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
伏黑惠没有回答。
宿傩也没有追问。
缄口不语的默契,就像共同目睹春风拂花兴,谁也没惊扰一个萌芽的生长。
所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段考结束之后,便是两天的双休。
伏黑惠本该静一静,好捋清自己乱糟糟的心思,可是他还得兼职,打工人没有休息权。
花店依旧热闹不改。
他进来之后,一如往常般跟夏油杰打了一声招呼。
“早,”夏油杰正好捧了好几束玛格丽特过来,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禁顿足,在他面前打量道:“你今天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难道是考试失利?”
“没有。”伏黑惠摇了摇头。
“不是战场失意,那就是情场失意啦?”
“哪来的情场……”才刚说完,伏黑惠猛然想起宿傩当时说的那句话。
见他神情微妙,夏油杰就觉得有情况,于是忍不住弯了弯狐狸眼,促狭道:“仙君思凡啊……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哪个班的漂亮妹妹?居然能进你这么挑剔的眼。”
“他哪漂亮啦!不是、我哪里挑剔了!”
夏油杰正欲说什么,不过话还没说出来,就先被伏黑惠截了话口。他伸出双手,把对方怀里抱的玛格丽特拿了过来,忙问道:“这些花要摆在哪里?我帮你。”
“你今天跟她表白了?”夏油杰不接他的话茬,仍是十分八卦。
“……”
伏黑惠满脸无奈:“店长——”
“没有啊,那你就是暗恋。”夏油杰自说自话地下了定论。
“你怎么就知道是暗恋呢?”伏黑惠纳闷,他连算不算喜欢都弄不清楚,毕竟自己一开始真的蛮讨厌那家伙。
“因为你很纠结。”
纠结是不是喜欢,想和对方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伏黑惠沉默。
两位新员工忙前忙后,他见状,也不好意思跟夏油杰多说,于是催问了一下玛格丽特要放哪,并委婉提醒自己的店长生意重要,八卦可以忽略不计。
夏油杰其实无所谓。
不过看伏黑惠这幅样子,估计是不肯说了的,况且还那么纠结,眉头皱成小疙瘩。
新员工是两位女生,看上去是高校刚毕业的年纪,长相气质比较温柔。伏黑惠年纪小,作为两位姐姐的平时也很照顾他,这会儿该到吃午餐的时候,她们就一前一后走了过来,问他要不要到对面新开的餐厅吃饭。
伏黑惠还没答话,夏油杰倒是撑着下颌,语气几分幽怨:“你们就不关心一下店长的午餐吗?”
“我们吃的东西哪能跟你的比啊,别闹了。”奕龄笑着回他。
“就是,别凑热闹了,不过你想喝奶茶的话我可以帮你带一杯。”另一位女生说。
夏油杰松下双手,应了声‘好吧’,然后丝毫不客气地报上自己要喝的奶茶,“泰式奶绿,少糖,少冰,加寒天。”
奕龄比了个‘ok’,然后又招呼伏黑惠一起出去。
推开门,整个气温急剧下降,扑面而来的冰渣子害人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仿佛从春天瞬间踩到了寒冬。事实上——确是如此。室内开着暖气,然而室外已经堆积薄薄的雪片,被店家清扫在门的两侧,白白的,还夹杂不少碎屑。
“是个火锅店,那我们点个鸳鸯锅吧。”奕龄拿着手机在看店里有什么菜品,想到伏黑惠不吃辣,便如是说道。
伏黑惠微微颔首,侧头看到这家餐厅隔壁的奶咖店,便问道:“那你们现在要买奶茶吗?我去买”
一般来说,吃东西当然是要配饮料才好,尤其是在吃辣食的时候。所以伏黑惠问完,两人不假思索点头,也没抢着谁去,各自报了自己想喝的,又让他别忘了给店长带一杯。
伏黑惠是一个靠谱的未成年人,他不仅不会忘,还给自己做了备忘录,记下他们要喝的是什么,以及要求。
奶咖店已经是十几年老店,在这里开了很久,店面店内的装潢都偏向英式复古,棕色系较多,愈显低调风格。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里面音乐阵阵,是偏向平静些的爵士乐,动听悦耳。灯色昏橙,伏黑惠下意识逡巡一眼里面光景,见客人不少,都面对面坐着,有说有笑什么。
“你好,请问你要喝点什么?”
前台的声音将他拉回神来。伏黑惠侧了侧身,打开备忘录告诉他。付完钱之后,那人又把单子递给他,声音温和地建议他可以在一边坐着等候。
伏黑惠本来不想坐的,不过站了三分钟之后,里面也没好,于是只好捏着单子找了个空位坐下。
店内有一条长桌,如阶梯一般,上面摆了各式各样的鲜花,还有的摘在花篮里面,被吊在半空,受着天花板上的暖风吹拂,绿植不禁轻曳。伏黑惠坐的位置离这片花海展览很近,因为自己就在花店工作,不免好奇新鲜鲜花的品种,左右等着也是无聊,他便微微凑身过去,打算探一探究竟。
花叶舒展,扑鼻清香。未闻花名,却在一片艳丽与盎绿的掩映中,他于夹缝处看到了一抹熟悉身影。
宿傩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对着他,显然周末外出是不可能穿的校服,如今这一身简单随意的休闲服,还是他头一次看到,更别提那么一丝不苟,仿佛认真对待过的。极其罕见的是,宿傩今天还带了一对茶色边的眼镜,稍微侧头一笑时,因着笑意温柔,竟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感觉。
伏黑惠耳根红了红,可很快地,他就注意到哪里不对。
宿傩的对面坐着一个女人。
确切来说——还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
他们正在有说有笑,聊得十分投机。
平时在学校里,不乏有追求宿傩的女生,可是他从来不理会,甚至被缠烦了说话都冷酷难听。伏黑惠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跟石上优开完干部大会从学生会回来,拐角就撞见隔壁班班花威胁宿傩,嚷嚷不跟她交往就跳楼之类,宿傩打心底都无所谓,可能觉得无聊,抱着胳膊就走了。
班花说是班花,容貌自然很漂亮,跟他对面那位差不多,只不过气质上各有特色。当时班花被拒绝得啜泣,我见犹怜得连石上优都要为之震怒,可是宿傩无动于衷,换言之,可能眼里根本没这人的存在。
久而久之,伏黑惠便认为他真的是喜欢男生,也喜欢自己。
可如今看来,似乎又不是这样。
他稍微凑近了去听,勉强听到一些。
“你有没有想过跟我结婚?”女生问。
“想这个干嘛?”
“早点想好,早点脱离苦海。”
“听你的意思,你想过跟我结婚。”
“哈哈哈哈哈,这我不可说,不过未来几天该去哪里约会,什么时候约会,这个我们倒要好好想想。”
宿傩撇了撇嘴,“有什么好想的,随便。”
“你还真是随意呢,如果我说开房你也去吗?”
!
伏黑惠听到这里,心跳愈发加快,手心捏紧,指甲几乎陷入肉里,紧张的情绪如同根弦般勒紧他的神经。
从对话内容来看,两人的关系已经不能够用暧昧定义,从结婚聊到约会,再到宿傩这平缓随和的态度,难道之前说的喜欢他都是逗他玩的吗?
如果真的有了喜欢的女生,为什么又要招他?
伏黑惠越想越不快,呼吸急促,让他产生一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
宿傩放下茶杯,将茶水喝下去之后,方才慢声回复:“我……”
“你好,你的奶茶已经好了,请问是要分开装还是一起装?”前台小哥的声音骤然从耳边响起,伏黑惠专注着那边情况,一时不察,冷不丁就被吓了一大跳。
他站了起来,没听到宿傩当时说了什么,只看到他们相视一笑。
前台小哥见他不答,不禁又问了一声。
回过神来,伏黑惠怔了几秒,才答道:“分开。”
前台小哥轻’嗯’一声,替他打包好,并微笑地欢迎他下次光临。
伏黑惠心道,下次不想光临了。
门推开,合起,人已经完全走了出去。
奶咖店,临窗的一桌。
相泽予目睹伏黑惠离去的背影,拖着下颌吹了吹口哨,“刚刚那个男孩盯你很久了。”
“会盯着我不是很正常吗?”宿傩一点也不惊奇。
“长得蛮漂亮的,他是不是认识你?我跟你聊天的时候,他的表情像是要把我杀了。”
宿傩对自己魅力向来自信,所以听到这句话之后心里也没什么波澜,一直都觉得很正常。
“是吗,如果你怕死的话就跟你爸妈说取消娃娃亲这离谱的东西。”
“这东西是我一句话就能改变的话我们就不会被迫来这里约个屁的会,一想到未来几天还要这样我就浑身难受啊。”相泽予说完话后,还抖了抖身子,作出一副恶寒状。
宿傩没好气地’啧‘了一声,“说的好像我不难受一样,但是我先说明,不许打扰到我跟惠。”
“惠?你男朋友?”相泽予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不是。”
“啊,没追到。”
“也不是。”
“那是什么?”
“我还在求婚的妻子。”
相泽予愣了一下,然后十分不给面子地翻了一个白眼,简直不想跟这种普却信的男生聊下去。
吃饭期间,伏黑惠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更加明显,体现在他不小心夹了辣锅的东西,在经过提醒之后,还是这样。
辣锅是中辣程度,伏黑惠一个连微辣都吃不了的人,这会儿吃了好几次中辣,整个人的眼睛顿时红了一圈,眼泪萦满眼眶,挂在眼尾处凝成晶莹的小泪珠。
姐姐们都在倒水,让他多喝点解解辣,他喝了一杯仍然觉得不够,辣得他浑身发热,喉咙发疼,委屈的情绪也在胸腔不停挤压。眼泪越积越多,于是他抓起一包纸巾,匆忙地说要去洗手间一趟。
洗手间没什么人,门一关上,外面的声音便被隔绝开。
拧开水龙头,伏黑惠掬了一把洗脸,想要将眼泪冲掉,也想让面上的滚烫热意冷却。脑子嗡嗡嗡的,充满乱糟糟的想法,时而是宿傩对她笑的样子,时而是宿傩跟她结婚的画面,时而又是宿傩点了点头,笑着答应她要一起开房。
他没办法冷静下来。
怀疑宿傩的心意是有的,不过想更多的,还是宿傩觉得自己太难追,于是放弃了。
明明昨天还给了他一把糖,还说出那种瞎撩的话。
伏黑惠深深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从镜子看到眼睛发红的自己,狼狈,甚至有些可笑。他扯出纸巾给自己擦了擦脸,麻辣还在烧着腹胃,让他失去继续吃下去的欲望,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她们分别发了条信息就回去了。
出了门,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冷冷的,袭人面庞,又钻入围巾的缝隙。伏黑惠静了静,后知后觉自己为什么要发一通无名火,甚至还质疑宿傩的感情,因为对方可能已经不再喜欢自己而感到失落、生气。
像个傻子。
“哎,这不就是一直盯着你看的那漂亮男孩嘛!”相泽予跟他一起走出来之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街旁的伏黑惠,一张白净的小脸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宿傩本来不在意的,结果循着手指看过去,在看到对方是谁之后,整个人的面色都变了。
相泽予见状,不禁哂笑,“怎么?觉得太漂亮了所以忍不住出轨?”
“出个屁的轨,他就是我老婆!”宿傩咬了咬后牙槽,撂下这句话就忙不迭跑到伏黑惠身边。
相泽予呆住:?
冷风将他本来就泛红的眼圈吹得更红,在皙白肤色相衬下,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何况鼻头跟嘴唇也是红红的。宿傩想到他盯着自己看,肯定也是在店里面了,说不定对话也听了七七八八,但肯定听到的都是玩笑话,而且还没听完,否则不会一副哭红眼睛的样子,然后孤独无依地站在街旁。
宿傩一想,心跟疼了,觉得自己对不起伏黑惠,居然害他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怎么站在这里?”他站在伏黑惠面前,边说着,边又皱起眉头替他整理一下并没有戴好的围巾。
伏黑惠看到他的时候,眼睛微微张大,有些惊喜,只不过下一秒,情绪便被敛收得一干二净。他拨开宿傩的手,声音冷冰冰道,“别碰我。”
“碰碰又不会坏。”宿傩又重新缠了上来,固执理好围巾后,又抬了抬肘,用指腹擦了擦他眼角未干的泪珠,“你是不是都听到了?但没听完。”
伏黑惠本来不想提起,既然对方要说,那他也大方也应了下来。
“嗯,那又怎样?”
“你是不是吃醋了?”
宿傩直言直语,不搞委婉的弯弯绕绕。话声落下,伏黑惠眼睛又红了几分,看上去有些恼羞成怒:“谁吃醋了啊!”
“你哭了。”
“那是被辣的。”
宿傩抓起伏黑惠的手,不顾对方挣扎地用手包裹着,替他将冰冷驱逐。两人目光相对,他耐着声音,解释起来:“我和她是发小,父母安排的约会,我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
猝不及防的一句“我只喜欢你”把伏黑惠砸了个手足无措,虽然在此之前听过很多遍,不过如今心境完全不一样。误会解开,心里稍松,但是伏黑惠还是固执地要甩开他的手,并且故意冷淡道:“所以呢?”
“所以你什么时候喜欢我?”
宿傩说着,忽然勾唇痞笑了下,然后凑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想跟你开房,跟你结婚。”
“宿傩!”伏黑惠被他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想逃,逃不开,整个人被他紧紧挨着,简直跟雪人一样僵硬。
“喂喂,还在大街上呢,你俩能不能注意影响。”相泽予看不下去,走过来打断道。
宿傩不理会他,不过还是松开了手,问伏黑惠待会儿去哪里。
伏黑惠把被暖过的手缩进自己口袋里面,心痒痒的,想被钩子撩拨到。他垂着脸,说自己要回花店兼职。
于是,顺理成章的,他们仨一起进了花店。
夏油杰一句’欢迎光临‘没说完,看到宿傩后,便‘咦’了一声,说这不是惠的同学吗?
伏黑惠心不在焉地轻‘嗯’一声。
不想让宿傩打扰自己的工作,于是他又折回去催促宿傩,后者双手微摊,说自己是客人,怎么能这样对待客人。
“那你要买些什么?”
“我要买这束花。”
他指的,正是夏油杰今天抱来的玛格丽特。
伏黑惠说了价格,宿傩付完钱之后,抱着那朵花却送给了他,“惠,这可是我第一次送花。”
“送给我干嘛……”伏黑惠没接,下意识看了一眼他旁边的相泽予。
这眼神把相泽予吓得后退几步,连忙摆手,“看我干嘛?我跟他是不是那种关系。”
伏黑惠脸色一红,下意识要反驳自己跟宿傩也还不是那种关系。
但是宿傩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拿着吧,这朵花我送得很有诚意,如果你了解玛格丽特。”
花送完,宿傩依言不打扰他,只不过离开的时候,还是叮嘱他几句注意保暖,别感冒发烧了。
等到人终于走了之后,夏油杰抱着胳膊过来,笑得意味深长,“还没纠结好跟不跟他在一起?”
伏黑惠被他这句狎昵的话闹得心热,“我没有在纠结。”
“你知道玛格丽特的花有什么寓意吗?”
“什么?”
“期待被回应的爱情。惠,他在期待你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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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赶完了——昨天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而且巨困无比,等久了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