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云殊更忙了。
他之前是早出晚归,现在便连晚归都做不到,整日整夜地留在皇宫里。
魏青棠见此大抵也猜到了几分他的选择,却没作声,而是愈发悠闲地招猫遛狗,甚至有时候还跑到后院客房去,找沈策聊聊天。
沈策这个人,是疯子不假,但在霍从文面前尤为乖顺。
好像不管再过多少年,他都是当初那个受欺负只知道哭的小师弟……
“沈阀主,你这样真是让人好担心啊~”这天趁着霍从文不在,魏青棠同沈策道,“万一哪天霍大人发现你的真实面目,厌憎于你,那可怎么办?”她的本意是想劝沈策要装就装到底,以后不要再乱杀人了。
岂知沈策一本正经道:“宸王妃在说什么,本阀哪有什么真实面目,在师兄面前,就是最真实的我了。”
魏青棠:“……”
好吧,倒是她多虑了,有霍从文这个禁锢在,相信沈疯子以后都会收敛起来。
这般想着她又往嘴里塞了颗蜜饯,沈策看着她,忽然道:“说起来宸王妃该担心担心自己吧,本阀可是听说了,今日是朝廷的登基大典,京城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去观礼,过不了多久圣旨就会传过来了吧。”
魏青棠一震,猛地咬住唇不做声。
沈策又道:“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实话同你说吧,除了宸王,谁也坐不稳这个位置。这样吧,等休书下了,你要不随我回阀军,我看陶风挺喜欢你的,也不嫌弃你生过孩子,不如你跟他过吧。”
魏青棠本来心头沉重,冷不防听见这话,倒忍不住笑了:“怎么,沈阀主这是要做媒?”
沈策哼了声:“本阀这是可怜你,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又是双生子,哪个男人会要你。”
魏青棠反唇相讥:“没男人要怎么了,沈阀主不也没娶妻吗,不是也过得尚好?”
沈策登时挑眉:“本阀有师兄,你有吗?”
魏青棠语噎,脱口想说我有二哥,但想到至今兄长音信全无,神情顿时蔫了下来。
见她情绪低落,沈策以为是自己的话说重了,正想说两句和缓和缓气氛,哪知这时阿金跑进来了。
“王妃、王妃!圣旨……圣旨到了!”
听到圣旨,魏青棠下意识蜷起手指,紧紧握成拳头。
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还是觉得万般滋味哽在心头,难受得想哭。
沈策皱眉:“你……还好吧?”
这从来目中无人的沈疯子居然也开始关心人了,魏青棠想笑,却笑不出,她摇摇头收拾起心绪:“该来的躲不了,阿金,走吧。”
宸王府内,早就设好香案。
方城、越管家领着一众下人们,早已跪好。
昭儿也带着弟弟过来,眸色不掩担忧:“娘……”他想说什么,魏青棠摸摸他的头,“待会儿再说。”
理好衣冠,屈膝跪下。
来宣旨的是老熟人尹德全,他今天换了身大红的衣裳,脸上喜气洋洋的,显然新皇继位春风得意。
他先对着魏青棠点点头:“宸王妃,老奴这就宣旨啦?”
说罢展开圣旨,高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监尖细的声音抑扬顿挫,按理说很难让人走神,可魏青棠不知怎么就是走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比方说重生而来的那个夜晚,她在云殊的药池中醒过来,比方说第一次来宸王府的时候,被人安排得那场酷刑吓得半死,比方说毓秀宫大殿她被关铁笼子里,云殊弯身抱她出来一步步离开,再比如横山猎场求亲、十里红妆大婚,西疆圣教九死一生……不知不觉,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多到闭着眼睛都数不过来。
魏青棠嘴角边不由泛起一丝丝笑意,有怀念,有释然。
她想不管结局如何,这一路走来,她终不后悔。
“……请摄政王妃接旨,钦此!”
最后结束的这一句叫醒她,魏青棠抬起头,目光迷茫地望着他:“什么摄政王妃?谁是摄政王妃?”
尹德全笑眯眯道:“当然是您啊,五皇子继位,第一个封赏的就是宸王殿下,您想宸王爷被封为摄政王,那您不就是摄政王妃吗?”
“摄政王?”
魏青棠又呆了下,随即猛地拔高声:“你说谁继位?不是宸王继位?!”
她这话把尹德全吓得一个激灵,脱口想说这话可不能乱讲,但想到今天戏剧化的一幕,悄声道:“摄政王妃,的确是五皇子殿下继位……这,今天登基大典,原本众大臣们力保宸王登位,但宸王说他有‘弑母杀弟’恶名,又有双生子于江山不利,所以坚决不受,并力排众议保了五皇子登基。”
“这,您也知道五皇子年纪尚小,根基不稳,于是一上来又一旨诏书,封宸王殿下为摄政王,掌三军兵权,监国之要事,咳咳,事情就是这样。”
魏青棠听完彻底懵了。
好半天,才眨眨眼:“所以……阿殊没有继位?”
场中一片沉寂,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谁都没开口。
毕竟主子没当上皇帝,主母应该是伤心吧?
但看她这样子好像也不是伤心,反正古怪得很……
方城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蓦地琅琅欢呼一声:“太好了,爹爹没有当皇帝,耶~”
他这一嗓门吓得在场不少人一个激灵,昭儿抿紧嘴唇,也难得嘀咕一句:“总算他有良心。”
琅琅从哥哥怀里挣开来,噔噔噔跑到母亲身边:“娘亲娘亲,爹爹没当皇帝呀,太好了,那他就可以陪琅琅……啊不对,是陪娘亲和哥哥游山玩水,还可以回西疆去捉虫子!娘亲,你上次说那种可以让人昏睡的虫子叫什么呀,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小团子软糯糯的声音从未有今时这般悦耳,魏青棠如释重负,连日来的沉闷压抑不翼而飞。
她接住琅琅,又将昭儿拉到跟前,眉眼含笑,正要说什么。
这时,一道清冷声线自大门外传来,低沉悦耳,犹如一曲华美的乐章:“想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