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筑眠的嘴巴仿佛是被乌鸦开过光,一语成畿。
确实是结束了,可惜结束的是对方,对警方来说远还没有结束。快递里装的眼珠子,与那些死者dna吻合,但除了眼珠,其它的痕迹就如同风过无痕,无迹可寻。
这三起无疾而终的案子,就像小丑谢幕,充满了讽刺,可笑而又可悲。
……
两个多月后,蒋星寒终于赶在旧年的小尾巴被允许出院了,一大早蒋星寒就让小诺一遍遍看向门口,看接他的人来了没有。
小诺收拾好行李,翻着白眼:“小蒋总,您是出院,不是出嫁,魏警官不是说了十一点点来接你,现在离十一点还有十分钟呢。”她又着重强调:“您不是回家,而是要去警局相关部门配合调查,老板啊!你的私人财产可能保不住了。”
“大不了解散公司,我找那位警官包养,你自求多福。”
小诺:“……”
过了一会,怕是他们小蒋总跟人走,再也见不了面似的,她将蒋星寒交代她办的事憋不住先说了:“‘网络’上联系的那位,人家说‘金盆洗手’不干了,让我找别人。鱼不上钩了怎么办?”
蒋星寒震惊了,他们那种玩命之徒,还有‘金盆洗手’的一天,恐怕是被人吩咐过,再接单,吃的不是年夜饭而是牢饭,赶紧躲避风头去了。
“既然这样,那我也无能为力了,希望那位魏警官不会因为这个原因不让我睡他。”蒋星寒身穿黑灰色大衣,白色高领,一条羊绒裤再配上那张脸。不像出院去警局“旅游”,活脱脱像是要去参加走秀。
“小蒋总,感情这一个月来你和人家同床共枕还是没把人拿下。”小诺燃烧起浓郁的八卦之心,顿时头也不往病房外探了,直勾勾盯着坐在沙发仿佛参禅的老板。
蒋星寒不能承认是自己浪迹欢场多年却毫无经验,死鸭子嘴硬道:“我一个刚痊愈的伤患,一上来就做那么激烈的运动,未免会影响我的发挥。”
小诺突然很不给面子“噗嗤”地笑了,邀功似的说:“小蒋总,你是不是看了我给你发的那些存货。”
“什么存货?”
“就我发你邮箱的那些珍藏版啊,小岛国、大欧美,还有咱们国家的那种啊——”小诺细数家珍般的一一点名,末了还很无语地看着老板做出半疑惑半不解的表情:“老板,你是不是不想认账了?”
蒋星寒起先是疑惑,后在她强行不清不楚的解释下悟出了几分明白来,捞出了手机,登录几百年不曾登录的私人邮件箱,然后抬头望向小诺。
小诺看向她们小蒋总这番操作,也明白了,小蒋总是真的还没看到这本“账”哪来的认呢!顿时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把自己当成了杵在门口的装饰物。
“你不是蕾丝吗?还看这个?”蒋星寒觉得自己要重新看待他这位生活助理了,真人不露相,这位妹子口味猎奇地很。
小诺呐呐道:“喜好无边界,遇到便是缘。小蒋总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多发一些。”
蒋星寒:“……待在我公司,真是委屈你了。我看你网上卖片,比给我打工挣得还多。”
听这意思是要把她辞退?小诺当即猛摇头:“钱财如浮云,我爱这份工作。”
蒋星寒起身整了整大衣领口,走向小诺,嘴角挂着意味不明地笑:“既然你爱这份工作,那我麻烦你个事。”
他弯腰对小诺低声几句,在小诺渐渐瞪大眼睛的不可思议的表情里,他厚着脸皮退后几步,指着小诺手上的车钥匙:“衣物送回我家,麻烦你了。”
说完人就哼着小调,施施然出了病房下楼等待魏筑眠。
小诺在原地目瞪口呆了半晌,才将自己嘴巴合上,她为自己骨灰级狗腿感到恨铁不成钢,现在好了,还要帮老板去买那些玩意。
……
魏筑眠去接人的时候,那位风骚的小蒋总就站在住院厅大门跟望夫石似的,旁人进进出出,总要拿眼瞧他,好些只看帅哥不看路的女性与对面的人迎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又尴尬,又舍不得收回视线。
罪魁祸首对这一切,恍若未见,目光睨着门外。
熟悉的家用车从排着队的车流缓缓驶来,反射着灿烂光线的车身很是刺眼,蒋星寒深吸口气,离开暖气十足的大厅走向了隔了两条绿化带的轿车,魏筑眠原本还想先找车位停车再去接人,谁知对方主动送上门了,便轻轻用脚点了刹车,让蒋星寒上车。
车门被打开,车内暖气卷着向外跑去,寒冷气流随之嚣张地随着上车的人“登门入室”,不客气的侵袭向魏筑眠,魏筑眠是脱了外套开车,登时抖了一下。
等人坐稳后,魏筑眠在前方掉个头,医院景象在车两旁缓缓倒退,他右手在蒋星寒手上摸了一下,见是暖的,便放心收回手却被蒋星寒扣住,他蹙了蹙眉心:“别闹,开着车呢。”
蒋星寒只好作罢,收回手转着手机,不说话。
自从一个多月前那场因没有经验进行不下去的亲密行为,蒋星寒不敢主动乱来,魏筑眠也就揭过这茬不提。在这美好宁静而又只谈精神上恋爱的氛围里,蒋星寒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提前一个月出院。
但蒋星寒没告诉魏筑眠,他是让医院给他用最好的药,才能恢复如此神速,出院那一连串账单比他真正在医院躺半年还要壮观。
见蒋星寒沉默,魏筑眠又开口打破这安静:“我和经侦那边打过招呼了,他们例行询问,不会太为难你。”
“魏警官,放心吧。为难了也没事,我会配合的。”
魏筑眠惊讶与蒋星寒怎么这么好说话,不由得分神看了他一眼,对方察觉他的眼神,弯眸一笑,笑意直达眼底,眼角藏着勾道:“哥哥,我还没睡到你呢。只要你不举报我,让我倾家荡产都可以,为难算什么。”
魏筑眠:“……”
这熊孩子是瞧着伤势已好,不能再博同情了,打算改变攻势继续对他发动进攻。
没上过大学,心机比他们这些上过大学的还要深沉 ,魏筑眠几乎要对他钦佩不已。
私人疗养医院占地面积太大,所在的区域离市局有一个多小时路程,此时正值上班高峰期,拥堵路段恰好又是必经之路,蒋星寒悠哉从大衣口袋摸出耳机,对魏筑眠发出邀请:“哥哥,要不要看电影?——哦,听小电影。”
魏筑眠长这么大,别说电影,就连去影院,都是冯思言和许纯约会硬拉上他当陪衬拉去的。
他以为蒋星寒说的小电影是那些情情爱爱或者是科幻片,随口道:“我回家再看吧。”
蒋星寒将一只耳机塞进耳朵,打开了播放器,镜头一开始便是两位男同志激烈的“肉搏”战,再配上音质极佳的耳机,蒋星寒木然着一张脸,摘下耳机,关了手机。
看这个,不如买本“说明书”看看,至少不会造成双重污染。
前方正等绿灯,魏筑眠把车停下,转头用眼神看他一眼,见他正襟危坐目视前方有些奇怪,多嘴道:“不是看电影吗?”
“哥哥,有洗眼液吗?”
魏筑眠:“……”
他不能理解地看着蒋星寒:“你要洗眼液做什么?”
蒋星寒嘴巴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辣眼睛。”
魏筑眠:“……”
红灯换绿灯,前方车辆呼啸而去,魏筑眠不耽误聊天地也跟着开走:“你看什么了,是演员长得丑?你以貌取人的毛病该改改了。”
从不以貌取人的蒋星寒认为这顶“欲加之罪”的锅,他不背。
他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在魏筑眠白皙修长的颈项上,舔了舔嘴唇,认为不用洗眼液,光盯着魏筑眠看也可以起到洗涤“心灵的窗户——眼睛”的作用,便肆无忌惮地将目光化为
x射线,透过衣服扫描到那副垂涎已久的□□。
专心致志开车的魏筑眠对此毫无警惕之心,还在进行唐僧式的碎碎叨:“对人的基本尊重便是不对他人评头论足,你刚看的电影名字叫什么,我让思言看看,他那么爱看电影,或许会喜欢也说不定。”
蒋星寒眼神复杂地收回,表示——言哥不但不会喜欢,还可能把我拉黑。
车内再次恢复成刚上车前的寂静,一路消消停停地到了市局。
说是配合调查,蒋星寒被安排到了审讯室,热水立刻奉上,经侦部门的两位审讯员对他态度也客客气气的。
“蒋总,你应该知道我们请您来一趟的原因,四年前你父亲蒋应河给你留了一笔巨额财产,经调查了解,除了不动产和一些基金股份外,现金金额为5.8亿。”剃着寸头的审讯员低垂视线扫了一眼收集来的资料,转而又把目光投向对面坐得有点距离的蒋星寒:“蒋总,你知道这笔钱的来路吗?”
一向被人称呼小蒋总的蒋星寒忽而之间被人上升为蒋总,新奇地挑挑眉:“那时候我还只有十六岁,蒋应河从没让我干涉过他的产业,他死了,留给我一家即将散架的公司和这笔财产。”
蒋星寒说得信誓旦旦,审讯员惊诧地细细打量蒋星寒,这位公子哥从外表到内里,无一不写着精致多金,虽说资料表上记录着这位公子哥学历程度仅到高中毕业,但从他天衣无缝的回答来说,这位公子哥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简单通透无脑,起码比张拓城和汪起书的两个儿子有城府。
“所以,我当初真没发现笔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当时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上交给国家。”
监控室里的魏筑眠一脸无语。
被反问的审讯员一时哑然,换了话题:“当初你明知道公司可能保不住,不惜将蒋应河留给你的私人资金投入使用,你不怕泥牛入海吗?”
蒋星寒双手一摊,袖口生香往对面审讯员飘去,有着“我学历不高,但我懂世间道义,我忧国忧民”的语气说:“那能怎么办,任由公司倒下,让那么多需要养家糊口的人一夜之间失去工作然后举着牌子在公司楼顶引万人围观集体讨伐吗?反正我那么多钱留着也没用,不如挽救一下。你看,这不成功了嘛!”
审讯员被对方“不成功便成仁”的语气给噎到了,说法似乎也找不到错处,四年前他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一下发现账户有了5.8亿的巨款,惊慌之下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你对公司的两位股东,林贵温和习桓知道多少?”审讯员也不纠结那巨额财产来源蒋星寒究竟知道多少,给钱的人已死,收钱花掉的人当时还未成年,成了一笔糊涂账。话锋一转,转移到两位“元老”身上。眼神牢牢盯着蒋星寒面上表情不放,深怕错过重要线索似的。
蒋星寒这时候换了个坐姿,有些呈防御性,面上神情也有些难以言喻,他微侧着脸,斜飞入鬓的眉毛笔直漆黑,与眉宇之下的眼珠形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黑。
“林贵温我从小到大都很陌生,每年年会上碰面也只随口寒暄几句,我对他也是一知半解。”蒋星寒敢这么张口就来,无非是肯定林贵温这只老狐狸衡量得清轻重。
“至于你问的习桓。”蒋星寒顿了一下,审讯员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监控室里的魏筑眠不安地上前一步,生怕蒋星寒嘴里蹦出什么不利于他自己的话,视线紧紧落在蒋星寒身上,手指在悄然间蜷进手心。
好在蒋星寒像是从回忆的碎片里挖到了什么不好的片段,皱了一下修长的眉,脸上闪过欲言又止,仿佛那是见不得人的陈年创口即将被撕开,藏于皮肉骨架之下的源于童年阴暗成型的痛苦也被一一再度唤醒。
“我对他的所有印象,皆来自我父亲。”许是从对方脸上找到不解的迹象,蒋星寒说得更加直白透彻:“我十三岁之前,经常被我父亲带去公司,他性格算得上喜怒无常,上一秒他可能对我笑,下一秒随手把我反锁进茶水间和书柜里。”
“他的两位秘书,在办公室进进出出,谁也不敢把我放出去,而习桓身为蒋应河的特助,只有他敢,好几次都是他放我出去,但我们从没说过话,准确来说,是他单方面不曾和我说过话。后来我父亲出事,他也成隐居状态。他应该算得上是我父亲的心腹了。”
“照你这么说,习桓对蒋应河的事了如指掌,就如同张拓城和汪起书的关系是吗?据林贵温的口供来看,他不知道蒋应河给你留的那笔钱具体数额,但知道做成合法收入的人是习桓,现在习桓出了国下落不明,不知你能否联络得上。”对方大概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才会对蒋星寒说出最后一句这么智障的话。
也至少成功的让蒋星寒皱了皱眉头,他摆出无能为力的姿态,审讯员不放弃地从旁边记录员堆放的一摞文件中抽出两张习桓的机场截图照片:“这是他过安检时被拍下的,你知道他怀里捧着的是什么吗?”
蒋星寒视力很好,不用凑近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对那包裹着不知什么玩意的表层布料很眼熟,那是在他九岁时,蒋应河出差法国带回来的手信。他能印象深刻是因为蒋应河出差向来不会搞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思绪回拢的蒋星寒对上审讯员凝重的表情,心里打了个突,隔着薄雾似的,稍稍一挥便能看清,他却眨眨眼,眼里泛出似真非假的疑惑:“难不成是家传宝贝之类的?一般人逃命带的也就这些了。”
饶是审讯了再多案子的审讯员也不能在这一刻分辨出蒋星寒脸上的表情是真惊讶还是伪装的,他沉声道:“据航空公司给我们的信息,习桓在私人物品栏填写的是骨灰两个字,还特意办了手续。至于骨灰是谁的,我们无从知晓。习桓父母尚在但关系异常的差,他无妻无子,骨灰……”
蒋星寒眼皮轻轻抽跳了一下,有预感对方接下来的话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样,他无所谓地往椅背倚靠,用随意的语气说:“你们是想刨蒋应河的坟确认他骨灰还在不在?如果真想这么干,请自便,不需要我允许。”
两个审讯员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尴尬。
做笔录那位放下笔,摆摆手:“不、不用这样。我们找你来,主要是想通知你,你近四年的私人收入每一笔我们都查过,没有问题。但蒋应河往你账户存的那笔不合法收入,需要依法处理。”
“自然要遵守纪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蒋星寒点点头,似乎5.8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还开了句玩笑:“‘借’了那笔钱的利息,我需要支付吗?毕竟当初确实是靠那笔钱才能走到今天。”
“不、不用。”做笔录的依旧干巴巴回答,他收了口供记录本,又收拾桌面,对蒋星寒说:“你可以走了,那笔钱你让公司财务尽快割离出来。”
“可以,给我三天时间。”蒋星寒涵养很好地冲他颔首,起身整整无一丝褶皱的大衣,眼神不经意地从镜面和摄像头一扫而过,转身之际,嘴角微不可查地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