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区门口,闫悦先开口:“那个,今晚我表妹要来我家,就不一起自习了。”
许冬点点头,一副很了然于胸的样子,反正两人明天也约好了去图书馆自习,今晚他本来也想放松放松。眼前的女孩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如此不加闪躲的目光好像还是头一次,他露出那要人命的笑容,他很小就习得了如何笑得不留破绽,弯腰凑近闫悦说:“好,那你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见。”
闫悦呼吸着许冬在耳边留住的气体,想算出那句肯定里的一点点偏倚,好像什么都没有。
闫悦坚持不让许冬送到楼下,因为害怕碰到小姨她们,所以在2号楼门口道别后,她又一次望着许冬的背影,这个背影和以往比起来除外高了一些,好像没什么区别,但又有一点不同,这个人现在是自己的男朋友。
许冬回到家没有开灯,黑暗能让他感到平静,他喝了半杯水,然后举起杯子,看屋外的路灯,他讨厌这种老旧的黄色光线,散发着上了年纪的污浊,围绕着一群死期将至的飞虫,他知道这灯光正透过剩下的半杯水映在自己脸上,水也洗不净的脏意涌上心头——许冬讨厌此时的自己。
闫悦每次鼓起勇气说服自己,许冬他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信仰而是自己的男朋友时,都会少了一些底气,因为她不知道别的情侣都如何相处,只觉得现在在许冬面前自己仍然小心翼翼,好像有颗种子从干裂的土地向外伸长、伸长,然后敲着闫悦家的窗,那声音在说:这也不是真实的你。闫悦沮丧地丢掉了手里在公车上颠簸一路的椰果红茶。
第二天,闫悦穿着运动外套背起书包就出门了,她的衣柜也没什么衣服可以挑,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竟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五分钟。闫悦拿出手机看昨晚刚刚下载的言情小说,她觉得这也算是学习,故事情节确实夸张了些,但闫悦作为好学生一向善于总结提炼。
不一会儿,许冬也到了,他穿着黑色耐克t恤和牛仔裤,一双红色的球鞋分外惹眼,在他身上却是恰如其分。
他将一份麦当劳的早餐递给闫悦:“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随便买的。”
闫悦心想,今天早上没等她一起出门原来是去买早餐了,她拿出纸袋里的汉堡咬了一口,牙齿与肉汁交汇的舞曲真教人想跳起来。
许冬看着闫悦嘴里塞满了食物,一脸满足的表情,心情也不像天气那么糟了,他问道:“好吃么?”
闫悦嘴里鼓鼓囊囊,说话也含含糊糊:“好好次啊。”说完就后悔了,这样子太不淑女。
排队入馆的时候,闫悦感觉许冬心情挺好,自己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周末的图书馆一向人很多,来自习的学生从小学到大学统统都有,一进门许冬就凭借腿长个高的优势为两人占得了靠窗的座位。她和许冬并排坐着,对面是两个女生,她们从书包里掏出高一的数学习题册,然后立在桌面上挡住她们的头,说着悄悄话。因为桌子实在不大,她们压低了声音闫悦也听得一清二楚。
“诶,那是高叁的许冬吧!”
“是是是他!好帅啊!”
“有生之年能和校草离这么近,果然爱学习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
“他旁边的是谁啊?和他一起来的么?”
“不会是他女朋友吧,呜呜呜。”
“不可能,一点也不配,一定是碰巧而已。”
闫悦觉得试卷上的abcd开始变形,她倏地站起来,不想再听接下去的内容,她对许冬说:“我去接水。”
许冬当然也听见了,可能他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议论,不论是从前的褒扬还是后来的讽刺,他看了一眼闫悦手里的保温杯,按住了她的手,说:“我去吧,我也想喝。”然后拿起桌上自己的天蓝色水杯。
闫悦任许冬从手里接走了自己的杯子,她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女声静止了,她的保温杯今早刚灌满的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
许冬当然也听见了那两个女生说的话,但他早已经习惯了活在别人的议论里,不论是从前的褒扬还是后来的讽刺。他的眼神一直没有从她脸上离开,试图看出闫悦内心的不平静,直到听见“女朋友”和“不配”的字眼,他才发现自己的烦躁。
许冬把闫悦保温杯里还热得发烫的白水倒掉一半,加上自己杯里剩余的凉白开,给自己接满了开水后回到了座位上。这时候周围很安静,只有闫悦中性笔在纸上沙沙的演算声,他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被周围人听到的声音对闫悦说:“喝吧,看看烫不烫。”闫悦低声说:“谢谢。”对面两个女生瞪大眼睛又不敢说一句话,而许冬自始至终根本没有看一眼。
快到中午的时候,许冬看闫悦趴在桌子上玩起了手机,他放下手里的单词书,凑过去想看看她在玩什么游戏,闫悦看得很入迷,没有注意到身边靠过来的身影。
“你在看小说么?”许冬看清了小小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觉得新鲜。
咣当一声,闫悦吓得手一滑,手机重重摔在桌上,她没想着检查一下手机,却反射性将手机翻盖扣上。“是高考满分作文,我作文一向拉分。”闫悦解释着。
许冬不想拆穿她满分作文里竟有一个人叫“金月夜”。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许冬发现眼前这位学霸同学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刻苦型,而是天赋型。许冬有的时候会因此沮丧,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少分努力才能弥补。他也发现闫悦根本不在乎排名,但是他却很在乎,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能再让他感到现在的意义。
“要不要去吃午饭?”许冬问道。
闫悦想回答好啊,却因为爱情小说里的学习指导,缓缓地说出一句:“你想去吗?”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你想吃什么?”
许冬懒得再去展现体贴,直接说:“我饿了,走吧。”
闫悦跟在许冬后面,低头提着路上的石子,感觉这样的剧情不太理想,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她其实想问许冬去哪里,但又开不了口,对方显然不太喜欢她的问句。
他们来到一家刀削面馆门口,正是饭点,本就不大的店里挤满了人,吵吵闹闹,没有空座位,门口还蹲了几个人抱着碗在吃。系着围裙的老板娘眼亮手快,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招呼等位的客人,还不断地对需要拼桌的人说“抱歉,抱歉”。她看到许冬的时候眼睛弯了:“这是冬冬吧,都长这么高啦,多长时间没来了。”
许冬也礼貌地打招呼:“黄姨。”
“这会儿人正多,还得再等等啊。”
“没事,您先忙,不用管我们。”
好不容易坐了下来,闫悦环视四周,墙上的油烟给这间不到20平米的小店涂抹了记忆,装汽水的玻璃罐也装满了少年酸甜爽朗的童年。
许冬点了一大一小两碗鸡汤刀削面,老板娘夸闫悦长得秀气,然后一边给他们到面汤一边问起许冬的爸妈,还说记得他爸爸最爱吃臊子干拌。许多感觉背的书包突然变得沉重。面汤扬起的蒸汽令闫悦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摆弄着手中的一次性筷子,耳边的吵闹声变得尖锐。
从面店里出来后闫悦打破了沉默:“面好好吃。”
“嗯。”许冬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到。
“我们接下来去哪呀?”闫悦用轻松愉快的语气问。
“你想去哪里?”许冬的语气还是平直。
闫悦有点儿恨自己之前那样子说话,又感慨许冬学得真快。
许冬其实并不是有意学闫悦的口吻,只是他的思绪像是被猫咪绕乱成结的毛线团,想去梳理,却找不到结的开头。他也不知道爸妈最近怎么样,他们只是偶尔拨电话给他,每次用的号码都不一样,许冬试着拨回去的时候都只能伴着听筒里的“嘟……嘟……”声失神,他不想这样被动,却更不想沉溺于过去的时光里面看不到未来,后来所幸就忘记了想家。
“要不要去小学门口看看?”闫悦想了半天说出来的提议却第一个被自己否定了,这样又会勾起回忆吧,“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我们回家自习也行。”
没想到,许冬竟然说好:“我也好久没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