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分钟之后,柯余声被谢尽华拖出屋子。
“谢先生,再等一分钟……啊,三十秒!”
“不行,已经多给你五分钟了。”
“头五分钟我是开电脑联网登陆验证查运行日志根本没干到正事嘛!”柯余声恨不得泪流满面,但当人被拉到门外,他又换上了笑嘻嘻的模样。
“谢先生让我休息,我就只好休息啦。”
谢忱抬眼瞟了一眼贼忒嬉嬉的家伙,“刚刚韩大师说,微博图片上办的,是解冤亲债主的法事,图上的……是沾染到的黄仙柳仙什么的,并不是纠缠的人。但他也没细说,只说啊,整起案件的主谋在哪里,咳,我们柯先生能算出来。”
“嗯……”柯余声被这“我们柯先生”呛了半天,这不情不愿的!
“当然能算出来!这不嘛,刚刚谢先生也和我说了投毒自杀案的相关人员,我拉了个表单,有所发现。”柯余声叉着腰走下楼梯。
“之前的k女士是死者班里的英文老师,曾经因为没带课本而体罚过死者,让他课间来回爬楼梯五十趟,美其名曰帮他减肥,骂他肥猪,还放任其他同学作弄他,绊倒他。死者不敢起冲突,跑完楼梯就累得躺在地上,被k女士揪耳朵,说他不自律活该胖成这德行。”
谢尽华几乎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
午后的阳光照在大汗淋漓的男孩背后,湿透的校服紧紧绷着他壮硕的身躯,随着他爬楼梯的步伐剧烈颤抖着。
哧——哧——
他喘着粗气,嘶哑得要命,嗓子火辣辣的,憋红了脸,眼睛里有泪水打转。身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同学,冲他吐舌头,揪他衣服,推他一下,还故意在地上洒水。
老师在楼梯口翻白眼,口中叫骂着他的绰号,难听得很,却引来学生们的哄堂大笑。
他含着泪,被汗水滑倒,猛地跪在地上,骨头生疼,浑身发软,愣是爬不起来,他抬起头,想要奢求一个人去扶起他,哪怕是给他递一张纸一口水都好。
“跪安吧,死肥仔!”
恶毒的语言如同芒刺在背,如同锋利的冰锥,如同无边的黑暗,遍地的荆棘,让他跌倒,磕破了皮,折断了骨,剜开了心。没有人肯为他做任何事——
读到高中,又和幼儿园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恶意变得更加明确,更加锐利了。
善恶本就与年龄无关。
“另外,死者和卉茹姐是一个高中,隔壁班的,当天,卉茹姐和同班的a逃课去玩儿,侥幸躲过了投毒,这又是个重大关联。”
柯余声拿起块饼干,哐哧哐哧嚼半天。
谢忱忍不住倒杯水,把杯递过去,追问道:“喝点水,接着说,还发现什么了?”
柯余声自然地接过水杯,咂么一口,压低声音,“整个年级五百号人,与死者同班的三十八个人里,至少有十六个因为意外或心理疾病等原因死亡或丧失行动能力,被传为诅咒的力量。又不是经历了共同的灾难,我认为这很蹊跷。同年级里,有三个人曾经组建并参与了挂着电脑社名号的‘一高中黑客联盟’,其中一个,就是死者最好的朋友。”
“能在短时间内搜集到这么精确的信息,太厉害了吧。”江珈珞惊叹不已。
柯余声干笑着挠挠头,“在前一次,已经把那几个人的经历扒得底朝天了。再往回找,通过网站指纹识别和旁站渗透之类,各人的qq空间,博客,还有论坛,只要他们不删,就全是证据把柄。有皓月的高可靠性信息搜集工具‘张小寻',小晴的分析模拟ai‘晴天娃娃',再加上我的‘脑子',手到擒来嘛。这个呢,可别往外传,容易变成黑产工具。”
技术改变生活,没错的。
iky在有心之人手里,就是收集证据进行威胁的好工具。要是“张小寻”被利用,那更是了不得。还好有他柯余声这个经验老到的人一直在维系工作室的信息安全,目前还没人能突破他的防线——虽然年均被攻击次数还是不少,到底只是个不招风的小目标。
“嗯……那边也在整理卷宗,老将上阵,把摄影师熬哭了,刚把摄影师那个情人传唤来问,这家伙嘴可硬呢。”谢忱耸耸肩。
柯余声扫一眼手机,忽地往谢尽华身上靠去,仰天长叹道:“我越来越怀疑,我之前是掉进了陷阱里。皓月回给我批签名和时间戳,几个关键的都对不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谢尽华稳稳身子,抓着柯余声肩膀。
柯余声嘿嘿一笑:“我能怎么办?好嘛,骗我,那我正好用来做个跳板,看我揭露他的真面目!没有完美的系统,最大的漏洞,是人。我当然是又恢复活力了啊!”
“生的意义在于战斗?”谢尽华胡撸着他蹭过来搔得人脖子发痒的头发,轻轻说道。
“嗯呢!唉?谢先生……”
“那就勇敢战斗下去,绝不认输。”
“也不是不能输,除非输在你手下,那我是心甘情愿啊。”
酸,真酸!看这赖皮猴子还蹭来蹭去!谢忱撇撇嘴,捞住江珈珞肩膀。
今天晚上江寓楚回来得挺早,一进门,就听到屋里的人提到个名字。
“潘跃羚?”
江寓楚把外套解开,若有所思地定在那里。
“哥,你听过这个名字吗?听说他有到这边留学。”
“印象很深。前年在学校演讲的时候认识的,挺精神的小伙子,个子不高,但是很有想法。在这边读的书,据说是在国内创业失败后再回来深造的。他去年刚回国,怎么了?”
柯余声深吸口气,“有黑客背景的嫌疑人。江叔,经过这几天的探索,我们充分怀疑他是整个事件的主谋。”
江寓楚板着脸,眯起眼睛,看向江珈珞:“对调查来说,我是外人。你们要是有想问的关于他的事,我会尽可能地告诉你们。”
江珈珞却侧过头,“老谢,一会儿你来问吧。”
“啊……我是新城派出所民警谢忱,这是我的证件,现对你进行询问,请如实回答问题,我们会进行执法录音录像……然而国外我有这权力吗?”谢忱碎碎叨叨念完,突然意识到这点,“而且算是亲属吧,我是不是该回避……”
“哎呀,到底是经验丰富的,主要是搜集点东西,你比较能关注到重要信息。”
“又不是传统案件,网上的,还有年轻人这些事,让人头壳疼得很!你是不知道,在基层总碰上喝醉酒的,一个个说自己是老大要上天,一查身份,嚯,还没成年!电话响个不停结果是报假警的!这边验个头发验个尿,好家伙刚嗑了药……感觉我这夜班净整这些了!”
“好好好,一会你就来问我哥,小柯,尽华,你们也听听看。”江珈珞瞅着委屈巴巴的谢忱,拍拍他后背,聊表安慰。
江寓楚默默转过身挂衣服。自家妹子有了老公,胳膊肘日常向外拐,没小时候可爱了。
等江寓楚收拾好,五个人围坐在长桌边,谢尽华支好手机,拿个本本做记录。
只是这场询问大概只持续了十来分钟,毕竟对方和江寓楚的交集不多,但他也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
“他的笔记本上写着damocles,但后面多了个s。”
“这个名字怎么越看越眼熟?好像在论坛上见到过。”柯余声咬着笔杆,看着谢尽华写下的“damocless”,手指滑动着pad页面。
“论坛上,他是个圈内很有名的人吗?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说法流传很广。”江寓楚询问道。
柯余声咬着嘴唇哼哼两声算是应答,突然间手指顿住,指着一个用户说道:“我说怎么怪怪的,是达摩克里斯,但是另一种,输全称特别容易搜不出来的方式。”
黑金级用户,dam0ciess。
“大小写掺杂,还有这不是字母o,是零对吧?”谢尽华离得近,凑过去看。
“不只是0,这个是小写l还是大写的i?”江珈珞别看距离远,是真的眼尖,这种字体下,根本看不出这俩字符的大小写,大概只能复制下来,放到浏览器里搜索确认。
“不过,不能保证他就是潘跃羚。”谢忱反驳。
柯余声拍着胸脯发誓似的,“所以我会先挖一挖这个用户信息,再逐一比对。放心,这次我不会再掉进蜜罐!”
“这个人在论坛上表现怎么样?”谢尽华看着屏幕上的小星星,心想这应该是代表等级积分的东西。
“低调,也很厉害,有一大批粉丝,经常研究些有争议的刺激的新技术发布,但从来不多评价。”柯余声撇撇嘴,“技术中立,早些年我这么想,实际上就是个托词,在发布前就应该防患未然。”
江寓楚摇摇头,“说来容易,真当每个人都是天才?所有的技术都会成为各有利弊的现实,开源本身就需要勇气。”
柯余声耸耸肩,不置可否,“我们干坏事的,各个上天入地。不提前约束着自己,早晚得进局子。”
这话没毛病。
狄巴格挖着漏洞赚赏金,偶尔也会写技术博客,谈谈对web安全、二进制安全、协议、证书之类的经验,发布过开源代码,以及一些软件插件工具。
他提供的代码并不复杂,还会同时给出相应的机制,避免这段代码被恶意利用。
他提供的免费软件反复提示禁止破解,总有愣头青想反编译,结果把物理机搞崩了的大有人在,以至于黑客圈暗中流传着一条忠告:试图破译狄巴格的东西,请务必用vm!
毕竟虚拟机逃逸确实不容易。但仅仅这样还不够,软件使用时会自动打上身份的烙印,尝试破解的人也会被记录,在自爆时发送,仅仅到这步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毕竟虚拟机可以有千千万,而软件会提供一个绝妙的蜜罐给他们钻,好留下破译者更多的信息,很有可能转头就上了狄巴格的黑名单。如果自己的产物成为罪孽的推手,柯余声一定会毫不犹豫将它扼杀,亲手毁去自己的心血。
柯余声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哪来的那么强的正义感。
也许是对于自己创造力的自信,以及对于技术的执着。
“对了,关于潘跃羚的创业失败,他提到是因为手下人伪造文件,造成了不良影响,导致公司声誉骤降,合作破裂。他的公司叫做……飞羚视频网络科技公司。”江寓楚面容淡漠,翘着腿,叉着的双手放在膝盖上,还算端正地坐在那里说道。
“视频公司啊……但他名下貌似并没有公司。死者的名字是一种飞鸟。”柯余声摸着下巴,“当然,目前只是牵强附会的推测。我会从这几个方向深究下去,用事实说话,多谢江叔!谢先生,我有想法了,过会儿记得提醒我休息呀!”
谢忱瞟了眼柯余声:这家伙还挺骄傲,但真让人没法讨厌,瞅瞅江寓楚这眉头,居然也缓和了一点。
等柯余声上楼,江寓楚忽然开口道:“他没事了?”
“应该吧,这家伙很重视尽华。”
江寓楚盯了谢忱半晌,突然觉得小柯说得对,谢忱也没那么讨厌,对妹妹尽心尽力,对小谢也蛮关心,过去脾气激烈点无赖点,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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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律并不能解决一切,包括肥胖。(比如药物,自身体质等。所以不要被这种说法绑架。)
2.iky:一种可视化邮件信息收集工具。
3.借梗《守护解放西》。吹吹!
4.vmware,常用的虚拟机。虚拟机炸了通常不会影响到物理机,还能快照还原——所以可以用虚拟机玩儿病毒,但是不要让它关联到网络啊u盘啊……(不要教坏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