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猜笑意满满地看向了赵碧瑶:“说起来,赞蒙最厉害的并非她的舞艺,在大蕃,她的舞艺,是半分拿不出手的。”
赵碧瑶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伍月皱了皱眉头,原本第三局就是平局,但是显然贡赞公主并不打算就此作数。
赵碧瑶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更别说她有多么以自己的舞艺自傲过人,此刻松猜却说贡赞公主的舞艺在吐蕃是最差的,她一个靖唐舞艺第一之人,跟贡赞公主打了平手,她如何忍得?
伍月听得分明,这是故意在挑衅赵碧瑶。
原本两人的舞艺路子就不同,松猜这么说的用意很明显,可赵碧瑶若是想不开往他挖好的坑跳进去,定要遭殃。
怕只怕赵碧瑶明知道是个坑,她还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说明白了,她是赵家的人,就算是撞个头破血流,也半分不能打了自己的脸,这一点跟赵玉是一致的。
宋思佳也看出来松猜的不怀好意,当下笑着出声:“赵小姐和赞蒙各有所长,既然舞艺路数不同,也就无从比较,我靖唐第一之人在吐蕃未必是第一,同样的,吐蕃的第一到了靖唐也未必是第一,此次的比试,不相上下,便也就平了吧。”
松猜眼睛里闪动了几分狡黠,“太子妃娘娘说的是,原本我不过是以为这赵小姐被传得神乎其神,方才有些期望过高罢了,眼下……罢了……”
他这话里隐约带了嘲讽,教赵碧瑶听得是一清二楚,当下扬开笑容来出声道:“不,我可以试试。”
贡赞公主的舞艺路数虽然野蛮霸道,但规则上只是说学跳而已,她就算学不出十足,学个形态,也能算赢了。
再者,她精通乐器,那竖笛也半分不能把她难倒。
不拼一拼,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认输。
那个定国公府的庶女都赢了一局,到她这里引以为傲的舞艺比试却是平局,如何能甘心,这让她往后怎么在众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宋思佳笑意微敛,想说什么,到底没说。
她跟赵碧瑶做了多年对头,从小就被拿出来相互比较,这个时候她但凡多说一句话,都是在刺激赵碧瑶,现在她的立场,着实没办法拦着。
伍月虽然对赵家并无好感,但从大局出发,她也并不想输。
对方来使不过十一人,这里集百家公子小姐在此,就算赢了也不光彩,何况是输了。
方才贡赞公主的舞她看得清楚分明,一招一步刚中带柔,看起来的确没什么特别的难度,难的是中间夹杂的几步腾空跳跃,快狠准,赵碧瑶太柔了,平日里就是走路的步子大一些都吃力,又如何跳得出来。
落地的时候,把握的度要是不好,摔伤拉伤可是小事。
就怕不止是摔伤拉伤,怕的是伤筋动骨,光听那句要求里的死伤不论,可想而知等一下吐蕃人必定要下暗手,就跟方才伍玉的桥段一样。
若是赵碧瑶真伤着了,她的舞艺也会受到影响,那简直是比杀了她还难过。
这贡赞公主拿了一个平局得了甜头还不够,她还要毁了赵碧瑶,毁了这靖唐舞艺的第一人。
而且她还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手下随便哪个做点手脚,一会松猜再来一个杀人灭口,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小将来换,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
她突然就站起了身来,出声说道:“赵小姐,这舞,你跳不了。”
原本赵碧瑶自己说可以试试,大家对她还是抱着很高的期望,想着她能赢一场,好好灭灭贡赞公主的威风,正是由于期望值过高,所以大家都觉得赵碧瑶怎么可能跳不出来,毕竟这个题目拿平局,对大家这么高的期望来说,相当于是输了。
结果伍月突然跑出来插一脚说赵碧瑶跳不了,众人可想而知有多么惊讶。
赵碧瑶更是气急败坏,咬着牙道:“伍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跳不跳得了又岂是你说了算数?”
伍月面色很冷静,“赵小姐,跳不跳的了你自己清楚得很,眼下是平局,你也并没有输,为什么非要去拼呢?”
赵碧瑶自己要作死没人能拦着,伍月也不想管,但这场比试是李诉主持,别说没有赢的胜算,就是赢了这一局,毁了一个赵碧瑶李诉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到时候谁会记着赵碧瑶是自己非要应战,丞相府只会咬着李诉,是他没有拦着,没有顾好,到时候全部落的都是李诉的不是,谁都知道赵碧瑶以后是要嫁给李仲当三皇子妃,到时候有心人定会拿着这一点指责李诉想破坏这个联姻,故意不保赵碧瑶。
宋思佳自然不能不管,可她的立场考虑避忌太多,可伍月不同,她足够名正言顺。
赵碧瑶冷笑了一声,心膛里似乎聚着一股气:“为我靖唐荣耀,难道不该拼吗?伍小姐这番话语,难道是不想我赢?”
“但是你赢不了,非但赢不了,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伍月轻攒着眉头,毫不留情地当着大家的面出声道。
李仲怒极,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冲冲指着伍月道:“你什么意思,两国比试,哪里容得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故意扰乱比试,你存的什么心?”
伍月半分不曾畏惧,只是看着赵碧瑶:“自然是好心。”
赵碧瑶气得都笑了:“那我还真是要多谢你一番好心了。”她转头看向李诉:“回太子殿下,臣女可以一试,就算最后赢不了,至少我也试了,对得起靖唐,对得起赵家,也对得起我自己!”
大家看着伍月的眼神,眼下都带了一丝不屑。
为国拼尽全力争取荣耀的赵碧瑶跟肆意破坏捣乱的伍月相比,一时之间高低立现。
伍月眼神沉了几分,也看向了李诉:“太子殿下,臣女觉得,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
李诉抿着唇,视线在赵碧瑶和伍月身上来回。
他自然分得清楚个中利弊,吐蕃那边肯定对赵碧瑶另有算计,可赵碧瑶若是执意一试,也实在没有拦住的理由。
李仲见不得赵碧瑶受伍月所辱,当下对着她讽刺道:“你这么能耐,你来啊,别人拼了命地为荣耀而战,你不过就会在后头暗箭伤人,动动嘴皮子拖后腿,你有本事你赢一场啊!没本事就给本皇子闭嘴!”
贡赞公主望着这一幕,这时候终于抬了抬手。
松猜望了过去,就见她的视线落在了伍月身上,当下也就明白了。
京城三绝里面的其中两个都在这里,都是贡赞公主的目标,眼下自己跳出来了,那正好,一块收拾了去。
这么想完,他就出了声:“这位想必是誉满京城的永安县主吧?”
伍月只是笑了笑,应道:“是的。”
松猜敢夸,她就敢接下,免得让吐蕃来人看低了。
贡赞公主笑得更深了,就听松猜开口:“赞蒙早就听闻靖唐京城有三绝,各有所长,今日一见县主仪态,也果真不同凡响,县主既然说了赵小姐不行,想必本事还在赵小姐之上,这样吧,这一局可以让一步,只要她们两个小姐其中一个能跳出赞蒙方才的那支舞,便都算你们赢了,如何?”
这听起来可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贡赞公主一对二,对的还是京城三绝里的其中两位。
要是这样都不答应,传出去可真让人笑掉大牙了,不战而降是大忌。
伍月要是自己不敢接招,她现在这样跳出来拦着赵碧瑶,不知道要被唾骂成什么样子。
赵碧瑶牙都要咬碎了。
伍月这可是踩着她来上位,如何能忍!
想出风头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真是好!好极了!
“我没意见。”赵碧瑶一口就应下了,挑衅意味十足地看向了伍月。
伍月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是看了一眼贡赞公主。
贡赞公主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方才她分明看见贡赞公主用无声的唇语将自己的意思告诉了松猜。
若是真的哑巴,她会打手势。
可打从第一次见她到现在,她都未曾动过手表达过自己的意思,可见不是真的哑巴,而她肯定也是会说话的,看她用唇语跟松猜交流就可以知道。
看来还要想办法去查查她为什么不开口说话,说不定背后埋了很大的秘密。
李诉看着伍月,目光淡淡:“你呢?”
伍月心下轻轻舒了口气,开口说道:“不,我一人足以。”
赵碧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伍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伍月开口道:“我一定会赢,赵小姐,你呢?”
就这么一句话,她就堵得赵碧瑶哑口无言。
赵碧瑶不敢打包票自己会赢,但是她也不相信伍月会赢。
这放眼整个京城,就没有一个人舞艺能在她之上。
她这般大的口气,简直是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赵碧瑶还从未受过这般的折辱,当下恨恨出声:“你……你若是赢不了,怎么算?”
伍月挑了挑眉:“若是赢不了,愿以死谢罪,赵小姐觉得如何?”
“你……”赵碧瑶气得脸色通红,眼睛里都带了几分泪意,然而她却没办法像伍月那样冠冕堂皇地说出以死谢罪这样的话,最后甩了甩手,转身撤了下去,最后一句话是一字一句吐出来的:“那碧瑶在这里先祝县主,旗——开——得——胜——”
李诉显然也觉得伍月这话说得太绝了,当下就想开口,松猜却早他一步出声道:“县主好魄力,在我们大蕃,县主就是当之无愧的勇士。”
伍月没有因为松猜的话露出一点半点的情绪来,她的神色依然恬淡且从容:“我不是勇士,我只是靖唐万千子民的其中一个而已。”
李胜寒看着站在场上的那人,眉眼飞扬起来。
这么一个讨人欢喜的人,是他的人呀。
伍月在场上,微微抬眼朝他望了过来,那眼里是毫不畏惧,也有全心信赖。
她不喜欢舞。
不想跳舞。
上辈子,她最为折辱的事,就是跳了美人舞。
以致于重生的这一辈子,只要一想到跳舞,满心满意都是难以言喻的屈辱。
她依稀记得,进了美人行馆里的女子,所有人学的第一门才艺就是舞艺,这也是因为赵碧瑶,赵家为了培养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可谓是用尽了法子,赵玉对美人行馆里的女子要求极高,也是为了给赵碧瑶铺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舞步,都是到了完美无瑕的地步,才会让赵碧瑶去练。
伍月学了那么多年,日日夜夜不停不歇,谁知道最后等来了那样一场噩梦,若是可以,她绝对不想承认自己会跳舞。
贡赞公主那些动作的难度摆在那里,她方才在场下分析了很久,大抵也摸清了门路。
只要躲过他们的暗箭伤人,伍月还是有信心可以跳出来的。
而且她的信心不止来自于自己,还来自李胜寒。
这次上场,她相信李胜寒就坐在那里看着,保护着她,贡赞公主若是要动什么手脚,也伤不到她。
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要一眼,就能确定。
宫人带来了一支竖笛,呈到伍月面前,伍月伸手接过,握在手心,随后微笑开口:“那么,献丑了。”
竖笛到了唇边,起了第一声音。
她的身影,也随之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