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看伍晨的表情有点奇怪。
其实她对不少人想给李胜寒身边塞人这事并没有多大的感觉,首先景王府的门并不是这般容易进的,李平在大理寺管着,李光相当于被流放,虽然眼下是还没死,但等他们能够回府的时候,这景王府里早就是李胜寒的天下了,那么毫无疑问,以后景王府的立场也就相当于李胜寒的立场。
忠于皇帝,不忠于任何人,保证了这个大前提的方向,皇帝对世子妃这个人选可就不能掉以轻心,这就不知道要筛下去多少人。
再者,李胜寒自己也不是能被轻易摆布的人,撇去自己跟他的关系不讲,他身边要能塞进人,早八百年前景王妃就先下手了,还轮得到外头的人来吗?
除非是皇帝赐婚,不然伍月还真没放在心上。
不过……“你同我说这事做什么?”伍月挑起眉看伍晨。
平日里伍晨可不会跟她说这样的八卦小事。
“今早上胜寒哥哥来找我了。”伍晨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伍月一眼,“他说他来日要娶你做世子妃。”
伍月被这句话惊得差点回不来神。
“他……他是疯了吧。”伍月咬着牙道。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语气里居然带了那么点无可奈何的纵容。
伍晨颇有同感,“对吧,我也觉得他是疯了,差点没跟他吵起来,这不是拿你名声开玩笑么,要是这话传出去了,他说的没什么,你可就要遭殃了。”
伍月笑了笑,除了沉默,还是只能沉默。
伍晨叹了口气:“我先前不止一次怀疑过他的意图,不过总是似是而非地不能肯定,今早上他突然找我这么一说,我开始也有些吓到,不过……后来也清楚了,他若不是打定了主意,是断不会跑来同我说的。”
伍月觉得她稍微能懂李胜寒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思。
估计是想要昭告天下而不能够,结果挑了伍晨来说,反正伍晨是无论如何不会出去乱说的。
“那你呢?是如何想的?”伍月出声问道。
“如若大姐你可以一辈子不成亲在家里,那我定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可你到底是要议亲的,那我就难免会有些私心,在权衡各方面利益,算计之下还能让我看得上的,也就他了。”
李胜寒那般会笼络人心的手段,她都未能招架得住,何况伍晨。
这答案是在意料之中。
“我原先是还想帮他试探一下你的态度,想着但凡你也有那么点意思,这事我们从长计议,虽然你身上的旨意还有一年,但筹谋筹谋也未必是没有办法的……”伍晨皱着眉头说道。
伍月听不下去了,一把拍了拍他的头,“这事不到你来操心,你当务之急是把那几个吐蕃奸细看住了,想办法从他们口中套出些话来,吐蕃绝对会派来使商谈,这事至关重要!”
这两件事对伍晨来说同样重要。
他还想再说什么,同心在这时急急忙忙地跑上来了,一脸焦急地出声道:“小姐,胭脂馆派人来求助,说是馆主出事了。”
胭脂小楼如今在京城里声势正旺,到如今已经开了五家分号,以这种声势发展下去,都快要赶超玉红楼悦己坊这两个老字号了,树大招风的道理伍月是懂的,玉红楼和悦己坊在朝中肯定也有些利益相关的人事关系,盯上胭脂小楼是迟早的事,所以在这之前,李胜寒暗地里也已经先做了一番布置,至少保胭脂小楼安然无虞是没有问题。
娇娘会突然出事,完全在伍月意料之外,她面色微冷,转身就道:“去备马车,我要出府一趟。”
同心早就在来的时候吩咐人出去备马车了,等这会来知会了伍月,应该也差不多了,直接带着她往门房外去,“方才已经让人去备了,迎秋这头去禀报郡主和老夫人,都准备妥当的了。”
伍晨也跟上来,伍月却是对他道:“大理寺那边事务繁忙,你先回去,胭脂馆这边我来处理就行。”
说着她也不等伍晨了,急匆匆地就往外走去。
大理寺那头的确是不能走开太久,伍晨没有多加犹豫,当下也决定先回去大理寺,胭脂馆这事既然已经通知到了伍月这里,李胜寒那里也会知道。
毕竟胭脂馆在外还是依仗着李胜寒的人出面张罗。
有李胜寒帮忙,伍晨也放心不少。
伍月一路往西街,胭脂馆门前风平浪静,连围观的人都没有,倒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守在门口的下人见她到来,连忙将她迎过去,一边走一边道:“世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伍月也知晓李胜寒应该会很快收到消息,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已经先到了。
而且外头也的确未见到他的马车,想来此行是避人耳目前来。
屋里萦绕地芬芳浓厚的脂粉味道,因为大多是中草药研制,所以在脂粉香气中还夹杂着几分药材的香气,反而带着几分清新。
挑开帘子,恰好见到他坐在桌边,正听李锦汇报着什么。
伍月走进屋里,他抬眼一笑,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伍月因着他这一笑,心情却是陡然安定下了不少。
她来的时候已经大概地打听过了,外头打开门做生意的另外五家分号不曾受到半分影响,想来李胜寒已经第一时间做出了最好的安排,而且这事本质上可能跟胭脂小楼做的生意无关,是冲着娇娘这个人来的。
娇娘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除了在胭脂水粉之上有着旁人无法僭越的底线,任何时候她都不会起什么争端,当让则让,吃亏也不打紧,这等性子鲜少与人交恶,倒是真的想不出能出什么事。
那边李胜寒听李锦说完了,伍月估计还在思索之中,神情怔怔的也不知道在看哪里,看起来又温柔又乖巧,然而在温柔之下覆着铠甲,内里是不可思议的坚定。
“在想什么?”李胜寒抿着笑看她,出声问道。
伍月醒回了神,这才问道:“我在想娇娘怎么了?”
李胜寒在正事之上从不敷衍打诨,很快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答道:“方才官府来了人,将她带走了。”
伍月凝了凝眉,“官府为何要抓她?”
李胜寒想了想,道:“你知道娇娘新研制出来的澡豆方子吗?”
伍月眉头凝得更深了。
当时这澡豆方子研制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这辈子娇娘不在美人行馆,这澡豆方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像上辈子一样被赵将行所得,她也就宽心也很多,没有如何纠结。
“我知道,她同我说过,那方子是有什么问题吗?”伍月出声问道。
“我也只是猜测,因为时机太凑巧了些。”李胜寒接着又道:“我方才盘问了一番,才知晓那房子研制出来至今也没多少时日,而娇娘刚研制出来之后,并未对外发售,而是想要再进行改良,所以只给了胭脂小楼几个贵客优先使用,更准确来说,是昨日给了出去,今日她就被官府来人抓走了,若说没有关系,那是不可能的。”
“难道是那方子出了什么差错?”伍月忙又问道。
“不是,那几个贵客都是胭脂小楼的常客,在京城里也是顶有身份的贵女名媛,她们眼下都好好的,没有听说因为胭脂小楼的方子出了任何问题,而且若是因此告上了官府,我也早就收到风声了,但这次官府来人抓走娇娘,我却丝毫不知,可见抓了她的人,未必是寻常府衙里的人。”
“你是说……宫里的人?”伍月瞬间领会过来。
“锦叔已经去查了,很快就有消息,你我先等着吧,等确定了消息,再想对策也不迟。”李胜寒说完,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他身边一贯不带人,李锦跟着他经常不是被派出去便是不知道躲在哪里,所以也没什么人在旁跟前跟后地服侍着,而他似乎也习以为常了,在这一点来说,他真算得上是极不娇贵的那一种人了,伍月自然而然地倒了杯茶水,递到他的跟前。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根本没经过思考就做出来的举动。
等到那茶水递到李胜寒面前,他怔了一下,她也愣了一下。
就见他噙着笑,心情甚好地端起杯子来抿了几口,而后带了几分委屈的意味说道:“我还以为你只关心娇娘了。”
难以想象,前几日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出若是相负就杀了他那样的狠话,如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让他觉得自己委屈得好像被抛弃的小媳妇一样。
娇娘这会安危不明,伍月心乱得很,着实没有心情开玩笑。
李胜寒却是不依不饶地道:“你都不问问我伤口好了没,疼不疼吗?”
伍月神色一动,想起他还带伤的事,这会本该在府里好好地休养着,结果为了娇娘又不得安生,眼里不自觉就柔和了几分:“伤口如何了?”
“疼得要紧,夜夜都睡不好。”他一点不婉转也不拐弯抹角地说出口。
伍月其实未必不能分辨出李胜寒有没有夸张的成分,只是他身上带着伤是事实,也就纵着他了,她对旁人计较得紧,对自己人却都是怎么都可以的。
她于是说道:“看大夫了吗?有没有什么止疼的药物?”
他笑意吟吟地凑到她眼前来,眼神亮得惊人:“大夫没用,我看不见你就疼,看见你就不疼了。”
伍月早就领教过他说话不甚正经的模样,就是没想到现在他说得越发肆无忌惮,隐约有越来越顺口的形势。
原本觉得他伤口疼或许还有几分是真的,这下确定了,应该都是拿来唬她的。
她也正色起来,好笑地看着他:“那怎么办,你也总不能时时刻刻看见我吧,只能由着你疼死算了。”
李胜寒眨着眼,又可怜,又无助地看着她。
伍月忽然叹了口气,轻轻地抓起他受伤的手,郑重且轻地印下一个不算亲吻的吻。
在美人行馆的日子里,她对赵将行是又恨又怕,但也有不少的人不死心地一天天想着如何能得到赵将行青睐一眼,不停地琢磨着讨人欢心法子的女子。
女子在哄人这方面上本就带了天赋,伍月耳濡目染,大抵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有些生疏笨拙,但大体上总是不错的。
原先她没想着跟这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也没想过有以后。
现在她愿意把他放在心上,也愿意纵着他,哄着他。
李胜寒看着她的笑意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要不是李锦回来得快,李胜寒指不定怎么再怎么得寸进尺一番。
李锦探听回来的消息果真如他们所猜测,那些抓她的不是官府来的人,而是宫里来的人。
“皇宫内院非可随意出入,虽然不知道娇娘被带往了何处,但据那守卫的侍卫说,娇娘被带进宫后,就被梁公公派人领走了。”
“梁公公?”伍月面色一变。
李胜寒也带了几分讶色,“这宫里的梁公公可不多,赵皇后永福宫里的掌事太监,恰好也是梁公公。”
李锦点了点头,“正是永福宫里的梁公公。”
“赵皇后抓了娇娘进宫做什么?”李胜寒有些不得其解:“原本想着是因为那澡豆方子,但若是赵皇后看上了那澡豆方子,说不好听些,她要的话,胭脂小楼还得感恩戴德地双手奉上,断不必大费周章地把她抓进去。”
话糙理不糙。
赵皇后是一国之母,若是她看中了什么东西,那是抬举你,给你面子,你断没有藏着掖着不交上去的道理,尤其是胭脂小楼这种商户,有幸得皇后娘娘青眼,看中了澡豆方子,胭脂小楼的身价直接可以往上翻几翻。
伍月当即起身,“不行,我要进宫一趟,娇娘可能有危险。”
赵玉是知晓她同娇娘私下往来的关系的,伍月再不屑赵玉,但一直觉得赵玉不会把两人争斗恩怨迁怒到其他不相干的人身上,至少娇娘对赵玉而言是完全无害的,没有任何妨碍到他的地方,赵玉自视甚高,还不至于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当筹码对付伍月。
但他自己并不能代表所有人。
更不能代表赵皇后,而且就算是赵皇后这么做,他也不会阻拦。
“赵皇后明摆着就是不怀好意,你这样贸贸然进宫,正中她下怀,说不定就只等你为了娇娘以下犯上,让你有去无回。”李胜寒说话的时候,眼神里不自觉地流出几分寒冷的杀意来,他嘴角还是噙着笑,不过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笑带了一丝几不可觉的残酷戾气。
就是他们安安分分地,麻烦也会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
那就不必太过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