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门,闻肆也没让司机送,自己拿了车钥匙,发动车子。
祁笙坐进副驾驶,习惯性扣上安全带,让闻肆想表现的机会都没有,不由得问了一句,“你在国外经常坐车吗?”
一般不习惯坐车或者坐后面位置的人,是完全意识不到扣安全带的。
祁笙愣了愣,解释道,“我经常坐教授的车,去他家吃饭。”
闻肆看着后视镜掉头,漫不经心问道,“你教授多大年纪?”
祁笙又笑了,“五十多,但外国人你也知道,看着有些显老。教授又特别喜欢去海边晒太阳冲浪,他夫人总是嫌弃他不爱保养。”
闻肆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你不是跟着教授东奔西跑吗?怎么就没晒黑?”
“我跟着教授参加研讨会,又不是去度假,哪有时间往外面跑。”
闻肆彻底放下心来,就连紧绷着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松懈开来,带了几分随意,拐弯时,还单手操作,另一只手,冷不丁地握住了祁笙的手指。
祁笙想提醒他开车要紧,但抿了抿唇,没舍得拒绝他。
车很快到达小区,停在了一处树荫底下,路灯离得有些距离,车里不开灯,一般人几乎看不见这里还停着一辆车。
周围是虫子的吱叫声,远处是广场舞的伴奏劲爆音乐,这一切声音交杂着,被摒弃在车窗外。
祁笙解开安全带,打算推开车门下车,手才刚握上车门把手,打开一小道车缝,就被闻肆用力拉了回去。
闻肆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安全带,半侧着身子压着他,一只手扣着他,一只手还停留在车门把手上,他嘴唇亲了亲祁笙鼻尖,略带急促的呼吸渐渐加重,声线也变得又低又哑,“我想你,五年了,我做梦都在想你。”
不知是谁的手触碰到了顶上的灯,将光线黯淡,空间逼仄的车厢照的一览无遗,他们互相啄吻着,缠绵着,能看清对方眼底裹挟着深沉的欲望与渴望,这是分别了五年来的第一个吻,吻得祁笙快要喘不过气来,也吻得闻肆眷恋不舍。
待到气喘吁吁分开时,祁笙侧着脸,抵着闻肆胸口喘息。
闻肆的目光落在祁笙微启的唇上,他的唇瓣就像涂上了一层胭脂,艳丽地如同玫瑰花瓣,偏偏他肤色白皙,此时此刻看起来,真的像童话里描述的白雪公主,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黑得像乌木,漂亮到极致。
闻肆心想,要是带上蝴蝶结发夹,穿上裙子就更像了。
“老祁,你真像白雪公主。”
祁笙想,他大概是忘不了七岁时扮成白雪公主模样的自己了,他拿湿润氤氲的眼眸瞧着闻肆。
看得闻肆心跳加速,正欲再度吻他的时候,祁笙煞风景地说,“你胡茬扎到我了。”
闻肆摸了摸,才两天没刮,又冒出来了。
他眯起眼睛盯着祁笙光洁白皙的下巴,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问道,“你是不是天天刮?”
祁笙说,“没有,我毛发少。”
闻肆回想了一下祁笙的身体,脑子里的邪念愈发不可收拾。
“别回家了,回我租的房子吧,好不好?”
祁笙要是猜不透闻肆的所想,那他就真的是个白痴了。
他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会,才妥协,“我上去和姑姑打个招呼,顺便拿套换洗衣服。”
闻肆这才大方替他开了车门,放他下去,“快去快回,我们还要去超市买套子。”
祁笙脚步一个踉跄,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在闻肆看来,充满了诱惑。
祁笙进门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脸上滚烫,也不知道脸是不是红的。
祁燕梅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祁笙回来,放下遥控,问他,“小笙,吃饭了吗?要不要给你下点饺子或者面条?”
祁笙换了鞋,想到即将要坦白的事,心尖缩了缩,尽管知道祁燕梅不会干涉他,还是有些阵阵发虚。
他坐在了单人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姑姑,有件事,抱歉,一直瞒到现在才想着跟你说。”
祁笙难得郑重,祁燕梅自然也严肃以待。心里隐约有个念头,悄悄冒出个尖。
“你说。”
真要说出口,祁笙又有些难为情,但他不是那种临阵退缩之人,还是把和闻肆之间的事情,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祁燕梅隐隐猜到了,但一时之间还是很难消化,她朝祁笙摆摆手,“小笙,你能让我自己好好安静一会吗?”
“姑姑,我不知道我做的事是对还是错,但我清楚,离了他,我不开心,不快乐,从来没有谁给过我这种感觉,我一个人在国外冷静了五年,我都没能忘掉他,姑姑,我只希望下次带他回来,您能看在我的份上对他好一点,我很喜欢很喜欢他。”
祁笙从来没有像对父母谈心似的,这样与她坐下来聊过,第一次,还是为了一个男孩子,祁燕梅不知道该喜,该惊,还是又该欣慰。
“小笙,虽然姑姑不能理解你们之间的那种关系,但只要是小笙喜欢的,姑姑也会接受的。他能走进你心里,说明他是特别的,姑姑也不是你爸妈,更不能决定你的事情,只要你喜欢就好。”祁燕梅站起来,手搭在祁笙肩膀,“我早该知道的,那男孩子看你眼神如此特别,只是那时没有多想,现在回过神,仔细琢磨,那男孩子大概那时候就对你动心了吧。”
确实是闻肆先招惹的他,以一种笨拙又可爱的方式,一步一步,走入他内心。
“你今天一天不见人,回来连保温壶都丢了,你一向稳重,难得见你这个样子,急匆匆回来,是他在楼下等你吧?”
祁笙难得在祁燕梅面前闹了红脸,无奈接了句,“姑姑,你不去做警察可惜了。”
“没办法,你表现地太明显了,我说话时,你看了好几眼手上的表。”祁燕梅笑笑,“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祁笙这才松了口气,去房间拿了换洗衣服,匆匆离开家门。
要不是眼见祁笙提着一个小袋子走来,闻肆差点就要给祁笙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反悔了。
“你就打个招呼,拿个衣服,怎么这么磨蹭。”
闻肆发动车子,不满地抱怨。
“嗯,没什么,就跟我姑姑坦白,我交了个男朋友而已。”祁笙轻描淡写,神情轻松。
闻肆一脚踩在了刹车上,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干巴巴地问道,“你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祁笙被迫往前倾了一下,笑着看向闻肆,觉着他这个样子傻透了,摇摇头,骂道,“傻逼。”
傻逼两个字,钻入闻肆耳朵里,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两人之间最后一点陌生感也被这两个字打破。
“老祁,你骂的真好听。”
祁笙看他魔怔了,忍不住解开安全带,亲了一下他侧脸,“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车里光线昏暗,祁笙看不真切,没有注意到闻肆湿红的眼眶。
直到闻肆的眼泪噗簌噗簌地落下,跟决堤似的,模糊了视线,破碎的咽呜声,传入祁笙的耳朵。
“你哭什么?”
闻肆将车停在路边,不让祁笙看他,只埋着头趴在方向盘,鼻音很重,“你别管我,让我自己哭一会。”
“那我肩膀免费借你,要不要?”
闻肆抬起头看向他,没说话。
祁笙抽了几张纸巾擦向他脸,“别哭了,说句肉麻的,你把我心都哭软了。”
“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回来了。”闻肆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拿了纸巾胡乱擦擦,重新开车上路。
一路上,车厢里流窜着暧昧,温馨,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但祁笙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他那颗漂泊了五年的心,在闻肆身上尘埃落定,闭着眼,靠在座椅上,不知不觉,祁笙睡着了。
停在路口等绿灯时,闻肆深情地盯着祁笙的侧脸看,手指一遍遍地描绘他的眉眼,眼里的柔情似要溢出来。
绿灯亮了好几秒,闻肆才反应过来,收回手,轻踩油门,车平稳地开了出去,一路稳当地开到了小区楼下。
闻肆熄灭了车,趴在方向盘上,侧着脸盯着祁笙看,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祁笙迷糊睁开眼,就撞入闻肆那毫不掩饰的炙热眼神里,他揉揉眼,问道,“几点了?你怎么不吵醒我。”
祁笙刚醒,声线沉缓,在闻肆听来,有些勾人,他不自在挪开目光,直起身子,抻了一下腰,拔了车钥匙下车,等祁笙也下车之后,锁上车。
“还困吗?要不要去吃个宵夜?”闻肆拿出手机,看了时间,已经一点多了。“这附近有几家小吃店,开到五点,有炒菜有烧烤,想不想吃点什么?”
祁笙倒没有饿的感觉,睡了一觉,这会也再难续眠。
闻肆看着也精神奕奕的,他不由得反问,“你肚子饿了?想去就去呗!我奉陪到底。”
“我想喝酒,走吧。”
凌晨,凉风习习,夜幕清朗,挂着稀稀疏疏的几颗星,街上看不见一个人,只有他们握着手并肩而行,身影在路灯照耀下,交缠在一块,不分彼此。
拐过一条街道,误入了时空般。
上一秒还是冷冷清清不见人影,下一秒,灯火骤明人声鼎沸。
猜拳声,催促声。
市井的人气,祁笙有多久没有亲身体验过了。
他出国之后,一头扎进学业,几个聊的来的同学叫他一起去酒吧,或是催他一起去参加聚会 ,他都一一拒绝。
同学说他,将来有工作狂的趋势,还在读大学就这么拼命。
他们讲究及时行乐,大学生活就应该是交着女朋友,翘着课,泡泡酒吧,开开房,只要期末不挂科就好。
教授也不能理解,说祁笙比他在中国留学时,授课的老教授还要古板保守。
祁笙也仅是笑笑,他的一切热闹,全封闭在了一个角落,只待有一天,等着闻肆过来,拂去尘灰,亲手把它释放出来。
闻肆做到了,带着他绕过坐在门口的一桌桌的人群,进了一家烧烤店,选了个安静角落坐着,店里桌子还有两三桌空着,反而外面摆着的桌子都坐满了,闻肆的声音,掺杂在喧闹声里,祁笙却能分辨出来,甚至听得分外分明,他说,“我去点吃的,你乖乖坐着等我,有帅哥美女来搭讪也不要理会。”
进来时,光顾着看路,没来得及打量四周,闻肆一提醒,他才发现,周围坐着三三两两的小情侣,还有几桌全是年轻靓丽的女孩子,见祁笙望向她们,一个个集体噤声,喝酒的喝酒,吃烤串的吃烤串。直到祁笙移开,几个女生又偷偷瞄着他,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小声嘀咕,一副热切激动的模样。
闻肆点了不少菜,又从冰柜里拿了两瓶啤酒,在祁笙面前坐下。
“怎么就拿了两瓶?”祁笙不解,连隔壁桌女孩子的脚下都堆了不少空酒瓶。
他俩这里,桌子上只放着两瓶酒,怎么看都是异类。
“怎么你要喝?”闻肆反问。
祁笙惊怒道,“难道没有我的份?”
“你的酒量,还是算了,我不想照顾一个醉鬼,也不想……”闻肆勾起唇,暧昧的笑,凑近他耳边轻轻道,“和一个醉鬼上床。”
祁笙不自在往后倾,随即恼怒地推开他,“我喝一瓶,你敢拦我,揍你没商量。”
闻肆用牙咬开瓶盖,递给他,“来,不拦你,喝吧。”
祁笙在国外第一个年过年,用一瓶红酒,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整整算起来,他在之后的四年里再也没有碰过酒,教授倒是时常邀请他一起品酒。
捏着瓶身,一阵劲凉冰冷的感觉直往手心窜去,刺激得他整个人忍不住抖了一下,应该不会就这么容易醉吧,祁笙心想。垂下眸子,他凑近瓶口,仰头喝了一口。
真难喝,又苦又涩,但对这股味道,他脑海里的记忆犹为深刻。
啤酒的滋味勾起了他和闻肆还有张光磊和许崔在寝室偷偷吃烧烤喝酒的那些过往。
时光若是能倒流,他一定会对闻肆好一点,再好一点。
闻肆付出的,始终比他多,是他怎么也难以企及的。
闻肆见祁笙喝完一口,面无表情。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醉了?”
祁笙挥开他的手,“我酒量真没这么差,你闭嘴吧。”
这时候,老板把烤串也端上来,香味钻入祁笙鼻内,他才发现,自己也饿了。
祁笙拿了双一次性筷子往铁盘子里剔肉,动作斯文优雅,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闻肆拦着他,“我来,我伺候祁少爷。”
祁笙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手,“贫嘴。”
“嘶。”闻肆捂着挨打的手背,嘴里呼呼吹气,“你真下得了手。”
祁笙不动声色睇了一眼,手背一点痕迹没留下,全靠他在演。
这时,隔壁桌一个长发女生走到他们桌,眼睛一直盯着桌子看,手里的手机界面停在一个二维码上。
“帅哥,能加个微信吗?”手机是冲着祁笙的方向,祁笙有些头疼,刚想拒绝,闻肆就将女孩子的手机从祁笙面前推搡走。
“不好意思,对面的帅哥是我家的。”他说这话时,语气极为自然,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万次般。
祁笙捂着脑门,没去看女孩惊愕的表情。
女孩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木讷站在原地,看了看祁笙,又瞪着闻肆,不满地撇嘴,抱怨道,“女孩子和我抢也就算了,怎么男的也和我抢。”
“妹子,我和他,青梅竹马。你没戏。”闻肆继续睁眼说瞎话,一点心虚痕迹也没有。
女孩一走,祁笙小声道,“你醋劲可真大。”
“这都要怪谁?“
“怪我,我伺候二少爷,替您挑刺,成吗?”
“不成,回去不艹到你叫哥哥,我就叫你哥哥。”低声附在祁笙耳边说完这些话,闻肆喝完自己那瓶酒,又把祁笙剩下的半瓶喝完。
祁笙红着脸,拉过烤得外焦里嫩的秋刀鱼,用筷子把肉剔下夹到闻肆面前,“吃你的鱼,正好把你嘴堵上。”
吃完烧烤,时间正好两点。
吃饱喝足,更是睡不着。
闻肆带着祁笙饶了路,散步散回小区。
放话说着要收拾祁笙,但两人洗完澡,躺在床上,早已没了旖旎的心思,闻肆搂着祁笙,把脸埋进他脖子,梦呓般道,“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老祁,我不是在做梦。”
祁笙附和,“你不是在做梦,我也不是。”
祁笙低头亲亲他发顶,用温柔着嗓音说,“睡吧,晚安。”
没一会,怀里人就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祁笙无声的笑开,手轻轻摩挲闻肆剪得很短的发茬,跟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