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启川眼底划过一道暗芒，神情愈发温柔，“妈，什么事？”
    沈玉的眼神有些躲闪，过了好一会才打起了手语，“九年前的事，你……”
    她打了一半，忽然又停下了，手指握的很紧仿佛在按捺什么。
    贺启川看着她泛白的骨节，眉心飞快的蹙了一下。
    “你到现在是不是还在怪他？”沈玉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贺启川在刚得知慕珏出国以后，先是像疯了一阵，然后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那半年过的浑浑噩噩，连她自己沉浸在痛苦之中。
    等回过神来，贺启川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冷静而温柔，脸上总是带着自然的笑意，几乎从不发火。
    跟以前的样子判若两人，但跟慕珏，却是像了九成。
    贺启川垂眸笑了笑，然后慢慢用口型道：“我怪他什么？以前的事，早就过去了。”
    沈玉皱起了眉，“如果妈告诉你，他以前其实是有苦衷呢？”
    贺启川眼中的笑意更浓，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妈，如果真是有苦衷，他完全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连我们见都不见就直接走了？”
    沈玉呼吸一窒，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她缓慢的打着手语，“就是因为不能说，所以才叫苦衷。”
    贺启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妈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苦衷？”
    沈玉的眸光突然恍惚了一瞬，她不会撒谎，更不知道怎么编借口。
    过了一会，她面色有些发白的打着手语，“如果他真的回来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对他很好很好。”
    贺启川笑着歪了歪头，一个字一个字道：“好啊，等他回来了，我一定一定对他好。”
    他不知道慕珏的同学跟沈玉说了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反正他要等的已经等到了，余生不会再有任何期待。
    “妈，这段时间医院忙，我就留在宿舍休息了，你要按时吃饭。”
    刚好沈玉也忙着找慕珏，看到他打的手语就点了点头。
    贺启川在家里取了几件换洗衣物，又开车返回了别墅。
    到了之后，他先将慕珏抱去了卫生间，然后去楼上熬汤。
    等饭做好后，贺启川端了下来。
    他拿起勺子喂他的时候，慕珏面无表情的偏过头，根本不去看他。
    贺启川也不勉强，收回汤匙在碗里搅了搅。
    “妈今天跟我说了个有意思的事情，”他嘴边带着笑，“她说你当初离开，说不定是有苦衷的。”
    慕珏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指尖微微颤抖。
    “不如我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贺启川眼中带着嘲讽，笑着问他。
    慕珏依旧一语不发，只是垂着眸子坐在那里。
    “你真残忍啊，”贺启川轻笑一声，“现在连骗都懒得骗了。”
    说完，他又舀起一勺递到慕珏嘴边。
    慕珏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他睫毛微颤的将眼睛闭起，神色平静的让人可怕。
    “肚子不饿还是压根不想吃？”贺启川的笑意渐渐消失。
    可无论他问什么，慕珏都不发一语。
    两人僵持了很久，直到碗里的银耳雪梨汤都凉了，慕珏都没张口。
    贺启川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那你想见谁呢？”
    他眯着眼，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那个女人，还是你那三个室友？”
    贺启川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把手里的碗放下。
    修长的手指抚上慕珏苍白的脸颊，然后俯身凑近他敏感的耳朵，用极低沉的声音道：“不如，我把他们都带来见你。”
    话音刚落，他就如愿的看到了慕珏惊悸的眼神。
    贺启川低低的笑出声来，好看的眼睛里笑意都溢了出来。
    “你不想，那就乖乖听话。”
    慕珏看着他，呼吸间都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
    他抬手从旁边的桌上拿起碗，仰头全部喝了下去，然后将碗狠狠砸在地上，白瓷的碎片顿时飞溅在两人之间。
    贺启川也不生气，淡笑着抬手想给他擦嘴，却被慕珏直接挥开。
    记忆里温柔的笑眼再也不复存在，他看他的眼神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慕珏打开他的手后，直接拉着被子躺了下去。
    没想到动作过大碰到了脚上手术过的伤口，顿时疼的他身体一颤。
    可慕珏却连闷哼都没发出一声，只是冷漠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贺启川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眼角开始泛起红色。
    周身的阴鸷尽数褪去，此时的他哭的就像个无助的少年。
    他原本想，只要慕珏肯留在他身边，他心里的那些深埋的玻璃碎片也会尽数消融。
    可现在，他也亲手在他最爱的人心里插满了碎片。
    回不了头，无法更改。
    过了很久，贺启川喉咙颤抖着开了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动心也好。”
    慕珏的眼帘颤动了一瞬，可转眼间又归于平静。
    贺启川再也忍受不住，青筋凸起的手抓住了慕珏的胳膊直接将他从床上扯了起来，嘶吼道：“你说啊！！”
    慕珏看着他崩溃而绝望的神情，惨然一笑，“都过去了。”
    自己的痛彻肺腑，却只换来了这淡淡的四个字。
    贺启川握着他双肩的手越发的用力，像是要嵌入慕珏身体里似得。
    “好，好。”
    说完这两个字的贺启川，全身的暴戾之气愈发浓烈起来。
    他抬手扯碎他身上的衣服，直接压了上去。
    ****
    清晨，贺启川不紧不慢的系好领带，然后抬手带上手表。
    临走前，他俯身靠向慕珏的耳边，慕珏却呼吸急促的瑟缩了一下。
    “我已经给你抹过药了，粥在旁边放着，中午我会回来。”
    说完，他在他脸侧落下一吻，直起身走了。
    眼泪顺着紧闭的双眼，一滴滴落在了枕头上。
    慕珏双手紧紧的抓着刚换过的床单，整个人痛苦的蜷缩起来。
    过了一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顾周身的疼痛撑着坐起身来。
    他略带涣散的瞳孔看着桌上的粥碗，慕珏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
    几秒后，空旷的地下室发出一声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