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到这个车间里的罐子,都是直接用来分装的包装容器,按照操作规范是需要开水烫过消毒后,晾干才能运过来使用的。
通体刷洗、开水烫的罐子,经过晾晒后,不会水渍痕迹,雨淋过得,却会在外表陶器表面留下不太明显的点状印痕。
而经了雨水的容器,是很容易引起酱料变质的。
这也是,晾晒的物料、半成品,一旦落了雨水,就不能再用的原因。
之前,作坊就在西院,她基本上每天都去作坊里转两圈,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眼中违反操作规程的事情。
如今,却出现这样的纰漏……就是不知是张勇管理出了漏洞,还是其他人伸了手。
不过,只看王七抢在张勇前头开口训斥,宋玥就不免有了些看法。
作坊是搬到庄子上来,却又是独立于庄子的存在,宋玥希望王七能够协助张勇做好作坊的管理工作,却并不想看到他越俎代庖,架空了张勇。
张勇那边也找到了车间负责人询问情况,得知之前存的包装物料用完了,今天看雨势小了,这才让人去提一些干净的罐子过来用。
“……只是,这几个人,分装的活儿不敢用他们,就想着打发去提物料,这个活儿简单,点对数就行……是俺忽略了下雨的事儿……”
张勇就吩咐,让他们立刻把今天提过来的包装陶罐全部装车,再送回去重新洗烫。那人答应着,立刻又点了两个人,把罐子重新装车送回去……
张勇转回来,把情况给宋玥说明。
宋玥轻轻应着,问了一句:“这两个人看着面生啊,是新招的工人吗?”
张勇没作声,倒是王七尴尬着开口:“来了一个多月了,平常就是嘴巴欠点儿,干活还是很卖力气的。”
宋玥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走到分装台那边,转了一圈,见分装的工人都穿着整洁的工服,戴了帽子和口罩,身上和工作台上也都算干净。
看得出,大部分工人还是不错的。只是那两个……
果然,走到末尾的位置,几个工人把装好酱料的罐子加稻草绳防震,再装箱……这个操作相对比较粗,要求没那么严格,于是,宋玥就看到了其中三个工人动作粗拉、不够细致,而且,动作慢吞吞的,明显有怠工的嫌疑。
她这回没等王七和张勇处置,直接指出一个人工人缠的稻草绳:“恁这个不够紧致,很容易脱落的。”
那工人看了宋玥一眼,倒是没有反驳,连忙答应着,重新返工。然后,就在宋玥的注视下,又快又好地做好了。
宋玥从车间里往外走,招呼上车间负责人:“检查所有不合格的,返工。”
车间负责人答应着,转回去传达命令。
宋玥刚走到车间门口,就听到里边传出一阵叫嚷抗议声音:“凭什么让俺们复工啊?耽误了活儿,恁给俺们补工钱啊?”
车间里的工作都是计件算工钱的,那些人的工作不合格,返工的自然是没有工钱的。
宋玥的脚步停了停,淡淡地吩咐张勇:“咱们招的是工人,不是大爷,打发了吧。”
张勇答应着,就要去传达,王七终于耐不住了,开口道:“夫人,那些人都是咱们庄子上的亲戚,来的时间短,还不懂规矩,要不,再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
宋玥看了看王七,一声没吭,抬脚出了作坊。
王七脸色僵了一瞬,咬咬牙,又快步跟上去。
作坊里,张勇叫了护卫们过来,将几个不听吩咐的撵出了作坊,连他们的行李卷儿也一并丢了出去。
宋玥转着一大圈儿,已经是午后未时末刻,肚子里饥肠辘辘不说,腿脚和衣服也不可避免地沾湿了。
她进了后院,王七老娘和媳妇儿早早烧了热水,宋玥和青玉各要了些热水洗漱了,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出来。
王七跟了来,还有张勇,也已经处理完作坊里的事情赶了过来,连身上的湿衣裳也没换,就在门房里候着呢。
宋玥接过青玉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这才淡淡吩咐:“把人叫进来吧。”
她洗漱换衣裳的功夫,青玉已经把那几个人的来历打听清楚了。
果然,都是托人情面子送进作坊里的,有王七姑姑家的孩子,也有王七老娘、媳妇娘家的亲戚,自觉有靠山有背景,进了作坊不服管教,张勇没办法,作坊搬到庄子上,也不好把王家得罪狠了,只能将那几个人分派到出力气,不咋需要技巧的工位上。就这样简单出把子力气,对青壮年完全谈不上累的活计,那几个人也做不好。
宋玥让王七、张勇进来,两人身上淋湿的衣服鞋袜都半干了,经过雨水淋湿的衣裳却皱缩着箍在身上,很不舒服。
只不过,两个人这会儿谁也顾不上这些,都满心忐忑地垂着头,屏息等着夫人发落。
宋玥静静地喝着茶,看都不看堂下的两个人,好半晌,一盏茶喝完,青玉又续了茶送上来,宋玥这才缓缓开口:“说说吧。”
今儿的事儿,众目睽睽之下,都应该有数,所以,宋玥给他们机会自己说。能说明白,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还有改过的机会,若是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或者说,没有深刻清晰地认识道自己的错误,那给机会也改不好,索性不费那事儿。
随着摊子铺的越来越多,人员越来越繁杂,宋玥发现,自己的耐心也真是没有多少了。大家都忙,能一起共事最好,不能一起共事,该干啥干啥,她可没精力没时间陪他们扯皮。
张勇心性淳朴、憨厚,知道自己没有做好,让婶子生气了,心中羞愧更甚于忐忑,听得宋玥一开口,立刻跪下来认错:“婶子,是我没能把事做好,出了纰漏,婶子罚我吧。”
王七本来心里还难免存着一丝侥幸,还有一丝狡辩的打算,见得张勇这般干脆利落地认错,他心中那丝侥幸也呱嗒掉地上了。
他看着王七迟疑犹豫了一会儿,到底不是那种大城府之人,到底扛不住,也跟着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