位公子两位郡主,这位意公子是长公主府的长子,姓谢名意重,人称意公子,刚刚出生,就被先帝外公封了三品昭勇将军。隆庆帝舅舅登基,又给他升了爵位,如今不过十九岁,已经是正二品骠骑将军。虽是散职,在京城年轻子弟中,也算得上头一份儿了,真正的天之骄子。
也难怪,刚刚宋玥见着人,觉得气势不凡,傲气天成呢。这身份这家世背景,由不得人不傲气呀。
宋玥低低的应了一声,笑道:“二太太忙得这般,哪里需要特意给我说这个。”
两人熟稔亲近,两句话把事儿揭过去,随即笑着一起进去,招呼人入座开宴。
宴席上珍馐、美酒自不必多说,各位太太夫人说话打打机锋,互相捧一捧,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
热闹到午后未时末刻,宴席散了,各人也带着姐儿哥儿告辞,有些在西山有别院的,就留在山上住一晚,大多数没有别院的,还要赶着回城,是以行色匆匆的,也没有哪个多停留的。
谷二太太本来打算留宋玥娘几个住一晚,晚上再小范围的聚一聚,谁成想出了曲瓶儿的事,又有那位意公子在,她倒是不好留人了。
宋玥也没觉得怎样,带着曲瓶儿和赵文瑜,与赵太太黄氏、沈太太杨氏一起告辞出来,慢悠悠往山下走。
临近山脚,宋玥笑道:“恁俩都有园子在这里,若是不打算回城就住一晚,不必陪着我。”
黄氏笑道:“俺们家那小院子虽说也叫在西山,却几乎绕到旁边的山谷里去了,也没个流水瀑布,更看不见山上的寒兰、金菊,就是些枯石乱树的,俺才不爱来住呢。”
杨氏也笑:“俺家那几个皮猴子,根本说不了几句话,俺一个人住着有何意思?唉,不要然羡慕恁都有闺女呢,都有小棉袄,多少好呢。”
宋玥和黄太太笑着,三人相携下山,索性又坐了一辆车,路上说话谈笑,几个小姑娘自然坐了一辆车,秋喜大概也玩累了,也没要着骑马,倒是安哥儿精力仍旧充沛,与赵家两个哥儿、沈家两个哥儿一起,骑马随扈在马车两旁,马背上的一个个年轻甚至稚气的身影仍旧挺拔,却到底没了早上出门时的雀跃兴奋,都没了跑马撒欢儿的劲头儿。
曲瓶儿到家,宋玥一路上也没再多说一句,只是当天傍晚时分,曲瓶儿正迟疑着要不要去荣煕堂用饭,林氏却带着一位四十出头的清瘦女子进来。
“曲姑娘,这位是龚嬷嬷,是给恁请的教养嬷嬷。老太太吩咐了,从今儿开始,龚嬷嬷就跟在姑娘身边伺候教导。老太太说了,姑娘年纪不小了,明年就该及笄,一些规矩也该学一学,省得将来出嫁为难。”
顿了一下,林氏又道:“哦,老太太还说,这些日子,姑娘就在自己院子里用餐,早晚请安也免了,学堂那边也替姑娘请了假,等龚嬷嬷说姑娘的规矩学好了,再说其他。”
曲瓶儿吃惊之后,第一时间就想质问:为什么限制她的行动?她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对她?
可,话到嘴边,在舌尖儿上打了个转儿,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寄人篱下,吃用嚼裹不提,单说自己的婚事,都要指靠周氏和宋月娘呢,关系闹僵了,对她没有半点儿好处。
她是不能理解这个社会的种种,更不屑与其同流合污,但她并不傻,最简单的趋利避害还是知道的。
第二天,将军府又请了一位老师来,这一回却是教导女红针黹的绣娘,是吴地有名的双面绣大师,姓连,连家的遍地绣是源自前朝的传承,据说遍地绣满了精致的图案,那衣袖仍旧能够随风轻舞,半点儿沉坠死板的感觉都没有。
然后,午饭后,荣煕堂的青禾就过来传话,请曲瓶儿到后园子的听雨轩上课,学习针黹女红。
等曲瓶儿带着彩云过去一看,原本听雨轩中的桌椅茶几都已经挪开,临窗相对摆了两张绣架,秋喜已经坐在左侧的绣架后,见曲瓶儿进来,还朝着她抬手挥了挥。
曲瓶儿也自然地抬手,却被跟在她身后的龚嬷嬷用戒尺轻轻打了一记。曲瓶儿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低眉敛目,双手交握给秋喜曲膝见礼。
秋喜愕然一瞬,脸上也闪过一抹赧然,随即也规规矩矩起身,曲膝福礼,给曲瓶儿还了一礼。
有了这一出儿,等连绣娘进来,秋喜也收敛了平日的跳脱,坐的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
等上完一个时辰的女红课,秋喜又是跟着曲瓶儿一起,起身给老师见礼,目送着老师出门,这才坐下收拾自己的针线。
因为是初学,并没有用到绣架,用的只是绣绷子,别好绣花针,放在针线笸箩里就好。所以,很快,两个人就都收拾好了,起身交给身边的丫头,秋喜就要去拉曲瓶儿的胳膊,想问一问她怎么样……
但是曲瓶儿却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敛衣曲膝,轻施一礼后,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