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皓月擦干眼角的泪,吸了吸鼻子,正想向路征多打听点林天明的事,桌面突然投下一道阴影。
一瞥头,陆成舟正站在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背光而立,轮廓高大,眼眸黝黑如深潭,辨不清里头的情绪。
对视两秒后,他主动开口,声音清淡:“能拼个桌么?”
许皓月不自觉蹙起了眉。
什么意思?拼桌?
嫌两人约会不够刺激,要跟他们来一场约会battle?
莫非是想当着她的面秀恩爱,好让她知难而退?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许皓月冷哼一声,扭头瞥向窗外,懒得搭理他。
陆成舟脸不变色心不跳,将视线转向路征,征求他的意见:“春晓说想看夜景。反正大家都认识,不如拼个桌?”
路征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懂这兄弟在想什么。
看不出来他在约会吗?谁愿意约会时旁边俩电灯泡啊?
钢铁直男也不能直成这样吧?
但直接拒绝又显得太小气,男人嘛,重色轻友是会被鄙视的。
于是,他委婉地说:“我们快吃完了,要不……”
陆成舟视线扫过桌面,很快找到理由:“还没吃餐后甜点吧?我请客。”
路征一时语塞:“……啊?”
许皓月转头看着陆成舟,表情冷淡疏离,“不劳陆警官费心,我们吃过蛋糕了。”
陆成舟淡定接话:“那就再吃点别的。”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他抽出一张椅子在路征旁边坐下,又抬眼看了下春晓,示意她也坐下。
春晓尴尬得头皮发麻。
什么情况啊?没看到这俩人把拒绝都写脸上了吗?
陆成舟这人,平时情商挺高的啊,怎么突然这么不识趣没眼力见儿啊?
站着不动似乎更尴尬,春晓反复纠结,只得讪讪地在许皓月旁边坐下。
她扭头看向许皓月,想打个招呼,这一看,视线就挪不开了。
近距离看,这位姐姐长得也太精致了。皮肤雪白细腻,几乎看不到毛孔,睫毛又长又卷,头发柔亮得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
她一时看呆了,没注意到自己越凑越近,眼珠子都快怼到人家脸上了。
许皓月被她盯得心情忐忑,没忍住问道:“你看什么啊?”
“我在看你啊。”春晓是个自来熟,伸手就去摸她的头发,捏她的脸,由衷赞叹道,“姐姐,你也太好看了。”
光上手还不够,她还把鼻子凑到许皓月的颈间,使劲嗅了嗅,“姐姐,你好香啊。”
许皓月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对自己很有效。
她心里一乐,就忘了这女孩是自己的潜在情敌,抿唇羞涩笑了,“谢谢,你也很漂亮啊。”
陆成舟沉着脸,瞪着春晓,心想,我都没敢做的事,你一上来就做了个遍。
完全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就为所欲为。
路征也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拉春晓,板起脸训道:“你个女孩子,能不能矜持点?别把人家许老师吓着。”
春晓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手,视线却一直舍不得离开许皓月。
她问:“你是老师啊?哪个学校的的?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呢?”
许皓月回答:“我在清源小学支教。”
春晓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倏地亮了,抓着她的手臂惊呼:“哦哦哦,就是你啊?我弟在清源小学读书,经常跟我说学校来了个老师,教英语的,比女明星还漂亮,我还一直以为这小屁孩吹牛呢。”
许皓月笑笑,本想顺着她的话,问她弟弟是谁,结果被陆成舟突兀地打断了。
“想吃点什么?”他低头看了眼菜单,不等这三人回答,便伸手招来了侍应,“所有甜品都来一份吧。”
其他三人:……
路征:这位兄弟今天抽的什么风?身为电灯泡你是不是过于抢戏了?这是我的主场啊!
春晓:大哥刚刚我点单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豪气啊?
许皓月:呵呵,演霸道总裁吗?秀恩爱的招数真是老土。
点完单,陆成舟一脸淡定,无视这三人复杂纠结的眼神,一脸淡定地喝一口红酒,然后把视线转向许皓月。
“刚刚哭什么?”
许皓月心里一惊,以为自己妆哭花了被他看了出来,赶紧拿起纸巾对着窗户擦了擦眼圈。
“没哭,眼妆晕开了而已。”
通红的眼睛,欲盖弥彰的动作,陆成舟看在眼里,突然有些心疼。
他指着她面前一堆用过的纸巾,问:“补妆要用这么多纸?”
许皓月怔了半天,突然懂了。
看到她哭了,所以特意过来看她笑话的是吧?
狗男人居心叵测!
她冷着脸不说话,气氛僵了片刻,路征开口替她解围:“哎,都怪我。我跟她讲了件以前办的案子,她觉得受害者的小孩太可怜,就忍不住哭了。许老师真是心善,难怪会来咱们这儿支教。”
他坦荡的表情不像在撒谎,陆成舟心里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原来是为这事,这女人真是泪点低。
他自嘲地笑了。
害他白担心一场,还以为她受谁欺负了。
甜点一一上桌,很快将桌面摆的满满当当。旁边有人忍不住偷瞄他们,表情震惊,酸溜溜地吐槽:“为了泡妞真是下了血本啊,啧啧啧……”
许皓月绷着脸,没好气地说:“点那么多,吃得完吗?浪费!”
上次是谁一脸严肃地教育她,不要浪费粮食的?
陆成舟淡淡地说:“吃不完就打包。”
春晓举着叉子,一副雄赳赳气昂昂上战场的模样:“有我在,怎么可能吃不完?”
说完,便端起面前的一盘甜点,埋头开吃。
许皓月刚刚吃了个七分饱,又装着心事,挑挑拣拣,最后还是拿起了那份栗子蛋糕。
餐桌安静,四人各怀心思,气氛微妙。
路征试图活跃气氛,便把话题转到春晓身上:“春晓,怎么这时候突然回来?学校放假了?”
春晓嘴里塞满了食物,说话含糊不清:“还没呢,有点事,请假回来的。”
没说具体什么事,路征也不好追问。
许皓月闻言淡瞥她一眼,故作不经意地问:“你多大啊?还是学生吧?”
春晓:“刚满20,今年大三了。”
许皓月勾唇笑了下。
果然比自己小。
呵,男人,永远喜欢更年轻的。
路征顺口问了句:“都大三了啊,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啊?”
春晓弯眸笑了下,“师范专业毕业还能干啥啊?当老师呗。”
“想去哪个城市啊?”
“还没决定呢。不过,不一定要去大城市啊。”春晓说着,突然瞥了眼陆成舟,眼底露出羞赧的神色,“回这里教书也挺好啊。”
路征赞许道:“这样最好了,像许老师一样,投身山区教育事业。而且……”他顿了顿,目光在陆成舟和春晓之间来回打转,笑容别有意味,“不枉成舟等你那么多年啊,哈哈哈。”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简直当头一个暴击。
许皓月手一抖,金属叉子落在白瓷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餐桌静了一瞬。
春晓佯装生气,踹了路征一脚,嗔骂:“征哥!你瞎说什么呢?”
她说话时,脸红扑扑的,浮上一抹少女的娇羞。
许皓月比谁都懂,这种表情意味着什么。
喜欢是藏不住的。
陆成舟放下叉子,蹙眉盯着路征,沉声道:“这种玩笑开多了,传出去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为缓解窘迫,春晓把球抛给了许皓月,转头问道:“那姐姐呢?支教结束会留下吗?”
许皓月头都没抬,平静地说:“不会。”
两个字,清晰笃定,落在陆成舟心头。
其实早在预料之中,但听到她亲口说出,还是很伤人。
他慢慢垂眸,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心里空荡荡的,像是破了个洞,冷风呼呼地刮,一片荒芜孤寂。
春晓愣怔了一下,很快恢复笑意,晃着许皓月的胳膊,撒娇道:“别啊,干嘛不留下来?咱们这里虽然不比大城市,可山清水秀的,环境多好啊!”
许皓月抬眼,看着对面两个男人,目光怔怔失神。
良久后,她淡笑:“没有留下的理由。”
春晓急声道:“不是还有征哥吗?是吧?”她感觉冲路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一起劝劝。
路征没有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
餐桌上一片沉默。
陆成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伸手招呼侍应:“结账。”
四人陆续出了餐厅。还不到九点,河岸夜市正热闹。春晓吃得太撑,便提议去逛逛夜市促进消化。
情绪的低压让人疲倦,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
许皓月背上小包,摆摆手,说:“你们逛吧,我先回去了。”
路征急忙追上去:“我送你。这么晚了,山路不安全。”
许皓月思忖片刻,轻嗯一声,“麻烦你了。”
路征的摩托车停在路口。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向许皓月解释:“山路太窄,摩托车比较方便。”
“没关系。”
他的小心翼翼让许皓月有些心疼。
其实没必要解释的,她不介意坐摩托车,只是介意抱着的人是谁。
夜风有些凉,轻轻吹拂着姑娘的头发和裙摆。
路征担心她冷,打开储物箱,拿出一件西装外套递给她,“山路上风大,穿件外套会好点儿。”
“谢谢。”
许皓月穿上外套,才意识到这件衣服跟路征的白衬衫西装裤应该是一套的。他今天应该是精心收拾过了,又担心西装革履的太过正式,才将外套脱下,放在车上备用。
因为穿着裙子,她只能侧身坐在摩托车上,总觉得坐得不稳,手里要抓点什么东西才放心。
犹豫了会儿,她双手揪住路征的衬衫衣角。
还未启动,后面突然响起引擎轰鸣,一束白光照在许皓月身上。
她回过头,微微眯起眼,看着白光尽头,陆成舟正驾着摩托车,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两辆车并排前行。
春晓坐在陆成舟的后面,对许皓月喊道:“我也要回清源乡。太晚了,就不逛夜市了。”
许皓月笑了笑,视线却不知不觉落在陆成舟的腰间——女孩的胳膊将他搂得紧紧的。
摩托车绕过一条老街,驶上山路。
路征的车在前,陆成舟的车在后,不一会儿,两车就拉开一大段距离。
许皓月心头一动,对路征说:“山路不好走,开慢点好吗?”
“什么?”风声呼啸,路征没听清。
许皓月凑到他耳边,又喊了一遍。
声音又大又清亮,差点把路征耳膜震破。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不一会儿,身后的山路被白光照亮,陆成舟的车出现了。
两辆车又恢复了并驾齐驱。
许皓月看到,春晓整个人都伏在陆成舟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夜色中,陆成舟下颚削挺,唇线紧抿,侧脸轮廓依旧凌厉,风吹着他的t恤,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背景是茫茫夜色,孤寂山路上,一个男人开着摩托车,身后的女孩伏在他宽厚的背上,安静睡着。
这个画面真美好,许皓月看得有些痴迷,男人和女孩,有种相依为命的故事感。
只可惜,背后的女孩不是她。
二十分钟后,两辆摩托车同时停在学校门口。
陆成舟瞥了眼身后的春晓,对路征说:“她家在村子那头,我把她送回去。”
路征点点头,“要等你吗?”
“不用。”
陆成舟转了转把手,引擎轰鸣,轮胎转动,带着车子驶向前。
擦身而过那一瞬间,他突然回头,黑沉沉的眸子看向许皓月。
许皓月躲闪不及,直直撞进他的视线里。
那眼神,似乎别有深意。
路征下了车,跟许皓月告别,几次张口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许皓月先开口了:“对不起啊,路警官。”
路征不善言辞,默了片刻,只能讷讷地说:“……我懂。”
许皓月本想跟他说实话,今天的相亲是场误会,她期待的相亲对象另有其人。但转念一想,他那么会察言观色,怎么会看不出来?捅破那层窗户纸,只会让两人更难堪。
“以后还能联系你吗?”路征声音有些哑,又补了一句,“以朋友的身份。”
许皓月心中释然,真诚地说:“当然可以。”
目送路征离开后,许皓月没着急进学校。校门上一盏孤灯,投下昏黄的光,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安静等待着。
终于,远处传来一阵低声轰鸣。不一会儿,一束白光,由远及近,在校门口停下。
轰鸣声骤停,白光熄灭,陆成舟下了车,站在她面前。
夜很静,秋虫低鸣,风卷起残叶。
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默默凝视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