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么的……
她心里想着。
我特么的……
手电光斜向下,停在了地上,那里,有一串滴滴拉拉的血迹。
哪来的血迹?
想起来了,是那东西,被她插了两刀,当然会流血,流血好,流干了才好。
原本,依着计划,她应该小心避开那东西,从矿道里摸索出去,和余蓉汇合的。
但这一刻,盯着那串血迹,聂九罗周身一时火烫,又一时发寒,鬼使神差般的,又仿佛着了魔,她居然顺着血迹、一步步在走了。
***
炎拓醒来前做了个梦。
具体内容是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梦里天很蓝,阳光很好,明晃晃的,风吹在面上,很暖也很香。
春天要到了吧?不对,早立春了,外头说不定都已经繁花似锦了。
炎拓睁开眼睛。
一片黑。
他躺着不动,犹在咂摸梦里的余味,顿了会,伸手往边上摸索。
摸到了,塑料袋里,水已经断了,但还有最后一个馒头。
那天,林喜柔来过之后,他就没再断食了,该吃吃,该喝喝,他隐约觉得,他想在下一次投喂之前,把自己给饿死。
这样,林喜柔就没法再对他做什么了,死人了嘛,一死万事休,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可能他还是不够坚韧,没法接受自己成为蚂蚱那样,无知无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坐起身子,攥着馒头摸索到侧边,小心地撕成两半,然后,从兜里掏出那颗小星星。
摩挲得太多,小星星都有些起毛边了,炎拓把星星扔高,又抬手捞住。
一天落下来了。
也许一生也快落了。
他把星星夹进馒头中间,用力压实,心头忽然无比满足。
最后一餐,还是个夹心馅的。
他把馒头送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咬着“馅儿”了,还挺韧挺劲的,第一口没嚼断,炎拓没松口,拿牙齿细细去碾。
铁栅栏上突然传来撞声。
炎拓皱了皱眉头。
019号,尤鹏。
自打尤鹏发现他之后,隔三差五的,就会来这儿晃荡一圈,大概是怀着侥幸期待奇迹:想看到栅栏消失,或者看到他已经陈尸在栅栏外。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起初紧张得要命,次数一多,人也就疲了。
又来了,这一次,炎拓只觉得它吵闹。
他继续低头啃馒头,然而这一回,尤鹏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比之前更狂躁,撼撞得也更持久。
要不是那根小手电再捂也捂不出个亮,炎拓真想打起手电看看,这货今天是什么毛病。
撼撞声还在继续,炎拓被吵得脑仁疼,他叹了口气,抹了把嘴边的馒头碎屑:“鹏哥,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又吃不到我,别处玩儿去吧。”
果然,和之前几次一样,没多久,栅栏处就安静了。
炎拓把最后一口馒头送进嘴里。
没有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
聂九罗循着血迹一路过来。
血迹起初是密集的,后来就有点散,但好在这东西块头大、血量足,一路滴过来,比最清晰的路标还明显。
血迹还在向前方延伸,聂九罗正往前走,突然心中一动。
她转过身,看斜后方。
那儿,有条一人来宽的缝隙,直通进去,不注意的话,还真不容易察觉。
手电光朝里照了照,挺深挺黑,看不出什么,再往地下打,有血迹。
什么情况?怎么往前头有血迹,往这缝隙里,也有血迹?
聂九罗略一转念就想明白了,可能那东西到这儿时,进过这条缝隙,然后又出来了,继续往前去了。
她收回手电光,继续往前走,但没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缝隙里黑黢黢的,幽长而又死寂。
那东西为什么要往缝隙里去呢?
第103章 4
这位“鹏哥”走了,炎拓反而有点寂寞。
应该拉住它,絮叨一下家常的,国外的很多人,临终前都要找牧师聊聊人生,“鹏哥”完全堪当这角色,虽然长得磕碜了点。
炎拓百无聊赖,把空了的塑料袋撑开,兜了一兜子空气。
每次投粮,都是用塑料袋送进来的,水袋里的水消耗完之后,也只剩下塑料皮,这些塑料袋其实是可利用的,比如保暖、装垃圾、搓成绳,袋子不漏气的话,还可以套住头脸、一了百了。
这最后一个就不漏气。
炎拓攥紧袋口,感受着袋子里鼓囊囊的一团。
人真心想死的话,办法其实真的挺多。
林喜柔下次来,看到的应该就是他的尸体了,他应该死成什么样最有冲击力和性价比呢?安详地躺着不大好,他应该用塑料袋搓成粗绳,把自己正脸朝外、吊死在铁栅栏上,死成林喜柔的一个噩梦。
这女人会有噩梦吗?
炎拓笑起来,觉得自己荒唐又好笑,笑到末了,眼角有点湿:他对这世界其实还有眷恋。
可世界不眷恋他了吧。
坑道里传来窸窣的声音,起初,他以为是尤鹏去而复返,但渐渐的,觉得不太像。
有光从那个茄子蒂的入口处透进来。
炎拓口唇发干,动作很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次投喂,怎么来得这么早?是年过完了,着急对他动手了吗?
光线渐强,是手电光柱,亮得简直刺眼,在洞里扫了一遍之后,透过栅栏,直直打在他身上。
炎拓抬手遮光,透过指缝,他想看清来的是谁,是林喜柔、冯蜜,还是熊黑?
但看不清,那道光几乎直冲着他的眼,刺得他眼前一片炫白。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际。
不是林喜柔她们,她们来的话,从来不会这样探究似地、拿光柱长时间照他。
炎拓的心突然猛跳起来,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是……谁啊?”
***
你是谁啊?
炎拓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是真有这道光、这么个人,站在铁栅栏之外吗?
他站着不动,嗫嚅着说了句:“阿罗?”
嗓子干涩,舌头僵直,下颌也几乎麻木了,这声音没能出口,团塞在喉腔处,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聂九罗似乎也察觉到光直照着对方的眼睛,不方便人家看到她,她略垂下手电,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地看炎拓:“你是?”
地枭的同伴吗?不像,明明是被囚禁着的。
这人是个男人,高大,却又形销骨立,头发乱糟糟的,长得遮盖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上又胡子拉碴,完全看不清面目。
看衣服,脏污得辨不出颜色,身后不远处,团着一团破烂的被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过这是不是炎拓,可是除了身高,两者之间,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是?”
炎拓看清她了。
真是聂九罗。
他从没见过她这么装扮,穿得不多,一身黑色覆皮甲的装备服,外面是不是暖和了?她没再吊着胳膊了,左手握着手电。
她伤都好了吗?
还有,她居然戴了顶红色的毛线帽,八角形的,顶上还有毛球。
这一定不是梦,他只可能梦见她曾经的模样,即便再揉加想象,也不会给她戴个帽子。
他眼前发糊,又叫了声:“阿罗?”
这一次,聂九罗终于听见了。
她双腿一软,连退两步,要不是膝盖发僵,差点就坐到地上去了。
这是炎拓?
太平年月,“饿到不成人样”这话,于她而言,只是小说里的描述,她从来没有想过,现实生活中,这种事还能发生在她眼前。
这是炎拓,他成什么样子了?他面色惨白,是那种长久不见光、不正常的白,整个人像是骨架颤巍巍搭起来的,一推就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