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5 手谈一局胜负难分, 再得座钟另话隐秘
黛玉捧着那顶黑绒的帽子进来,笑道:“这顶帽子模样倒不错,只是颜色不大衬你。倒显得沉闷闷的, 无端老了许多。”
“这正是这顶帽子的好处。”皇帝是个很有成算的人, 接过她递来的帽子戴到头上,拉着她在自己身前坐了。一手环着她,一手捻起棋子往棋盘上摆。
“做什么?”黛玉嗔怪着睨他一眼:“坐在一起, 怪热的。”
“我冷得很, 你给我捂捂。”
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简直像是暖炉投胎转世,再没人比他更暖和了。冰天雪地了折了梅花回来, 灌一肚子冷风,手心还是滚烫。
黛玉面红红地,瞪了他一眼,却没再说话, 只问他:“我看着这帽子有些年头了。”
皇帝不置可否, 含笑点了点头。
说来这很不应该, 宫里养着那么些绣娘,一年到头手脚不停, 专替皇帝制衣裳,自然也有配套的常服帽。宫里虽有浣衣局, 却不是给皇帝洗衣裳的,因为他身上穿的就没有下水的说法。至多上身三两回,接着就该交给穿戴档上的人,从此收入内帑封存了。
黛玉略感纳罕:“这顶帽子有什么稀奇的, 能叫皇上戴得这样旧?”
“先不说这个, 咱们先手谈一回。”刚开始只是闲来无事拿出来把玩, 这会子棋瘾倒真上来了。皇帝央着黛玉下棋,黛玉却不肯动,只说累了,要坐一坐。
皇帝没法子,知道不告诉她,今日这关是不能轻易过去了。转念一想,便举着棋子哄诱她:“你若赢了,我就都告诉你。不止这样,还额外多许你一样东西。”
黛玉一下子坐直身子,兴致勃勃地瞧他:“这话当真?”
“哪怕你要玉玺抛着玩,我也许你。”
“我要玉玺做什么,怪笨重的。”
于是黛玉起身,坐到小炕西边。果然执白棋,认认真真和皇帝手谈了一局。两人的棋艺都师出大能,一时间竟是旗鼓相当,战况胶着,不能清晰明辨上下。
正当两人都对着棋盘凝神细思的时候,忽听一旁的高几花架上传来清脆的铜鸣,紧跟着就是悦耳的鸟叫,两声“布谷”叠在一起,听着很有意趣。
黛玉手里还拿着棋,正等着皇帝落子,温声便朝花架看过去,但见是座别致的座钟。四四方方的底子,边上悬着圆润的表盘。上头用道道金丝制成鸟笼的模样,鸟笼正中是嵌红宝的螺旋塔,一只鸟儿张开翅膀,双腿立在塔上,想来刚才的鸟鸣声就是它发出来的。此刻它正缓缓收回翅膀,挺立的双腿也慢慢缩回去,低下头往螺旋塔边挂着的鸟食罐和高足杯里扎,看着就像是在吃食似的。
黛玉看得喜欢:“这座钟真有趣,从前怎么没见过?”
“就知道你见了一定喜欢。”皇帝左思右想,还是无从落子,虽不至于落败,但也没法子胜出。索性把手心满把棋子尽数往棋盘上一扔:“罢了,这回是我输了。”
黛玉笑嗔了他一眼,没多话,径直起身,走近花架细细端详座钟:“看着不像是造办处的手艺。”
“是英格兰敬献的东西,我瞧着有趣,就给留下。”说到机械这类东西,确实是西洋人做得更得心应手些。“这钟也挺实用,辰时、午时、亥时都会发出刚才的东西,提醒人该早起、用午膳、就寝歇息。按着这钟的算法,应该是早起七点、午间十一点、晚上二十一点。”
皇帝知道黛玉现在喜欢用西洋钟的方式计时,他也觉得这么算挺方便,这两天也在学习着用二十四小时来计时。
“七点对皇上来说可不算早起了,该是用早膳的时候。”黛玉伸手摸索了一下那座钟,侧头望了眼皇帝:“才刚皇上认输了,既这么着,就把这个给了我罢。”
“这座钟?”皇帝愣了愣,看看黛玉,又看看座钟。
“皇上舍不得了,不乐意?”难道是皇帝也觉得这钟很有趣,想留着自己把玩?这念头才生出来,就叫黛玉自己给推翻了。皇帝是最不在乎这种身外之物的人。
“倒也算不上舍不得,这本不是稀罕东西,不过略精巧些罢了。”皇帝顿了顿,提及往事,他白皙清俊的面容上透出几分可疑的红。“才得了这座钟,我就想着你一定喜欢。只是怕你不高兴,索性只当没这回事。”
“我怎么会不高兴……”黛玉脱口而出,话没说完,就想起当日他送海棠花缸钟的时候闹出的乌龙。说来也真是有趣,当日觉得屈辱又憋闷,今日想起来,却都成了能会心一笑的往事了。
黛玉忍不住笑:“今时不同往日,咱们是自己人了,自然从此再没有忌讳。”
疏远的人送样东西,才得思前想后,生怕得罪人,招惹出对方的忌讳。可亲近的人就不一样。哪怕是时时刻刻把你生我死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也都成了意趣。
皇帝叫“自己人”这三个字说得浑身舒畅,心里熨帖得不得了。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送到她手里,想来她也不会损毁半分,一定会珍之爱之,小心呵护罢。
黛玉得了一座有趣的座钟,心里喜欢得紧,连带着用午膳的时候都多用了些。皇帝见她这样欢喜,也打心底里高兴。等用了膳,又说今日无事,午后日头也好,就像领着黛玉往外去散散,也趁此消消食。才用了饭就待在屋子里,对脾胃没益处。
他拉着黛玉要出去,黛玉却歪在小炕上不肯动弹。她气虚体弱,用了午膳就懒懒地不想动弹:“外头冷得很,咱们别出去了,坐着说说话岂不好?”
“这样怕冷,也该叫他们制两顶常服帽戴着才好。风头里来来去去的,叫风吹多了总是不好。”他有偏头疼的毛病,但凡吹了冷风,头就容易闷闷地作痛。是以他冬日里常戴着帽子,暖和了,也就不那么容易发作了。
黛玉却道:“怪难看的,戴着头都大了一圈,我不戴它。”
皇帝叫她磨得没办法,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虽依着她不出去,却也不许她就这么坐着。一定要她起来,哪怕就在屋子里绕两圈也好。他拉着黛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刻钟。
再要往下走,黛玉却不肯依了,往小炕上一坐,说话时很有几分你奈我何的意味:“我不成了,哪怕是脑袋挪位搬家,我也起不来了。”
“你这身子……”皇帝摇了摇头,却没再勉强她。坐到她身旁扶着她起来,伸手在她肩颈处按了按:“还是找个御医来瞧瞧,我瞧着你总是没精神。”
“冬日里冷的缘故,这不是病灶,我惯来如此。”
她不肯叫御医瞧,皇帝也没法子,只能暗暗想,抽个空叫陆宜生来一趟。陆宜生如今专负责黛玉,请平安脉之类的事都是他办着。是不是病,问了他就都知道了。
冬日里午后的日光总是暖和得很,透过玻璃大南窗洒进来,就有了催眠的效用,叫人不由自主地昏昏欲睡。黛玉斜歪在大迎枕上,闭着眼假寐。额头叫晒得发烫,便拿起软帕在遮住。
混混沌沌地要睡过去,皇帝忽道:“说是贾府的二夫人进园子了?想来是为贾二郎的事罢。”
黛玉把帕子取下来,睁开眼望向皇帝:“什么都瞒不过皇上。”她坐起来吃了口茶,方道:“不知是怎么想通的,今日二舅母进园子,正是为二表兄求娶上官氏的三姑娘,说是想请老祖宗赐婚。”
皇帝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虽然知道黛玉和贾宝玉没什么,从前也是表兄妹之间再寻常不过的来往,可他私心里总不愿意听到贾宝玉的名字从黛玉嘴里说出来。他不断告诉自己,为君者得宽宏大量,何况是为了一件莫须有、未曾发生的事。可是真正发生了,却又实在忍不住。
“皇上?”黛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今日膳桌上那道醋溜土豆,你像是挺喜欢,夜里不妨再使他们做了来吃罢?”
讥讽他爱吃醋?
皇帝挑了挑眉,见了她嚣张的模样恨得牙根痒痒,忍不住去拧她的脸:“这嘴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这么不饶人呢?”
他下手轻,黛玉压根没觉得疼。但嘴上却还得配合着他喊疼,连声高呼求饶。等皇帝终于心满意足松了口,她才理了理衣裳坐正了。
“说来,老祖宗并没立刻答应,只说要问问上官氏。皇上你说,上官氏能乐意吗?”上官氏是门阀中的翘楚,当年全盛的时候连皇帝都瞧不上眼。如今虽江河日下了,但叫他们拿嫡女配贾府,到底还是屈就了些。
“不乐意也得乐意。”皇帝对此显然胸有成竹,敲了敲桌子,淡笑道:“上官氏原先想与孙氏结亲,无非是瞧出孙绍先以后能大展宏图。可惜孙绍祖是个不成器的,引得上官氏的主母身死命消。上官氏那位三姑娘,虽因此得以退亲,却因此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贾二郎于她而言,已经算是良配了。哪怕上官氏对她另有打算,她也会促成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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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电脑显卡炸了,拿出去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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