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转头看着皇上和赵皇后,平和地开口道:“吐蕃此次到我朝和谈,为了是两国友盟,眼下这贡赞公主突然变成了贡赞王子不说,伤了三皇子殿下也是事实,外人不知道内情尚不知如何猜测,靖唐此刻又答应和亲,选的还是太皇太后亲封的县主,太皇太后薨逝尚不足一年,臣女身上还有半年还到议亲期的旨意,怕就只怕人言可畏,天下臣民可不会管这是什么两国邦交的好事,而是会认为我朝处处退让,失了节气,他们只会说,我们在讨好吐蕃。”
李诉脸色难看,伍月说这话,实在太大胆了。
李昊原本被贡赞王子隐瞒男身和打伤李仲的事就心有不满,伍月说这一番话出来是故意激怒皇上,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大胆!”李昊大喝一声,声音里是毫无掩饰的震怒。
伍月跪了下来,朝李昊磕了一个头:“臣女句句肺腑之言,求皇上责罚。”
剑走偏锋。
她应了是死,不应也是死。
那就赌一把。
她赌李昊对贡赞王子的行径也十分不满,虽然他面上平和地揭过去了,但是天子就是天子,这委屈也不会平白受下去,由着贡赞王子得寸进尺,那是不可能的事。
这事关靖唐的脸面,可一不可再。
她在提醒李昊,退一步可以,却不能退两步。
打伤了皇子还想求娶一个太皇太后亲封的县主,哪有这么好的事,虽然李昊并不怎么看重她这个县主,但也绝对不会让贡赞王子如意。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不想嫁罢了。”赵皇后偏生还嫌李昊不够生气,连连火上浇油:“太皇太后如此抬举于你,就是从前的太子妃都未曾有此殊荣,只想享受一个县主应该有的地位和荣耀,关键时候却只想着自己,你可对得起太皇太后对你的喜爱?”
“皇后娘娘,臣女未曾说过自己不想嫁。”伍月笑着回道。
李昊冷视着伍月,显然也在等她说清楚。
“臣女是不能嫁,否则难堵这天下悠悠众口,毕竟吐蕃原先说送一个公主来和亲,最后也没有来。”伍月轻轻开口。
和亲也是讲究门道的,若是此下来的是南诏国的人,别说求娶一个京城贵女,最多娶回去的也不过是出身卑微的普通女子,随便赐个封号塞过去,这跟国力强盛有关,吐蕃国力强盛,靖唐若是愿意,选一个出身高贵的大臣之女,也是应该,尊贵如李欣这样真正的公主,不到非不得已的情况下,皇上是不会舍得让她去和亲的,加上吐蕃也的确还不够求娶公主的资格。
县主这个身份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偏生这个时候就帮到了伍月。
她是唯一一个太皇太后亲封的县主,虽然内情他们都清楚知道,是太皇太后为了弥补先前赵家求娶被退婚的事,为了帮赵皇后全了脸面,可天下人不知道啊。
贡赞公主原本是来和亲的,是嫁到京城来,跟贡赞王子求娶,娶回吐蕃,本质上根本是两回事。
说白了,要是吐蕃送来了一个公主,礼尚往来,皇上也应该给贡赞王子挑一个回去,结果人家公主都没来,自己上赶着给人送一个,还是太皇太后亲封的县主,这算是怎么回事?地位的高低明显就不一样了。
如若这吐蕃是诚意十足,订了盟约让靖唐得了天大的好处,那送个贵女过去也没什么,这会盟约都没定,还惹了这么多事,再想求娶一个县主,什么好事都让吐蕃占了,一国节气在哪里?
李昊面色依旧暗沉,好似积聚着千年化不开的乌云,下一秒就会打雷闪电。
然而他的眼神已经沉寂了下来,这代表他已经被伍月说服了,他看着贡赞王子出声道:“永安县主身上的旨意是太皇太后所下,就是朕也不能轻易违背,贡赞王子此次求娶,朕不能答应。”
贡赞王子脸色微变,显然是觉得板上钉钉的事结果临时反了脚,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
“皇上,那个是真心想求娶永安县主,若是因着两年制约,那便半年后我再遣来使求娶,还请皇上答应,若是能娶到喜爱的姑娘,本王愿意答应唐皇提出的任何要求。”
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出如此的诚意,李昊绝对会动摇。
事关两国盟约,他眼下做了如此大的让步,怎么也算是放低姿态了。
伍月却是抿唇淡淡笑了。
贡赞王子打的如意算盘不错,然而却错估了人性。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李昊贵为天子,这放眼靖唐就没人敢让他心里犯堵,毕竟敢给他添堵让他不高兴的人大多都被发落了,贡赞王子若不是因为代表吐蕃,早就被李昊下旨处置了,光是欺君之罪就够治他的了。
他对贡赞王子心里有气,正是无处可发落的时候。
结果伍月提点了他,贡赞王子来求娶,本来就该是低姿态,李昊不该自降身份。
所以这贡赞王子越表现得想娶,他就越不会答应,他也要让这贡赞王子心里不好受不可。
眼下看着贡赞王子在他面前卑微低头,李昊的气也顺了不少,伍月说的那些话固然有些道理,但李昊也明白她说了那么多,无非都是不想嫁。
这要是在平时,李昊不会容忍。
可现在伍月给了他这个机会好好地挫了挫贡赞王子的锐气,他自然就不会计较了。
不过这永安县主,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胆子也太大了。
“京城里出彩的贵女并不少,贡赞王子若真是有心求娶,再挑选一个便是。”李昊淡淡出声,语气里是全然的不容反驳。
贡赞王子面有不满,似乎对此结果并不满意。
最后他只是侧头看了伍月一眼,那一眼里是毫不避忌的志在必得。
伍月连看都不愿看他。
贡赞王子在吐蕃上地位不同一般,又毫无疑问的会成为来日的王,端看他到了靖唐这番嚣张行径就可以知道,他在吐蕃定然也是横着走,更别说李仲的事助长了他的气焰,他眼下求娶失败,只怕会变本加厉胡作非为。
这……对她而言,其实是好事啊。
就怕他安安分分的。
此事了结,李诉和李欣被皇上留了下来,想必是还有一番训斥。
李胜寒和她从大殿上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贡赞王子离了殿,这刻也追了上来,在他的手还没拉到伍月之前,李胜寒先一步挡了下来,微笑警告道:“赞蒙还请自重。”
他对李胜寒似乎不屑一顾,挥开他的手又要靠近伍月几分。
腰上一沉,这才发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横在他的腰间,只怕他稍动两分就会毫不留情地刺进去。
刀子破开了他的锦袍,裂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这便是贵朝的待客之道吗?你竟然以刀相向,就不怕我禀报你们的皇帝治你的罪过吗?”贡赞王子死死地瞪着李胜寒。
就是李诉到他跟前也是和颜悦色的,眼下这个景王世子不过是帮着李诉做事的一条狗,也竟敢对他横刀相向。
他还是笑着,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去吧,现在调头不过几步路,不过你若是敢往前一步,我怕你可能没命去告状了。”
李胜寒根本也没掩饰自己半分的杀意。
贡赞王子清楚地认知到这个事实,忽然就笑了:“本王可没有恶意。”
李胜寒慢慢地收回了刀子,也笑道:“我也不过同你开个玩笑,我若是要杀你,又怎会在皇宫内院众目睽睽地杀人呢,你身在靖唐,用的一应事物,吃穿用度,只消我动动手脚下个毒,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死了,谁会知道是我做的呢?”
“景王世子是在威胁我了?”贡赞王子冷笑一声说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收起了刀子,看着贡赞王子,嘴边的笑好像在嘲讽他的愚蠢。
贡赞王子最厉害的地方便是能屈能伸。
他能忍得,等寻了机会,还能一点一点地算回来。
所以此刻就算是被李胜寒狠狠灭了气焰,他还是退了一步,深深地看了一眼伍月,转身走了。
伍月看着贡赞王子的背影,皱着眉头说道:“他只怕不会放过你了。”
李胜寒眼里压着的杀意散去,语气温和了许多:“他打你的主意,我也不见得能放过他。”见伍月要说什么,他笑了笑:“若连你都护不住,要我何用?”
伍月敛眉浅笑,“冲着我来的人这般的多,你能护到几时?”
李胜寒抬眼看他,眸里清澈明亮。
她笑得恶意十足,“都是太闲了,才会没事找事。”
那么,就给他们找些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