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彻斯特的旅馆里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来。
贺兰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扶着桌沿。
她看不见,这样的动作能带给她安全感。
“阿姐。”电话里传来了公冶庭的声音。
贺兰的嘴角扬了扬,柔声问道:“庭,你什么时候回来?”
“阿姐。我可能不会回来了。”
他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啊庭……”贺兰的一颗心顿时揪在了一起:“出什么事了?”
他不是去圣光孤儿院了吗?他不是看完巴洛就会回来执行造神计划吗?他们说好要在一起的,为什么他突然就回不来了?
贺兰的指节将电话捏的泛白,着急的说道:“啊庭,造神计划我们不执行了……你现在就回来!现在就……”
“阿姐!”公冶庭打断她的话,以一种极其沉重的又无奈的语调说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贺兰张张嘴,却觉得嘴巴干涉的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的眼眶里忽然一阵疼痛,两行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阿姐,他们找到我了。我想我们的计划,应该也已经被他们查到了,但是没关系,我还有最后的一张牌。也许我做不到改变整个世界,但是我还能做力所能及的最后一件事。”
公冶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子弹还没有取出来,鲜红的血染头了他白色的衬衣。
黑色的外套松松垮垮的搭在他的肩上。
而就在那件衣服的口袋里,放着一瓶小小的玻璃试剂。
只要他稍微一动,就会有更多的鲜血流出来。
他靠在一个阴暗冰冷的角落里,他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好苍白。
但是他只要一扭头,就能看见一旁的窗口。窗外有几束阳光懒懒的落了进来——这是一个连阳光都懒得顾及的地方。
窗口上的栏杆经过一个世纪的风吹日晒,已经绣成暗红色。
公冶庭吸了一口凉气,忍着伤口的疼痛,对贺兰说道::“阿姐,有时候,我真想回到从前。”
贺兰哽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公冶庭听了,心底不知道有多沉重。
他想要再像很多年前在孤儿院里那样,再抱一抱他的阿姐。
可是他已经做不到了。
从他们知道造神计划,到布下这一盘棋局的时候,他们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但是他们万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会是这么突然,这么快。
贺兰抽噎着问道:“你想回到多久以前?”
公冶庭笑了笑,眼前浮现出了一副久远到他都快要忘记的画面。
他闭上眼,那副画面就更清晰了。
他喃喃道:“我想回到,我们还不是怪物的时候。阿姐,我真的……好想回去啊。”
贺兰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着急道:“阿庭……你在哪里?你还在威斯特吗?阿姐现在就来找你!”
“不用了,阿姐,来不及了。你就好好的待在那里。如果有人很久没有见到我回去,他会来接你走的。他会照顾你的。”
“啊庭,你听我说,就算我们是怪物也没有关系。只要我们姐弟还在一起就好。我们可以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开始我们的生活,但是啊庭……阿姐要和你在一起。”
“阿姐,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公冶庭道:“也许我们现在做的一切不会被任何人认同。但是谁又知道,我们一定是错的呢?”
他睁开双眼,对扶着墙站了起来。
“阿姐,如果我们不是被丢下的那一支族人多好。”
“阿姐,我一点都不爱这个世界。我长这么大,想做的只有这么一件事情,那就是最终的审判。但是阿姐,即便我不爱这个世界,你也要知道,我很爱你。我很爱你。”
公冶庭在说完第二句我很爱你以后,就掐断了电话。
我很爱你的余音,就是那空洞的嘟——嘟——的提示音。
贺兰和公冶庭唯一的联系也没有了。
“啊庭!啊庭!”
贺兰连叫了几声,却再也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她知道事情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贺兰靠着桌沿缓缓滑到了地上,抱着自己在旅店里失声痛哭。
公冶庭挂了电话,忍着伤口的疼痛,将身上的衣服穿好。
他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如果不是衣服上还带着猩红的血色脏污,他看起来真是完美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