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通风井的溶洞口,像是一尊雕塑,她在等司命出来。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但她会等下去,因为司命说过,他们会再见面。
陈默相信司命的话,一直都很相信。
“司命,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你最好能做到,否则………”
否则——
否则后面会是什么呢?
“司命,你真是个混蛋!混蛋!混蛋!”
陈默冲着通风井的溶洞怒吼着,扯着嗓子,攥着拳头,用尽全部的力气。头发被风吹到了前面,显得特别的凌乱,但是陈默没有要整理的意思。
任由她随意的披散下来。
显得她更加落魄。
等不到司命出来的她,就是个落魄的可怜人。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但她还是没有能够在通风井的溶洞口看见司命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断龙石虽然一旦落下就不可逆,没有人能够将它再抬起来,但是通风井可以从内部打开。
如果司命他们真的已经将白蛇解决掉了,那么司命一定会打开通风井想办法从里面出来。
不会不出来。
没出来的话,只可能是白蛇还没死。
或者司命已经死了。
没人敢去想司命已经死了的结果,但大家都知道,那或许是最接近事实的结果。白蛇不知道通风井的机关在哪。
他就算活着,也不可能出的来。
他活着………
陈默咬着牙,这些天来的失落,痛苦,压抑,崩溃,在这一刻全部的爆发了出来,像是山崩海啸一样。
她吼完之后,通风井那边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陈默用脱了所有的力气,以至于吼完之后没有力气再站着。
她的身体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双腿并拢着,蜷缩着。
陈默呆呆的看着溶洞口,眼泪夺眶而出。
她尽量的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最后还是没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山麓之中,哭泣的声音不绝如缕。
“司命………”
“司命………”
“你出来啊!”
她一遍遍地喊着,发了疯的喊着,似乎觉得自己只要喊的足够大声,声音就能够穿透通风井的屏障,传进云崖。司命能够听到,他知道自己在外面等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出来。
所以她拼命的喊着。
喊哑了喉咙。
到最后,说不出来话。
没有用,她做这些都没有用。
有些事情,陈默只是不愿意去相信,去接受而已。
比如,司命可能已经死了。
如果还有一线的希望,为什么要先接受绝望呢?
陈默觉得,连自己靠岸这样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所以,她不接受绝望,只愿意相信希望。
但今天,她又一次的失望了。
下午的时候,陈姨和狐娘来到山麓陪了会陈默,但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慰在这个时候,只会适得其反。
他们能做的,就是陪着,让陈默觉得身边至少还有人,这样她会好受些。
晚上,陈默就在山麓睡。
她在这里支了一个帐篷,这几天都是在这里睡。老白和郑南担心她的安全,让云崖的战士轮流在四周守卫,防止山麓深处的野兽嗅到了气味冲过来。
毕竟岷山是深山,有着不少具有危险属性的猛兽。
其他人,则是在附近的镇上住着,休养生息。
第四天上午,老白和狐娘来到陈默的面前,看着她一如既往呆滞的神情,心里也是十分的不忍。
“陈默,我们要回a城市里云崖的据点,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老白说道。
司命让所有人从市里的据点撤回云崖,是担心白蛇的突袭,但现在白蛇困在云崖生死未卜,市里的据点无疑是安全的。
这人多人总不能一直住在酒店里。
而且据点有些专属于他们的医疗设备,能够处理一些突然的创伤炎症。
“我不去。”半晌,陈默才回复老白的话。
老白叹了一口气。
陈默依旧是低着头,“老白,你不等他了吗?”
他,指的是司命。
“陈默,有些事情,就算你不愿意发生,可如果真的发生了,你也要接受。”老白面色凝重,他犹豫了会,挣扎了会,还是决定要劝说陈默放下。
“没有发生。”陈默斩钉截铁,十分笃定的说,“老白,你不信司命吗?”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老白,我看错你了。”陈默低声的说,然后声音突然间大了起来,“老白,司命是用自己去困住白蛇,你连等都不等吗?”
“陈默。”
“老白,我看错你了,看错了!”陈默喊道。
“陈默!”老白也朝她吼道。
一旁的狐娘吓了一跳,她有预感会发生什么,急忙拉了拉老白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不要再刺激陈默了。
老白没听,他甩开了狐娘的手臂,往前走了几步。
“陈默,司命死了,他死了!我很难受,也很痛苦绝望,可他已经死了!他用他的命来换你的安全,换我们的安全,不是让我们在这里抱头痛哭,陷入绝望的。”
“老白……”狐娘喊了他一声,想打断他的话,让他被说话了。
“他没死。”陈默抬起头,瞪着老白,眼里充满了恨意,“不不不,司命没死!”
老白迎着她的目光,“我也希望他没死。可如果,他真的没事,一定会第一时间,打开通风井,从里面走出来,来见你。陈默,司命把你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是他没有死,他会迟迟不出来找你吗?”
“老白!”狐娘横眉竖眼,冷冷地盯着老白,手指在老白的腰间狠掐了一把,“别说了!”
老白疼的直咧嘴,然后被狐娘拽着离开。
“陈默,你想在这多待会那就多待会,云崖还有狐人会留下保护你,我们先去市里了。你也别怪老白,他………”
“走!你们走!”陈默抓起身下的一把土,朝着后面扔了过去。
老白狐娘离开了。
山麓里,只有陈默一个人,坐在原地,默认不语。
“司命,谁稀罕你拿命来换我安全?我不稀罕!”
陈默心里自言自语道。
她的眼神再次暗淡失去光亮,眼眶也被泪水淹没。
“司命,你有没有想过,当我醒过来,发现你不在了,我会是什么感受?我会崩溃的,会比死还要痛苦。”
陈默边抽泣着,边说话,仿佛司命就站在她的面前。
“司命,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可是,你忘了。”
“司命,你那件消失不见的白色衬衣是我藏起来了,就藏在另外一个房间的柜子里。我想帮你烫整齐的,可是一不小心弄破出来一个洞。”
“司命,其实第一次的那天晚上,我没喝醉,我故意喝醉的,那晚我很快乐,也很满足。”
“司命,你说我有欲望臆想症,我承认我是有,但现在没了,被你治愈了。除了你,没有誰能够让我起多余的欲望,可是……你人呢?”
“司命,你要是躲在里面,一直不出来,我不会等你的,我真的不会等你。我会去找别的男人,和以前一样,我还会继续犯病,我还会在海里漂着,浑身湿漉漉的,被拥抱着,却温暖不了,浑身都是冰冷的。”
“司命,你不是说你来做我的医生吗?医生不是应该对病人负责到底的吗?我要是再生病了,你就应该再一次的把我治好,躲着我算什么医生!”
“司命,你出来啊………你给我出来啊!”
………
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没有话说了,而是因为泪水顺着嘴唇边缘流了进去,她哭哑了,说不出来话。
脑海里,还是她和司命在一起时候的画面。
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不到半年,却像是经历了一生一世。
陈默坐在地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陈默没接,直接挂断了。
拿着手机的手还没有放下,再一次响铃,还是刚才那个座机号码。
这一次,陈默还是没有接听了这个号码,直接将手机关机了,扔在地上。
太阳落山,黄昏结束,接下来会是夜幕降临。
山麓没有灯光,好在今天没有云层,月亮的光能够照亮这一片区域。
陈默被夜晚的冷风冻得直打哆嗦,她抱着手臂搓了搓,然后起身走回到那个帐篷里,在里面裹着一床棉被。
不知不觉,她昏睡了过去。
这几天,她没有睡一个好觉,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
现在,她终于是有些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哪怕已经睡着了,她的嘴唇依旧是半张开,似乎是在说话、凑近去的话,能够听到,她在喊司命的名字。
喊了一遍又一遍。
山麓寂静无声,就连平常经常会出现的虫鸣鸟叫,也听不见了,像是突然之间消失了一般。
就像是整个岷上没有任何的虫鸟存在一样。
静,静的有些诡异。
那怕是山间流窜的风,也没有声息。
…………
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的时候,整个世界焕发了新的生机。但山麓依旧是一片昏暗,因为太阳还没有升高到足够的高度,阳光只是洒在东面的大海上,被层层大山阻隔。
当太阳照进山麓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的九点。
恍惚间,帐篷一片明亮,阳光刺痛了陈默,她醒了过来,动了动眼皮,然后睁开了双眼,紧跟着又闭上了双眼。
过了许久,渐渐适应了阳光的温度,陈默才再度睁开双眼。
她起身,走到山麓附近的清泉,掬了一捧水洗脸,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坐在那块石头上,继续看着通风井的溶洞,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她相信,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地上是她昨晚扔下去的手机,上面还有不少秋霜凝结的露水,没有彻底的蒸发干净。
中午,狐娘给陈默打了个电话,陈姨也打了个电话过来,先是刻意说好的一样。
陪陈默说了会话,没提司命的事情,也没有让她回市里,只是说了些别的话。
陈默知道狐娘和陈姨的心思,嗯了几声,就没再说话。
“陈姨,下午我会回市里。”
挂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
陈姨来不及松一口气,电话已经挂断了。
五天,陈默已经等了五天。
她知道,司命真的不会出来了。
老白说的没错,司命瞒着她,背着她让她离开,是希望她能够好好活着。
司命最后的希望,她不想破坏掉。
陈默走回到帐篷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个包而已。帐篷没有收,还是放下这个地方,或许过几天她还会过来。
外面有车,她可以直接开车回市里。
今天的阳光出奇的辣,仿佛像是回到了夏天一样,温度升高的很快,走了几步路,陈默的额头已经浮现了不少的细汗。
她擦了一把汗,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巨响。
像是石头滚落的声音,但得是多大的石头滚下来,才会有这么轰隆的巨响?
陈默身体顿了一下,转过身去看,溶洞的地方似乎有动静,最上面的石块簌簌落下。
接着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陈默呆住了,但很快她想到了什么,神情再一次的呆滞住。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干些什么,像是个傻子,呆呆站着。
终于,她反应过来,左边喊了一句司命。
她的身体也是动了起来,飞也似的冲到溶洞的边缘,朝下面看过去。
开了,原先的通风井的屏障开了!
一眼能看得到云崖的内部,能看得见有身影在不断的靠近。
然后,她看见了,从绳索上上来的人。
司命!
她大声喊道,眼泪没忍住,倾泻了出来。
一分钟后,司命从溶洞出来、走到陈默的面前。
陈默怔怔看着她,眼泪没能够止住。
“司命,你混蛋!”
陈默吼了他一声,把心里压抑的情感全部的爆发出来,发泄在司命的身上。
随后,她扑进了司命的怀里,大声的哭着。
自己等到了。
自己终于等到了。
她边哭边笑,光线慢慢收敛,太阳变成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