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戒严的几天后,伍晨终于有空回家一趟了。
他先回去自己的房里更衣洗漱,而后收拾齐整地才去朝暖阁里见李乐仪。
伍月早就在朝暖阁里等着,李乐仪早让林嬷嬷煲了各样滋补的汤汤水水,就等伍晨回来喝。
伍晨也真是饿了,这几天跟着宋子良在外面跑有一顿没一顿的,他原本还算是挑嘴的人,现在就着水吃两个白面馒头也不觉得难吃,李乐仪从前给他准备这准备那,多数情况下也都是随便沾一沾筷子就完事了,今下全部都吃个光。
虽然常天在外面跑,但肤色却也不见如何黑了,看起来还是矜贵无比的小公子模样,倒是感觉眉目冷峻了不少,似乎陡然自然就成熟可靠起来。
李乐仪自是心疼儿子,每次好不容易见到伍晨就要耿耿于怀地拿出大理寺这个事出来说,“你说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看这脸都瘦了一圈,可怎么好?”
伍晨才去了不久,这句话就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也就由得李乐仪念叨着,不加以回应,倒是筷子一放,随口道:“好了,我吃饱了。”
林嬷嬷赶忙让人将东西收拾下去。
伍晨拿过婢女递过来的水漱了口,又拿着帕子擦干净了嘴角,方才问道:“府里近来没什么事吧?”
“府里眼下太平得很,哪里会有旁的事?”李乐仪应道。
没有赵淑巧在府里掀风起浪,怎么都是平顺的,虽然尹氏旁敲侧击地又要给伍重霖纳妾,不过李乐意早就先一步选了两个可心的丫头送过去了,倒是没让尹氏抓住一点可以置喙的把柄。
花清在外安置了有些日子,伍重为日日不归家,像把家安置到外头去了,尹氏时日一久也觉得不妥当,最近又琢磨着要将她接回来,横竖孩子就快要出生了,方氏这回倒像是转性了,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她也不知道怎么的想通了,花清到底是个姨娘,这孩子生下来不管男女,看在她是二房夫人的正统上,无论如何是要抱在她跟前养的,拿捏着这孩子,也等同于把花清给拿捏住了,在她眼皮底下,好过让他们在外头恩爱无疑的好。
她这么多年糊涂,总算也有明白的时候,妻就是妻,与其拉了黑脸吃力不讨好的遭人嫌,还不如端着笑脸面面俱到让谁都说不出她的错处来,就连花清受了欺也只能对她感恩戴德。
对着大房这头,方氏心里有没有怨伍月不知道,但起码对着李乐仪也是客客气气的,大家相安无事。
可以说李乐仪嫁入定国公府这么多年,没有一年比这一年更平顺了,除了伍月的婚事是颗大石头悬在心上,还有伍晨在大理寺让她有些忧心之外,倒没有其他的了。
伍晨说着就起了身:“无事便好,我就是回来一趟看看家里,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李乐仪连忙道:“怎么的才刚来就又要走?你又不是铁打的,连休息都不休息下吗?”
伍晨听着就摆了摆手:“我还能得空回家一趟,子良表哥这会还在大理寺里忙着呢,要休息,只怕是要年后了……”说着他顿了顿,“说不准年后更忙。”
李乐仪自不会问他是忙什么事。
大理寺处理的都是紧要大案,她就是听了也听不出什么头绪来。
只是面色难免就带了几分心疼。
伍月神色一动,“对了,我让人给你做了些糕点,你拿回去吃,顺便给子良表哥也带一点。”
伍晨知道这是有话想问他,欣然就应允了。
李乐仪依依不舍地拉着伍晨多看了好多眼,前前后后吩咐了好多句天凉添衣,记得吃饭之类的话,这才放了他出去。
糕点之类的不过是句托辞,伍晨出了朝暖阁也没往伍月的院子里去,反倒是往外走,看起来的确是不想耽搁,马上就赶着要回去的样子。
伍月也不拉着他寒暄问候,开门见山地问道:“大理寺这么忙,是在忙前几日京城里吐蕃奸细的事吗?”
伍晨点了点头,“这事有点复杂,那几个奸细潜伏许久了,大风大浪是作不起来,但也没少添乱,那南诏国的确有密信,不过鸿胪寺里被偷的那封是假的,原是想趁这个机会把那些暗地里的内线给揪出来一两个,这事胜寒哥哥先前就找了子良表哥筹谋了许久,不过到底没成事,也是可惜了。”
“你是说……这事宋子良也一块参与了?”伍月愣了一下,问道。
伍晨抿了抿唇,“胜寒哥哥说有他帮忙,事半功倍,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目前的结果看来,那几个奸细被揪出来,我们的人被设了圈套还能全身而退,也是始料未及,我总觉得,这内里牵连的人对着大理寺束手束脚的,好像在畏惧避忌什么,不过现在不知道么,总有一天能查出来。”
难道是对建德侯府有所顾忌吗?
毕竟大理寺卿是建德侯府的宋从希,而少卿是宋子良,很难不让人加以揣测,这或许跟建德侯府有什么牵连?
“那几个吐蕃奸细如今收押在天牢之内,由大理寺审问么?”伍月出声。
伍晨点了点头,“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这才头疼,而且听说吐蕃知道此事,正准备派遣来使进京面圣,好好商谈此事,那几个吐蕃奸细现在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这几个吐蕃奸细抓是抓出来了,本应该严刑拷打,不能姑息。
然而朝中偏偏有大臣觉得这几个奸细不能动,想要因此拿着姿态跟吐蕃谈判,从吐蕃人手中抢块肉来吃。
而另外一边持反对意见,觉得必须立刻处置,杀鸡儆猴,别让吐蕃以为靖唐大朝是软柿子,好拿捏。
然也有人担心吐蕃已经派了来使前来,是诚心诚意想要和谈,这个节骨眼把人杀了,显然就是撕破脸皮,闹翻起来,对两国邦交不利。
眼下朝堂之上每日都有人因为此事争吵,各执一词,闹得不可开交,那几个奸细收在大理寺,简直就是烫手山芋,不但没能问出什么,还要以防朝中有暗鬼的人想杀人灭口,甚至浑水摸鱼想要挑起事端的,防内防外也是没个消停。
“吐蕃果然要来人了,什么时候来?”伍月语气里有几分隐不住的着急。
赵将行上辈子借花献佛,把澡豆送给了吐蕃的公主,公主后来嫁给谁她不知道,但此次和谈的结果皇帝十分很满意,还重赏了赵将行。
这只是个开始,此后靖唐和吐蕃明面上看着是一团和气,实际上受难的是南诏,吐蕃来使商谈不久,回去就找了个理由对南诏起兵发难,靖唐因为赵家势力的坚持,一直没有出兵帮忙,以致于后来南诏被吐蕃所侵吞,而侵吞了南诏的吐蕃,下一步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对靖唐发难了。
伍月十分清楚地记得,当日伍晨为什么会被冤枉淫乱后宫。
李诉登基不久,正是想要一展抱负的时候,而要对战吐蕃,秦王府首当其冲,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那时候赵东益和伍薇担心伍晨因为秦王府一家重新受到器重,这才连位置都没坐稳地接二连三地对她和伍晨下手。
赵东益和伍薇虽然不在了。
但大局上的发展走向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她阻止不了来日靖唐和吐蕃之间势必的一战,但却可以阻止眼下即将到来的和谈。
只要此次和谈不成,吐蕃就不敢肆无忌惮地对南诏起兵,南诏多存在一天,对靖唐的边境而言就是一天的保护伞,这三角和平之势就不会那么快被破坏。
伍月没有什么天下太平的宏远志向,她就是想要在这颠颇不定的战局之中找到一点安宁之地而已。
而且看赵家那么支持和谈,若说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在里头,伍月怎么的也不相信,就冲着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
“信倒是还没送到,目前也还不知道吐蕃那边派谁过来,不过看这情形,等到确定了行程再启程而来,约莫也要年后才能到了。”伍晨开口,眉目之间露出几分厉色。
虽不是出身武将世家,但受秦王府的影响,伍晨对于吐蕃狼子野心行径也十分不满,他显然不赞成什么和谈,他原本的意见就是,奸细来一个杀一个,就不信吐蕃敢怎么样,在两国邦交之上,他跟秦王府态度一样,是半分也不能退。
然而这朝堂里各有各的算计,他思及此,眉头皱得更深。
伍月方才知道伍晨刚才说年后会更忙是什么意思,吐蕃进京路途遥远,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少不了要耽搁三五个月,那的确是要到年后才能进京。
伍晨看该说的都说完了,这才慢悠悠地跟伍月闲话家常:“吐蕃奸细之事,皇上对胜寒哥哥赞赏有加,下了不少赏赐,还给了玉山上一座温泉庄子。”
赏赐伍月倒是不觉得奇怪,不过特地给一座温泉庄子,这估计就有别的用意了。
“说是入冬之后胜寒哥哥可以带人上山泡香汤,不过是想试探几番朝中人的态度罢了,而且我觉得这事有点悬,没准落到最后会变成什么别样的相亲宴,这节骨眼上估计不少人动了想给他塞人的心思。”伍晨说的慢悠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