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天诺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他一直觉得天诺是天真的,甚至没想过他心里会有那么强烈的恨意,强烈到连他都胆寒。
他从翰林回来,刚到边境的时候就被抓了起来,而天诺给他安加的罪名让他匪夷所思:惑乱军心,动摇国之根本。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他,南粤此次完全不可能死那么多的人。
朝中之臣无一人反对。
在他被关的数月没人来看,天诺似乎有意让他被独立,他也认清了局势,在他出征期间他的党羽已经全数被铲除,他有点心惊天诺的手段和果断。
刑部并没有多加为难,每天的伙食也算过的去,相比王府还是差了一截的。
半年后,他见到了第一个来看望他的人,很意外的竟然是苏云雨。她苍白的面容掩映在微暗的烛火中,面容沉静,她坐在他对面沉默了半响,说:“可想出去?”
他突然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他不得不承认他想出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他想的更多的是头顶的万里晴空,想的是碧波荡漾的春水,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桎梏如此的残忍。
这就是被人捆住的感觉吗?或者是他困住了自己?
那天诺呢?他是在责怪自己吗?后天残疾加上心理的阴影导致了无以覆灭的仇恨?所以现在让自己体会这种噬骨麻木的痛苦?
那时的苏云雨是虚弱的,在昏暗的地牢中,他能看见她脚步的虚浮,甚至喘气都是重如钝锤,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逆着光,他的眼微微眯起,心,宛如浸泡在温和的暖水中。
她并没有失言,在一个月后,真的把他从地牢中弄了出来,只是代价却是他的眼睛。
他的手冰凉如水,糅合在她的掌心中被牵出那座关了他大半年之久的地牢,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头顶阳光的毒辣,正值炎夏,空气中沉闷的气息惴惴流动。
侧头一笑,他的声音比以前多了份平静,字字如珠滴落在地砖上:“你真是把我从一个地牢迁进了另一个地牢啊!”
话里没有嘲讽没有讥嘲,淡淡的,似风从心间涤过,苏云雨也笑,惨白如纸的脸上却是比太阳更加明媚的笑:“可曾后悔?”
竹曜有那么一瞬间的呆凝,许久后,轻轻叹气,“只要他觉得好便好吧!这孩子从小受的苦也够多的了。本来想把整个天下捧到他面前的,可是谁知。。。”
苏云雨愣了愣,牵着他的手往宫外走去,脚下钟乳石铺就的地面挥洒了一地的青光,她低着头,走了很久才说:“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造就的呢?”
掌心中的那只手不由自主的紧握了她一下,他停下脚步,歪着头,空洞的眼神像是有焦点般聚集在她的身上,头顶火热的阳光铺天盖地的席卷了她的身心,有点晕晕然,在她呼吸快要窒息的时候,他重启脚步,这一次却是比刚才更加的沉稳。
他嘴唇的笑弥漫开来:“我说过你是一个够狠的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多别人。”
苏云雨笑,是的,她是个够狠的人,尤其是对自己,他当初的洞察,直到今日的结局。
也许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一切都是鬼帝的出现导致了全盘棋局的变动,可是有谁知,这本是她的棋盘,鬼帝也好,涵慧妃也好,所有的人不过是棋子,因为她才是执棋的人。
鬼帝走时留给她的话是如此的针针见血:“晦而不扬,强而不憾。”
是的,她要把紫轩阁给掩蔽起来,不管是谁主控这天下,她会旁观,紫轩阁永远会在最恰当的时间阻止任何的危难。解散不过是个借口,隐晦才是真正的天道。
阳光落满一地,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宫门开了又闭合了。
结束亦是开始,争雄天下,英雄美人,自古至今是永恒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