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烟似乎很没有安全感,单单在正厅的这一会儿功夫就问过好几次靖竹是不是不喜欢她,看得出来她对靖竹很依赖。
沈靖玉不太高兴。这个公主殿下无端惩治她也就罢了,她可以不和她一般见识,可是为什么那娇蛮公主连她最喜欢的姐姐都要抢呢?
靖竹强行分开了两个互不退让的小丫头,想着沈靖玉脸上有伤不宜吹风,便让红泥将她送回了珠玉院。
少了一个争强好胜的,正厅里就显得清静多了,靖竹正要安排沉烟休息,要往外走时才留意到跪在正厅里好久的菱纱,这才顿住了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
“回沈小姐的话,奴婢菱纱。”菱纱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那个国公府的二小姐还是眼前那个趾高气扬的公主殿下,其实在这位沈大小姐面前都乖巧得不得了。这三个人当中真正做主的也是眼前这位。
菱纱垂下眼睫,暗暗琢磨着,这是不是说明,只要她讨好了这位大小姐,那她就不会被罚的太重了?
这样一想,菱纱看向靖竹的眸光免不了殷勤几分。
靖竹却浑然不觉,看了看她有些发白的脸色,想着从她来此处到现在也有半个时辰了,这小姑娘这样跪着也不容易,心里便有心从轻发落。“跪这么久你也该累了吧,起来说话。”
“多谢沈小姐。”怀着不为人知的心思,菱纱看起来十分流畅地唤道。。
靖竹听声却是皱眉:“沈国公府不只我以为小姐,你这样唤容易引人误会,日后唤我沈大小姐即可。”
沉烟在一旁听着直接笑出了声,谐谑中又带着几分鄙夷地对菱纱道:“怎么还是不长记性,今儿白天才因为拍错马屁被带到这里来,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就又开始了?”
菱纱这才想起这位公主殿下还在呢,连忙低下头道:“奴婢愚钝,又叫错了称呼,请公主殿下和沈大小姐饶恕。”
“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让人原谅的。”沉烟阴沉的视线在菱纱面上打量,“我瞧你这副狐媚样子,日后还指不定坏了哪个高门府邸的夫妇情意,沈姐姐你倒不妨好好管教她一番,免得她日后出去惹事。”
今天才因为指错人犯了事,现在的确没有还分不清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道理,靖竹看得分明却不多言,看着站在下头畏畏缩缩的菱纱,一时也有些为难了。
处罚得轻了,沉烟怕是头一个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背地里再寻菱纱的麻烦,而且若是罚轻了,靖玉今日那几十个耳光的罪也白受了。
但若是罚重了,说到底菱纱还是郑王府的人,她便是重罚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她和王婉再好的感情也断没有不给她府上人留活路的道理,而且这丫头才入郑王府不久,家里的爹娘又不疼爱,若是再被自己严惩,在这临州城可就真没活路了。
到底动了几分恻隐之心,靖竹招了招手,在红泥耳边低语了两句,然后才对菱纱道:“你挑拨公主与靖玉的关系,无论是依着郑王府的规矩还是宫里的规矩,你以奴仆之人陷害主人也都是可以被判流放的。”
流放……菱纱被吓得一个哆嗦,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这辈子只听说过一次流放,那是西街的一个酒鬼,因为不小心打死了人被判了斩监侯,后来又有权贵的亲戚帮忙疏通,这才勉强改判了流放。
原以为流放已经是不错的刑罚了,谁成想不到两个月,被流放的南境的酒鬼就传来了死讯,据说死时被看管的小吏打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断气时连眼睛都没合上。
自己还在豆蔻年华,原以为只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不会被罚的很重,却没想到这看起来极好说话的沈大小姐一开口就给了自己这样的重击。
菱纱又跪到地上,拼了命地给靖竹磕头:“沈大小姐恕罪,奴婢还小啊,奴婢活了这么大连顿好吃好喝都没尝过,奴婢不能死啊……”
流放比死还要痛苦十倍,靖竹能理解菱纱的心情,接过绿蚁送上来的暖身汤药喝了一口后才道:“但是我念在你尚年幼,便不给你太重的处罚了,此事我将你交给京兆尹处置,再让侍女过去给你说个情,至于京兆尹到底会怎么判,还要看你自己的命了。”
菱纱仰着头,满脸希冀地仰视着主位上看起来高不可攀的沈家小姐:“敢问沈大小姐,您可知道对待诸如奴婢至于的奴仆,京兆尹素来的怎么惩罚的?”
“沈姐姐面前,也有你问话的份?”沉烟脸色一阴,立时不满地斥责道。
靖竹却对沉烟摇了摇头,温和地对菱纱开解道:“我不大了解东明的刑制,但是若按刑律,像你这样的罪犯,若是有主子帮忙求情的话,轻罚可以三十板子了事,又或是关入大牢一年半载以儆效尤。”
“三十板子?”菱纱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想了想觉得这个惩罚比起流放还算是轻了,她点了点头,真心地朝靖竹磕了三个头,“谢沈小姐告知。”
“沈姐姐你这样未免也太便宜她了,你看那丫头的样子,肯定不是什么易与之人,你重罚了她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哪有什么可宽宥的道理?”
“好了沉烟。”靖竹侧身让红泥把人带下去,等到明日天亮再送去京兆尹府,仰头把药汤喝光后对沉烟公主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她毕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哪里就非要把人逼到死路上才安心?”她见沉烟似乎还要发作,立刻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不是说晚上要和我住一起吗?我这就让人去给你收拾房间,你看上了闲云阁哪间房只管告诉我。”
“真的可以任我挑选?”
“当然了。”靖竹将药碗放到一边,用帕子拭去嘴角残留的药渍。
沉烟抱住靖竹手臂,嘻嘻地乐道:“那我想住在沈姐姐的房间,你可能满足我?”
靖竹其实并不喜欢和人同住,除了谢明端那样死皮赖脸地粘过来的之外,靖竹就连沈靖玉这个亲妹妹都有些若有似无地疏远,更何况是和旁的女子睡到一张床上。
下意识地便想要拒绝,可是想起刚才沉烟没再追究菱纱罪责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不得她意的话,只好点了点头道:“可以。”
“太好了!”沉烟开心地在地上蹦蹦跳跳,拉过靖竹的手道:“沈姐姐你快带我去你房间看看,我都好些天没到闲云阁了,不知道你房间里的布置变了没有。”
靖竹跟在她身后走着,路才行到一半就察觉沉烟缓下的步伐,不知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疑惑地问向靖竹:“沈姐姐,珲州真的很危险吗?”
靖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皇宫里出来的娇丫头,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临州城,现如今得知了她要到珲州那么远的地方,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普通人去了,当然是危险的,可是我懂医术,自然就与寻常人不同。”靖竹给了她一个中肯的答案。
“那沈姐姐你刚才喝的药,也是预防瘟疫的药汤子吗?我要是也和你一起喝,是不是就可以和你一起去了?”
靖竹被吓了一跳,沉烟公主和她一起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是断然承受不起的,“当然不行。我一个人到珲州勉强可以保护自己,可是要是带上一个你,恐怕会分身乏术,说不定连自己都护不好。”
沉烟有些气馁道:“可是我不想沈姐姐离开京城那么长时间,我要是想你了,连个寻你的法子都没有。”
靖竹正想安抚她几句,转头便瞧见对面陈氏在夜色里朝这边走来。
陈氏与孙晗私会铁定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应该是趁着夜里大家都安寝的时候偷偷跑出府去见面,这个时候回来,应该是见完野男人了。
这陈氏也是心大,沈靖玉才受了伤,她不在房里安慰照顾,却跑到外面见情夫去。
靖竹恶毒地想,要不她直接让人在李氏面前漏个口风,就说陈氏行为不端,届时都不用自己动手,陈氏就会被祖父惩治,被休弃都是轻的。
可是想到沈靖书和沈靖玉这对弟妹,靖竹还是歇了心思。
陈氏再不好,也是靖书和靖玉的亲娘,她若是不给那妇人留活路,日后那两个孩子可要怎么活?
沉烟公主知道陈氏对靖竹不好,所以见了人就开始冷嘲热讽:“呦,这不是陈大夫人嘛,这个时候不在房里看护你那破了相的宝贝女儿,大晚上的出来瞎转什么啊?”
陈氏正要向沉烟公主行礼,听了这话动作一顿,干笑着道:“臣妇只是在房里待得久了觉得闷,所以到花园转转。”
“有时间到花园里转转,却没时间看看自己的亲生女儿。我原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沈姐姐,现在看来,你对你那小女儿也不怎么样嘛!”
陈氏真真是怕死了这位公主殿下,皇室里那么多温婉可人的公主,可偏偏就眼前这位和那些所有人都不同,她说话直白,言辞更是犀利,瞧不上谁一向直来直去,对待讨厌的人更是恨不得把对方贬低到尘埃里,自己这几年来不知被这位小公主训斥过多少次,还有好几回是当着好些个下人的面,当着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按说这沉烟公主这样刁钻,陛下本该是不喜的,可是偏生这皇帝陛下也与寻常君主不同,认为女儿这是天性使然,坦率可爱,还时常在太后斥责时帮着说好话……
这样想着,陈氏的脊梁骨不由得又往下弯了弯,任凭她再不喜欢这一位,人家都是受尽天家宠爱的公主殿下,只要东明不亡国,自己就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公主殿下见谅,是臣妇过往做的不称职。”陈氏说着带着些讨好地看向靖竹:“臣妇以后一定改。”
靖竹冷笑一声,拉着沉烟就往前走:“您还是别改了,我看现在这样就很好,你若是一夕对我疼宠爱护,我怕才是会不习惯。”
陈氏被说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好在靖竹和沉烟已经走远,她才挺直了腰身站直了身子,回头我那个两个人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目光隐有愤愤。
玉儿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这刁蛮公主给害的!沈靖竹那死丫头和公主交情那么好,说不准也有她背后教唆的份。
……
靖竹倒不知道自己才一转身的时候就被陈氏又埋怨上了,她带着沉烟公主回了闲云阁,让人又在床上添了一床被子。
沉烟见状却不乐意:“咱们两个好不容易才睡在一间房里,当然要盖一床被子好好谈谈心了,为什么还要弄两个被子挤着啊?”
“既然你也知道是挤着了,为什么不换间房间睡呢?”绿蚁在旁边腹诽着这粘人公主的话,默默地翻了翻眼珠。
“我不习惯和人睡一张床,而且我睡觉不老实,说不得半夜会抢你被子,咱们还是盖两床被的好。”靖竹耐着心思和沉烟解释道。
“我不怕,我把整床被子都给沈姐姐你,我不怕挨冻的,我不和你抢还不成吗?”沉烟公主说着低了低脑袋,声音有些郁闷:“沈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之前和沈靖玉吵架,觉得我不听话,所以不愿意和我睡一起啊?”
靖竹正要说话,又听沉烟紧张兮兮地抓住自己的手小声问:“沈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啊?”
靖竹:“……”就算我老太婆一把年纪了,可是我喜欢的也还是男的男的啊,你一个劲的问我喜不喜欢你到底算怎么回事?
靖竹谨慎地瞟了沉烟一眼,沉重地思考着:这沉烟公主不会……性向扭曲吧?
看她不说话,沉烟的表情更紧张了一些,抓紧靖竹袖口光滑的衣料道:“沈姐姐,你不喜欢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改……我全都改,你可千万不要不理我。”
靖竹看了沉烟好一会儿,认为这孩子应该只是缺乏安全感,对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轨的念头,这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