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笙为了断绝自己最后一点念想,把自己放逐到了国外,在开学前一个月,他就冲动了三次,想回去找闻肆,想说,他后悔了。
可他不能,他想既然不能,那就让自己走远一点,c市还不够远,他需要远到回不来,无法回来找他。他想到了出国,祁笙不是个冲动的人,但这一次,他冲动了。
祁笙上大学直到读研,闻肆这个名字和这个从来就未曾从他心里离开过,反而越藏越深——每当一想起,他的心脏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楚,好几次疼得真以为自己生了病。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追求者也绵绵不绝,但曾经那个明艳的、灿烂的、温暖的少年是他的唯一。
每一次,当他控制不住想回去找闻肆的时候,他无数次对自己说,回去了,只会令更多人痛苦,与其这样,不如独自品尝着相思的煎熬。
他哪怕偷偷回去看他一眼,也只是饮鸩止渴罢了。因为,他就算跨过千山万壑,漂洋过海,站在他面前,也不能再亲吻他,拥抱他,说爱他。他是他不能开口说我爱你的人。
……
祁笙刚到国外,很不习惯,光是吃饭就让他崩溃,但他觉得这比起远离闻肆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熬过来,学着习惯了。
第一个过年,他握着那枚戒指对着空寂安静的夜空,惟愿身在大洋彼岸的闻肆,年年平安岁岁喜乐。
第二个过年,他顶着暴雪,转了几趟车跑到了繁华的唐人街与华人一起倒计时跨年,仿佛这样,他还置身在中国,离闻肆很近,也安慰了心脏那点想念。
第三个过年,他想提前毕业,拼命修学分,还跟着一位很赏识他的教授到处跑参加各种研讨会,这个年,他忙得没有让自己脑子空下来有时间想闻肆。
第四年,他在导师举荐和帮助下,成功申博,成了他带的一批博士生里最年轻的一个,跟着教授做课题研究,做项目实验,教授的妻子是个中国人。这一年,他在教授家过年,晚餐是中国菜,糖醋排骨,红烧肉,红烧鱼,他每一道菜都尝过了,让他产生了他还在炒菜馆吃饭的错觉,祁笙红了眼眶,教授和他妻子也只以为是他想家了,宽慰了几句。
第五年,他依旧和教授一家人度过了春节,还认识了教授的儿子,ivy,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让祁笙在对方身上看到了闻肆的影子,性格爽朗,还爱撒娇。
从那以后,教授一有空回家,就邀请上他去他家吃饭。
教授对他说,他很喜欢中国的菜,因为这个爱好,他年轻时留学毕业以后也不愿意回自己的国家,直到他找到了他妻子,一个会做各种中国菜的妻子,教授很爱他妻子,但一开始是因为人家会做菜才追的。
教授妻子不止一次对祁笙说,如果不是看他长得帅,才不愿意远嫁,独自去在异国他乡,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
教授妻子是因为爱人,才鼓起勇气踏上另一个国度。而他,却是个胆小鬼,承受不了与对方的想见不能见,才无畏地自我放逐。
教授与他妻子说着嫌弃对方的话,但眼中满是对对方沉溺的爱是藏不住的。
……
祁笙挂了电话,窗户外传来一阵车的鸣笛声。
祁笙探出头去,就见一个年轻帅气男孩向他招手。
祁笙也挥手回应,然后手指做了个他马上下去的手势,男孩点点头。
ivy,中文名叫何恩,取教授妻子的姓,何。
祁笙下楼时,男孩就热情地抱住他,ivy虽然刚成年,但个头接近一米九,身材健硕,祁笙硬是被他撞得往后踉跄了几步,他拍拍ivy的背,“你又长高了。”
“嗯,一米八八了。”ivy拉着祁笙走向副驾驶打开门让他坐进去,自己也迅速坐进车里,他一口流利的中文,咬字清晰,“你刚在给谁打电话,我打了好几次都打不进去。我妈让我来接你,说她晚上要庆祝我考上大学,以后你就是我学长了。”
祁笙笑得温柔,“恭喜你,终于考入梦想中的大学。”
“嗯,这样就可以离我喜欢的人近一点。”ivy说得很大声,像是表白一般,“笙,你知道我说的那个人是谁吗?”
祁笙想了一下,他跟ivy除了过年能见上几面,其它时间也就假期,他还真想不到这小孩喜欢的人是谁,但他没有敷衍,说了几个教授隔壁邻居家的姑娘的名字。
见ivy臭着一张脸,祁笙难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都不是啊,那我再猜猜。”
ivy有些泄气,说,“算了。”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祁笙想了想,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我总不能空口祝福吧。”
ivy目视前方,闻言,清澈的蓝色眼珠转了转,停留在他脖子挂的绳子上,他知道,那里挂着一枚戒指,“等我想好之后,你再兑现吧。”
“也行。”
他们到的时候,教授已经摆好餐具,往杯子里倒酒,“祁笙,尝尝,我一位朋友从法国寄来的。”
祁笙连忙摆手拒绝,“教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酒量有多差,这酒我要是喝了,立马醉倒。”
教授倒是没有勉强,只是有些可惜,“这么好的酒,你不尝尝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酒喝多了伤身体,还不如多吃点菜。”教授夫人端了两道土豆饼和土豆丝上来,放在了餐桌上,“祁笙,快吃,我记得你明天下午还要赶飞机吧。”
“赶飞机?你要去哪?”ivy坐在祁笙身边,问道。
祁笙说,“回家,我表妹下个月就要高考了,我得回去为她加油。”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祁笙顿了顿,“我表妹考完,我就回来了。”
ivy松了口气,“那我等你回来兑现礼物。”
教授夫人不赞同地看着ivy,“祁笙还是个学生,你怎么能向他要礼物。”
“没事的,我答应他了。”
教授倒是乐呵呵的,“祁笙每年都拿奖学金,不穷的。”
教授夫人抽了抽嘴角。
外国人就是这点不好,不会虚客套,直白得很,有什么说什么。
“我也想去中国,笙,等你回来,我毕业旅行你再带我去一趟吧。我想看看你家乡。”
那双湛蓝的眼睛里带着乞求,祁笙难以拒绝,但还是做了个保留,“等我空下来,就带你去。”
……
闻肆去阮良烟的包包收藏间随手拿了两只皮包,赶去嘉州祁笙父母墓前,“阿姨,这是今年刚上新的两款包,我妈刚买的,你会喜欢吧?”
闻肆点火,皮包却怎么也烧不着,他叹了口气,只能又去管理处借了点汽油,才把包给点着,想想每次管理处的工作人员都用惊愕的表情看他,他就想笑。大概,工作人员也是难得见到有人烧纸钱老是需要用到汽油的。
“阿姨,麻烦您在他梦里传个话,我这五年给您买包的钱,够他以身相许了,如果他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追过去。还有——”闻肆闻着皮包烧出来的刺鼻味,吸了吸鼻子,“还有,您告诉他,我很想他。”
说完,闻肆盘腿坐在墓碑前,点了根烟,慢慢抽,抽完才离开。
闻肆自从当了片警,就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
当初他一意孤行,瞒着闻复文,报考了藤市的警校,毕业后,以第二百五十五名被录取,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片警。
闻复文和阮良烟听到他去当警察,两人不顾形象迫不及待地往警察局赶,打算哪怕再捐一个地也要让警局把他给开除,而当二老打听到他成为片警时,两人彬彬有礼地冷静离开了,反正片警不但不危险,反而鸡毛蒜皮的小事能把闻肆逼疯,就看他能坚持多久。
没错,闻肆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当他以为他成了警察,是和犯罪分子,毒贩之类的打交道,实际上,他每天不是帮忙协调各个小区之间的鸡飞狗跳,就是帮老太太找阿猫阿狗,最多就抓抓小偷。
每天上班闲得他自己都在办公室待不下去,只好跟着带他的老片警每天开着巡逻车到处跑。
“我跟你说,做片警啊,你要是碰不上什么大事件,只能一辈子钉在这个位置上了,往上爬,基本不可能。”老片警坐在副驾驶,以过来人的经验,嘘长叹短,又拍拍闻肆肩膀。
“不过,你很有前途,就这一年,这一片的小偷小摸都消失了,人民群众都感激你,派出所的光荣墙上挂的一面面锦旗都是感谢你的,上头下来视察,所长脸上也有光。”
闻肆双手握着方向盘,把这些念叨了千百遍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小闻呐,现在你这样的富二代,已经很少见了,还肯下基层一步一步往上爬,勇气可嘉,赤子之心难——”
吱!!!
那个“得”字,让老片警硬生生吞回了喉咙。
闻肆一个急刹车,由于惯性,老片警先是往前倾,又往前仰,“哎!怎么了?”
“有人偷东西,我去追,你自己开车巡逻吧。”闻肆推开车门,一个健步往前蹿,跟着偷东西的人钻进了旁边的小巷道,转眼就不见人。
老片警揉揉眼睛,嘀嘀咕咕道,“你这视力,就该去报考飞行员。”下车换了个位置之后,继续开着车往前。
闻肆追的速度极快,一口气跑个上千米压根不带喘的。
没一会,那个贼就被闻肆给堵在了死胡同里,闻肆掏出手铐,绕着食指转了几圈,挑眉道,“还敢在我的地盘上偷东西,你是新来的?”
那贼逃不掉,又不敢正面刚,只好乖乖把口袋里的钱包递给闻肆,谄笑道,“哥,错了。能不能念在我是初犯,放过我。”
偷个东西,带回去最多留个案底,口头警告一下,半个小时都嫌太久,闻肆也没耐心费口舌,“行了,行了。走吧,别让我再碰到你啊!”
那贼听完他的话,立刻朝他恭敬地敬了礼,“我保证不再犯,谢谢警官了。”
闻肆把手铐揣回兜里,捏着钱包回到巷口,把钱还给了站在路口焦急找钱包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连连感谢,为表谢意,还拉着闻肆要他的警号和名字,“警察同志,太感谢你了,这里面可有好几千呢,正打算赶去医院给我老婆生孩子缴费用的,警察同志,你是哪个局的,等我老婆生完孩子,我给你们警局送面锦旗。”
闻肆抽了抽眉尖,“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别送了 ,你老婆要紧,赶紧去医院吧。”
中年男人拦了辆车走了,闻肆这才松了口气,往前方走,追上老片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