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深直接掐住了他颞下颔。
明光倾泻,程武听得见自己颔骨快脱臼的声响,头顶上的毛巾淌下油水,已经流入了眼睛,嘴巴里,边旁的保镖又拿出火机,程武真怕了,对视上正掐着他的,那人的阴暗眸色,连连殷笑:“你想找你四叔对吧,陆四的藏身位置我可以带你们过去,只有我知道,但你们要是伤了我,那就……”
后面的话不需他多说。
话音落,四壁静了静,接着响开短促的脱臼声。
清清楚楚感知到下巴被卸,程武惊愣住,更没料到保镖们会陡然放手,令他失去了支撑,只能跌在地上。
一个物证袋随之被放在他正前方。
那袋子透明,装着的是把枪。
水面蒸腾的热气流动,安文放下了这装有枪的物证袋后,便如保镖们一样噤着声,余了先生那一道清冷的音,娓娓:“四叔的死活我不在意,我来,是想让你好好看看这把枪,四叔病房门外,负责值守的那两名刑警,就是被你的人用这把枪重伤。”
“所以,这一次来带走你的,不只是经侦大队,还有刑侦。”
不轻不重,字字敲在人心上。
带着远处及近的警笛。
“你可以试试,用这枪跟警察再博一局。”
博是博不过的,安文可太清楚,先不谈这程老板的臂膀还能不能使力,再是,这一把枪里……
并没有子弹。
留给程武的,只有绝处逢生又轮空的绝望。
天像破漏了口子,丝毫没有转停的迹象,因为下着雨,店里的灯光晕着门外的雨丝,绮光湿润。
雨珠四溅。
守候在店外撑伞的老者,守到熟悉至极的身影自店内步出,老人上前,温言道:“少爷。”
陆淮深顿了顿,背脊微微地绷起,看着自己的车,未转动过视线,须臾,撑开了伞。
老者则跟随,不疾不徐:“我已经将四爷送回了警察手里,至于眼下,老爷让我来问问,您,似乎违反了与他的约定?”笑了一声,意味深长:“老爷说,您想要追白家那小姑娘可以,但不能以强硬手段干预她,这是您与老爷做下的约定。”
“我没有强迫她。”
手放上车门扣,陆淮深低垂眉目:“阿霁喜欢我。”
说着,扣开了车门,拢住雨伞吩咐司机开车。
而他自己,端起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只暂时休眠,按按触摸板,恢复了监控画面。
监控装在客厅,镜头在逐渐聚焦。
展在屏幕上的是娇小的一团,蹲在电视机柜前,窸窸窣窣,搜刮出好些光盘盒,无一例外,盒面一片空白,只有他手写的日期,她踯躅了几秒,终究选择打开来,捣鼓着将光盘播放。
堪是念家的小动物,她嗖地回到沙发,钻回到薄毯下,顺手抄起铺满茶几的小零食,是他做的。
阿霁在生理期会饿的很快,她再是不愿意太快接受他,也还是控制不住,吃一口,放一会,没多久认命地抱回小零食。
只是,她吃着,接着对电视机打了个愣神。
正打着愣神的白霁溪,呆呆的面对电视屏幕,怎么也没预料到,光盘放映出来,会是一段来自听审角度的录像,镜头中间,距离听审座不远,女孩一身正装打扮,为了赢得官司,言辞总带着厉色。
……原来自己上庭,是这样子。
那,剩下的光盘,她忽然不太敢想,咬着饼干,一阵铃声才惊得牙关猛地一紧。
心怦怦地跳,近是慌乱地暂停录像,电话是陆淮深打来,好不容易等到铃声消止,又一声电话铃大作,响在寂静的客厅,声声密紧的令她心口抽缩,匆匆地把客厅还原成原来模样,带着手机回房休息,装作睡觉。
迟迟没睡着。
下午睡得足够饱,不然她不会熬至这么晚,百无聊赖地翻他的光盘,以为光盘里的会是跟他有关,她现在千方百计,想要找到他的把柄。
雨落得轻了,卧室里暗的沉沉,当门柄被外力翻转,白霁溪悚然一惊,闭住了眼,仔细地听着他由远及近,静悄悄的,来按亮床头的台灯。
光线初绽,小姑娘不能适应,眉头轻蹙,男人慢慢地俯身接近,携着消毒过后的干净味道,有一点清凉,他的呼吸却轻暖,扑着她的唇,细缓地刷拂着她的唇角。
“阿霁……”
低低长长的一声唤,微沙。
从中她竟然听出了一股难受,好奇睁开,望进他眼底化不开的红,他甚少在她面前眼底泛红,以往是亲的久了,他呼吸会失序,而眼前他一动不动,匀出一点重量来,压着她,克制地低声的唤:“阿霁,阿霁……”
隔着被褥抱她,仍然不觉得真切,陆淮深伸进被褥,拿开她捂在她自己小腹上的手,试探地碰碰女孩柔软平坦的肚子。
像是不带杂念,只为替她缓解经期的疼,又似描摹。
白霁溪不由屏了屏气,他一口,一口沿着唇咬着了她的舌,男人颈线伸长,柔和的瓷色,近在她眼皮下,他亦是屏着呼吸,细碎地将气息涂抹在她唇舌,温热辗转,扫弄着她齿肉,刷出一簇簇痒麻。
他的掌心笔直地烫起来,烙得她心潮不安,混入一种不清的焦灼,竟然难以自制,揪扯他衬衣的领。
原来他还是一身外出时的装扮,衬衫被她抓皱,他反倒缠人的更紧了,清也欲,她耳根便烫的厉害,晕晕乎乎地,被他压着唇,不住地唤她“阿霁”。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阿霁。”
话尾,是他更深的吻。
一直到次日洗漱,白霁溪才想起他说的。
说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刷牙杯里他置着热水,等她使用时水已经温热,她漱了一口,迟迟地忘记了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淮深正在摆置碗筷,当看见她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整颗心便完全软了下去,快速地整理袖扣:“阿霁。”趁她没坐之前,先揽进怀:“牙齿洗干净了?”被他拦截,她不明所以地先抵住他,没答应。
才清晨,这人已不安分了。
白霁溪腹诽着,躲不过,一旦后退,腰上的禁锢顿时收紧,男人指间有着清洗过残存的水汽,轻轻按她唇瓣,低着眉:“乖,张开,让我看看。”
他呢喃着更近,她的注意一丝一缕被他泛开的笑吸引。
一时照做。
禁不住笑意浮动,陆淮深奖励般啄啄她唇瓣,再尝了起来,回味着他眷恋又甘于沉沦的温暖。
即使不愿承认,他还是清楚,如今的阿霁待他,不如待工作热情,所以她过程里恍然清醒,第一时间是着急地捶他的肩。
多咬了她一口,擦拭去她唇上的水丝,唇角相抵厮磨,蹭蹭:“阿霁。”
只睡了两个小时,惴惴不安地熬到这一刻,当眼见阿霁依旧乖软,陆淮深才稍许安下心:“今天,我们去约会。”
“你想去哪,想做什么,我陪你。”
他用着哄人的语气,小姑娘一听,不知是诧异,或是不解,总归卸了气,盯着他好一顿,勉勉强强回应:“先上班吧。”
陆淮深遂将她的午饭如往常备好,亦如往常开车送她上班。
偏偏,一上午就忙的她无暇顾及工作外的事,午休之前,肖大律师领着客户去到会议室,又出来召她的名。
以为是来了活,她带上笔跟本子,随她一块进会议室的还有前台,前台的小姐姐端来茶水点心,来去匆匆,最后留她一人在会议室,与桌前的老者面面相觑。
老人的眼神和善,白霁溪没多想,客气的上前:“您好。”握了手各自落座。
谁料老者看着她,面上的皱纹笑得一时比一时深,那目光里含带着的竟是怀念与感慨,所以慨叹了声,慢慢道:“白小姐,其实,我来贵事务所,并非是来找律师,我是专程来找白小姐,想询问一二。”
温言着,将一张名片放上桌,推给她,笑:“名片上的人,陆三爷,是陆四的胞兄,也是唯一能为白小姐做主的人。”
“为我,做主……?”
她杏眸明澈,饱盈诧异。
老者又笑了声,柔了语气:“省一医院里神外科的陆医生……与三爷之间是子父关系,而我,是三爷的管家。”道:“三爷派我来,是为了向白小姐传达他的歉意,他作为父亲,管教无方,并想询问白小姐,孽子,可曾对白小姐做过什么强迫的事情?比如,强迫白小姐同居?”
“据我所知,白小姐租了一间房,但好些天没回去过了。”
陆淮深从昨天出门之后,再回来,就变得不大对劲……
看看手中的名片,看看老人,她心底这才隐隐有了思绪,便问:“如果……他有呢?”
老人仍是和蔼:“如果有,我会把少爷遣送回家。”
第十八章 【约会】 纱布
一阵静默。
灯晕开一片白光, 没日影明媚,空调拂出的凉意流淌,缓慢地搅动着凝固的空气一样。
她有点冷, 摸了摸手腕。
想到陆淮深的办公室,她吹空调时,多数是在他的怀里, 他的气息清然,烙在她肩上却渐渐乱了, 微灼,柔软。
那样赖着她, 似专会蛊她的狐狸,要将她拆吃入腹了才能满足。
手机铃响, 白霁溪只静静地在那,没管, 老人也就笑了一笑:“如果是少爷打来的,那还是接了吧, 在你没有做出抉择之前,暂时还是别惹急了他才好。”尝一口茶,吁叹:“想来少爷, 是知道我来找你了。”
她才迟滞地,拿手机出来。
另一边。
手术室外一条走廊上, 阿霁一直没有接听,他手背绷得青白,重新拨打。
就在这时候, 有男医生寻过来:“陆医生!”语气火急火燎,找着了人,便松了一口气:“原来在这, 真是让我好找。”浑未察出树木的阴翳里,对方散发的戾气,脱口道:“快别打电话了陆医生,急诊来了个脑出血的病人,科室里忙不开,你快跟我过去看看……”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陆淮深径直地朝急诊相反的方向去。
四周余了清净,陆淮深听着手机那端的嘟鸣,愈发屏息,许久,总算电话被接通。
他静了静,静不住,声音低和:“陆三管不了我。”电话里她安静着,他一颗心渐渐悬起,目色揉渗着血般,维持着最后一份平静:“所以……”顿住,缓缓轻声的道:“就算阿霁想逃,也逃不了。”
她默然,继而有意放松气氛:“医院里应该很忙,你先去忙吧,我等你下班。”蝉鸣聒噪,小姑娘的语声清软而绵,显出哄的意思:“好吗?”
说不清是她的一句“我等你”,或是最后那句轻语问询,他停下脚步,小姑娘则是铆起几分哄他的劲,安抚的说辞说了一通,他听着,窗的玻璃反照出他的轮廓,那唇角稍展,微动着抿着一声沙哑的答应。
“好。”
方才叫他去急诊的同事还等在原地,一脸焦急,陆淮深遂折返,向他走近:“去急诊。”
急诊室正乱,脑出血患者的家属闹腾着,怎么也不肯将病人交给他们:“我要你们的主任来主刀,你们主任呢!”有医生解释的唇皮都干了,奈何这家属油盐不进,护士实在没法,企图用声量压制:“脑出血发病快,病情急,要是再耽误下去,就是主任来了也没办法!”
焦头烂额之际,护士眼睛一亮:“陆医生!”
病患家属一抬头,但见走来的男人如其他医生一般戴着口罩,眉骨静邃,但相比其他医生显然多了话语权,竟然不顾患者家属的同意,擅作主张:“准备手术。”而那些医生护士,竟也全都赞同他的。
待陆医生离去,留下来的护士对家属继续劝解:“现在送去手术还不迟,手术的成功率仍然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认真:“何况,就刚刚那位陆医生,比我们主任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