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天气这几年频繁作妖, 本是夏初，骄阳像吃了兴奋剂，将所有热量毫无保留的释放, 大楼都仿佛要被灼热所融化。
    奥伟园区, 布岱公司。
    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恼人感，这股压抑并不来自于异样的天气, 而是来自坐在梁君澈左右的两人。
    张添洼和蔡遥的脸色伴随着苟玳的ppt讲解红一阵青一阵, 丰富得如同元宵佳节时, 北城街道的火树银花。
    等到苟玳讲解完毕，两人异口同声问道：“苟老板, 你是认真的？”
    苟玳淡然：“嗯。”
    蔡遥和张添洼竟无语凝噎。
    蔡遥在苟玳pua事件反转后，早已对其改观，甚至十分欣赏其人品和能力。
    张添洼原本认为“老年人兴趣班”项目过于离谱，苟玳却用事实证明，他还能用看起来更加离谱的【不饿吗】，直接打开了华国老年人市场的新纪元。
    因而昨日听闻苟玳有新项目, 并且第一个邀请君待公司来投资时，两人都暗下决心，哪怕苟玳这回的项目平庸甚至离奇, 他们都会使劲夸，把之前欠苟玳的夸赞全部补上。
    然而眼前这个项目，他们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夸出口。
    蔡遥总结道：“你打算做一个买家花钱下单后, 卖家不用发货，最后交易还得到确认的购物平台？你这是淘宝宝刷单光明正大产业化吗？”
    苟玳点点头, 随即又摇摇头。
    苟玳：“我们打算做的这个购物网站, 名为【淘空空】, 当然, 我们并不和淘宝宝唱对台戏，而是做一个全新定义购物概念的非典型性网站。”
    张添洼摆摆手，示意不喜所有佯装高精尖的定语。
    张添洼：“不发货是事实？没错吧？”
    苟玳不置可否：“这个购物网站的灵感，来自于王飞牛想做【不饿吗】的升级版【饿不死你算我输】，顾客下单，商户不配送，顾客得到心理上的满足且远离重油重盐的外卖食品，保持身材，而我们获得了财富。”
    王飞牛看着脸颊能够挤出墨水的蔡遥和张添洼，双手大摆，头摇得若节拍器：“我那是玩笑话！玩笑话！”
    苟玳温柔的示意其不必慌张：“虽是玩笑，却可以转换为奇思妙想。”
    张添洼艰难道：“你认为在当代社会，存在这种傻逼网友？”
    苟玳低头笑了一声。
    即便在这一点就着的气氛下，众人依然心跳快了半拍，苟老板笑起来，真的太有杀伤力。
    苟玳耐心解释：“我并非对网友的智商有误解，可能我刚才讲解得太抽象，我在详细演示一遍。”
    说罢，苟玳点开流程模拟，详解介绍【淘空空】的经营模式和盈利模式。
    【淘空空】的定位是c2c购物网站，即产品售卖者自行入驻，不做某些b2c网站的自营业务。从模式和网站风格来看，都和【淘宝宝】【天狗】等网站极度趋近。
    其和【淘宝宝】最大的区别，就是商家不发货，而顾客也收不到货。
    顾客浏览并选择商品下单后，商家会虚拟发货，而后经过虚拟物流，最终到货。
    当然，顾客的购物款并不归商家，也不归平台，而是存在一个虚拟账户。该账户类类似低风险类理财产品，规定最短的不能取现期，一般是一个月，利息收益约等于货币基金的收益。
    【淘空空】可以拿用户的钱款进行二次投资，哪怕不投资，只要资金足够，也可以找银行做6-7%的协定利率，只要收益高于给用户的利息，就能盈利。
    苟玳详细演示完，蔡遥和张添洼才算明白，这是一个类似于虚拟游戏加理财的产品，或者说，本质就是一款p2p理财产品，只不过做成了购物网站的模式。
    张添洼：“我很好奇，苟老板有何自信，认为会有商户入驻？闲着没事干，放些产品说明寻开心？”
    苟玳：“商户并非完全没有利润，商品在‘虚拟运输’过程中，也就是资金在该阶段的时间所产生的利息，会作为报酬回馈给商户。虽然单笔商品几天的利息很微薄，但若商品卖得好，数量大，也能积少成多。最重要的是，这是无本买买，商户并不需要发货，甚至不需要有真实的商品。”
    张添洼听着苟玳头头是道，一边觉得似乎有逻辑，一边又觉违和。
    为什么有一股被忽悠的感觉？
    张添洼抬头，看了眼保持笑意，气质超凡的苟玳，心道可能是错觉。
    一旁的蔡遥也忍不住：“商户有利可图，自然会入驻，无可厚非。但是消费者呢？他们有什么理由使用该网站？下载该app？有这闲情雅致，在【淘宝宝】上买东西不好？非要在【淘空空】上面买个寂寞？又买不到东西，还要浪费金钱？哪怕是理财，直接买个同等利率的货币基金不香吗？为什么要那么费事？”
    苟玳料到对方会提出类似问题，胸有成竹，将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抛出。
    “经过市场调研，我们发现，网购的诞生，催生了许多冲动购物，尤其以女性群体和老年群体居多。他们在下单的那一刻会获得满足，但是商品到货后，却有六成引发焦虑和失落。究其原因，多种多样。有的是因为货物未能符合自己期待，亦或并没有那么需要该物品；有的是后悔冲动购物，囤积物品，造成闲置；有的则是咬紧牙关，超前消费，造成卡账……”
    “其中有不少人，其实发现了自己购物观念的错误，然而理智却无法阻挡其闲来无事刷【淘宝宝】并冲动下单，因而造成恶性循环。”
    “‘咸鱼’等二手交易平台的兴起，也是因为该部分群体找回了断舍离的理性，却又无法抑制消费欲。”
    “我们的【淘空空】，主要面对的就是该类群体，将‘满足购物欲后售卖回本’的步骤提前至收货阶段。既满足其想要浏览商品、购买物品的快乐，又让其降低负罪感，从而达到‘又满足购物欲、又不伤钱包’的双重快乐。”
    苟玳说完，蔡遥和张添洼面面相觑。
    总觉得苟老板说得很有道理，细想之下又觉得像是胡说八道。
    两人的想法并非错觉，因为此刻，苟玳也在心底为自己的信口雌黄苦笑不已。
    所谓“又满足购物欲、又不伤钱包”其实是个伪命题。
    若购买欲望真的是看看点点，不需要拥有就能满足，便不会有传说中的购物狂产生，他们大可以去商场看个开心，还能试用，而后在心理上自我建设“我已经拥有”，何须还要让平台赚个差价？
    苟玳在经过为期一周的反复修改、论证后，对【淘空空】项目达成系统要求十分自信。
    融资方面，有梁君澈的助力不成问题，或者说，这个网站本身，就是一个精心包装的融资网站。
    营销、经营和市场等方面，他会在前期进行大量宣传，相信会有相当一部分顾客出于猎奇心理，进行小额尝试。只要用户规模足够，经营相关的各项指标都能达成。
    完成前期盈利后，他便可以为“倒闭”进行部署。
    【淘空空】平台的盈利点，在于拥有用户资金，用户购买物品成功后，资金需一个月后方能取出。一个月期满后，可以选择继续存放或领取，以月为一个延续期。
    平台拥有用户资金的这段时间，会按照货币基金的利率给用户发利息，而平台则可以利用该笔资金进行投资，投资收益扣除利息，就是平台自有盈利。
    苟玳若想快速倒闭，最快捷的方式便是将资金池拿去投资高风险项目，使其爆雷，所有钱款无法追回。
    当然，这项方式从未在苟玳的考虑范围。一来其有法律风险，他想破产，却不想坐牢；二来这会让所有用户血本无归，作为一名金融人，深知类似p2p网贷的网站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多少人的养老钱打水漂，他不可能为一己私欲，去毁了千千万万家庭。
    快速必杀的方式不可行，就要图个循序渐进。
    为此，苟玳打算从两方面着手。
    一方面，是常规的后期减弱营销，减少新用户的流入，同时让老用户失去新鲜感，造成平台用户流失。一个理财网站，没了流量，也就没了生命。
    另一方面，若减弱效应达不到预期，或耗时过长，苟玳就打算采用资金链断裂法。他不会拿用户的钱去投资高风险项目，而是在适当时期，放出些许风声，比如“【淘空空】要倒闭啦”“【淘空空】里的钱拿不出来”等等。
    用户有了焦虑心理后，便会一窝蜂来取钱。要知道，所有投资都是有期限的，不可能随时变现，再大的银行都遭不起所有客户同时取钱，更别说他们一个小网站了。
    出于谨慎心态，在构建【淘空空】时，对于团队其他成员提出的意见，比如增加广告收入、进行商户收费等，他通通否决。
    同类购物网站，比方【淘宝宝】，很大一部分收入是来自于商家间的竞价排名。
    苟玳非常担心，类似的建议可能造成类似【不饿吗】起死回生的效果，因而所有的非可控盈利点，他都要扼杀在摇篮。
    苟玳拒绝类似提议的理由冠冕堂皇——“竞价机制已经无处不在了，就让我们网站成为互联网最后一片净土，让商家靠自己的本事吸引用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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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目推介会结束，张添洼和蔡遥像被掀开天灵盖，灌了三斤浆糊，晕乎乎的回到【君待投资】。
    而小梁总，则打着“考察和学习”的招牌，继续呆在布岱公司。
    会议室。
    李小白捧着纸箱走入。“老板，这两个小东西估计想你了，一直嚎叫。”
    梁君澈听到熟悉的猫叫声，定神一看，果然是苟玳捡的两只三花猫。
    苟玳笑道：“之前把他们丢在家，后来我每次要出来，这两只猫就跟成精一样，使出十八般武艺，什么猫身堵门，什么仰面露肚皮卖萌，什么咬紧裤脚不放松。最后斗不过，就干脆把他们带来。好在布岱的员工都不怕猫，闲了还能陪他们闹闹，倒也有利于员工舒压。”
    两只三花猫在会议室溜达一圈，最终还是欢腾地跑回苟玳腿边，一只挥着小爪努力攀爬，一只直接躺倒，露出肚皮求抚摸。
    “小澈，你是猫！不是狗！”梁君澈恨铁不成钢。
    一旁的仇仁发出疑问：“小澈？”
    他一直称呼这两猫“大傻”“二傻”的。
    苟玳笑着解释：“那天正好我们两个捡到猫，小梁总就给他们取名小澈和小玳。”
    仇仁：……
    这个名字，过于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吧。
    苟玳安抚完兴奋难耐的小玳，又蹲下身，帮小澈顺起了猫毛。
    小澈舒爽得哼哼唧唧几声，看得梁君澈眼红，恨不得魂穿这只三花猫，享受那纤细修长的手指。
    小澈做完“马杀鸡”，还非常有心机的站直身体，用屁股将小玳拱到一边，而后很努力的往苟玳怀里扎。
    苟玳哭笑不得，却还是将猫抱在怀里。
    仇仁啧啧感叹：“这只猫真的很颜狗，哦不，颜猫，我主动抱就挠我，遇到苟玳就天天求亲亲求抱抱。”
    话音刚落，就见苟玳怀里的小三花立起身体，往苟玳嘴唇和脸颊猛地几个偷袭。
    阳光从大厦外的窗户灌入，落在了一人一猫的脸上。
    青年的笑容太迷人，连带着空气和时间，都变得含情脉脉。
    屋内的人经历了许久思绪放空期，才从一声声猫叫中回过神。
    地上的小玳不满苟玳独宠小澈，不停发出嘤咛声，惹人怜爱。
    李小白看着两猫为苟玳“争风吃醋”，感叹苟老板的魅力不但跨越了性别，还跨越了物种。
    李小白：“老板，你说猫有没有可能修炼成猫妖？当年许仙救过一只白蛇，白蛇修炼成白素贞。你现在救了这只三花猫，以后也变成窈窕淑女来报恩？”
    苟玳：“这两只猫是公的。”
    李小白看着苟玳毫无意识的神情，嘀咕道：“公的更危险啊。”
    夕阳西下时，布岱公司准时下班。
    苟玳三令五申，本公司的文化是禁止加班。当然，他自己没少因为偷偷加班被员工抓包吐槽。
    梁君澈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学长，我晚上能去你那暂住一晚吗？”
    回答他的是仇仁：“你不回学校？我定了个网约车，快到了，本来还想捎你一程。”
    梁君澈：“我明天要赶回公司开早会，学校来回路程太长了。”
    一脸正直，有理有据，以至于仇仁虽觉学弟就是个大尾巴狼，也勉强接受了理由。
    公司离泰宁小区不远，两人漫步回家。
    苟玳抱着小澈，梁君澈则抱着小玳。
    梁君澈看着怀里的三花猫，虽然被冠以心上人的小名，但他并没有办法将满腔爱意转移一点到这丑猫身上。
    梁君澈向一旁瞄了一眼，瞬间血压升高。
    只见小澈极不安分，猫脸在苟玳衬衫的开口处左右挪动。最终，脖子下的第一颗扣子崩开，露出了白皙的锁骨。
    小澈用它毛茸茸的头颅，蹭着苟玳的锁骨，一副要把自己的头毛蹭秃的架势。
    “简直是猫中之耻。”梁君澈一字一顿道，并不因为其和自己同名而多一份怜惜。
    “猫嘛，愿意亲近是好事。”苟玳丝毫不介意小澈的撒娇行为，边说着，还亲昵的抱起小澈，主动亲了两口。
    梁君澈愈加心塞。
    最终，回家的路变成了一场科普大会。
    “猫真的什么都敢吃，别说老鼠了，家里有蟑螂的话，也会捕蟑螂吃。”
    “哦对，它们还喜欢自己diy玩具，一不小心就能弄出好几个风干的猫屎球。”
    “所以不要随便和猫亲亲……”
    梁君澈说这些话时，神情异常严肃，仿佛真的是一场纯粹的卫生健康科普。
    晚霞满天，华灯初上，两个修长的身影，在缠绵的猫叫声中缓缓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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