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什么时候跟上官说说,我想,那一段时间,其实是上官最难过的。
他朝我一笑:“你又哭了,你哭什么啊,我都没有骂你。”
“我宁愿你骂我,我心里好受一点。”
他将我纳入怀中,轻轻地叹气:“初雪,妹妹。”
那二个字,让我抬起眼看他,透过泪水看到他的无可奈何。
他摊摊手:“不然还能如何,你会回心转意再看我吗?呵呵,说笑的,初雪。”他眼里的光华黯然失色:“初雪,我便是喜欢你的执着,你的认真,我想开了,不能使一辈子心爱的,至少,我们还是可以见面,就不错了,做我的妹妹,我还赚了便宜,到时,楼破邪对我这位大哥,也得恭敬些吧,不能总是大叫大叫着,叫我这样,那样。”
我咬着唇,在战场上,上官雩跟着去,他总是叫着,不许上官雩去,还吼他。
“你别难过,初雪我也没有吃亏,我揍过他,你不知道的。我还骂过他,你也不知道,或许,你见了他,可以让他跟你说说。”
我捂着脸,不敢看上官的脸。
他抱得紧紧地:“好了,不哭了,说开了,你就不会躲开我了,我想清楚了,痛的时候,都过来了,我何必再绕回去,是不是?”
“上官雩,你是最骄傲的。”
“那当然。”他一点也没有拒绝:“我相信,我也是有缘份的,初雪,这不是放弃,不是负我,你要听从你的心,便好了。在边关,我每一次看到你在那城墙上望着,那渴盼的眼神,那忍不住的眼神,他回来,你就会笑,我那时心里就说着,也就是如此看到你,就够了。”
我却没有多去想他,最难的时候,也是他,救我的也是他。上官的情,上官的恩,上官的德,我一辈子,我都还不清。
“初雪,再笑笑让我看看吧,为我们的过去,划上最后的笑。”他轻柔地看着。
还是得学会遗忘,学会长大,是吗?
我会让他放心的,我轻轻地笑。
他拉着我的脸说:“再笑一个,这样很难看,人家会说,上官雩是很俊的一个男人,怎么这个妹妹,这么丑啊。”
他就是要惹我哭吗?我看着他,笑得好苦,好苦。
“好了,好了,就是要这样折磨一下你,我心里才舒服一些。”他吐出气:“天也蓝了很多了,走吧,秦淮美女多,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帮你找?”我想补偿他。
“你。”他勾起笑:“你多少年没有去过秦淮了,你什么也不知道,帮我找,我还怕你把人家吓跑呢!”
还是,如此恶毒的上官雩,如此的孤傲,这世界上,是值得比我更好的女子去爱上官雩,之爱上官雩。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上官这么好的人了,对于我的背叛,没有半点的责怪,还来开导我。上官,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他什么也不需要,如果可以,我会求上天,让我的快乐,都给他。
可是我知道,根本就没有上天,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这一辈子,我多有福气,遇上了他们。“我前世,一定是积了很多德。”我说。以前的我,还以为,是老天爷把我忘了。
“我告诉你,你一路上,吃我的,用我的,可得听我的。现在,吹首曲子听听吧,下雨了呢!得帮着推车。”他轻松地跟我说。
我点点头:“好。”
“去到秦淮,离我远一点,别让人以为我和你有什么关系,的确来说,你长得还真不怎么样,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楼破邪的眼里只有你,那么多的名门千金倾心于它啊。哪管他搞什么戏法,都想前仆后继地入他的眼,他居然跟人家说,一顿苍蝇。”
我睁大眼:“我真的那么差吗?”
“我怀疑他的眼有问题,我想给他看看,收费可也是不低的,你们就努力地挣钱吧!”他笑,眼神,如此的温和。
我伸出手:“可以过去的。”
他用力一拍:“当然可以过去,早就过去了。”
心里暗暗高兴,一堆苍蝇,楼破邪还真是想要让人当他是绝类啊。
响亮的巴掌声,啪得手心生痛,却很快乐,上官,上官,总是这么好的上官。
是我不够福气啊,我只是希望,他真的能走出来。也想,以后的他,不要这样子,要自私一点,将自己的幸福,紧紧地抓住。
“马车来了,走吧,小伙计。”他带头走在前边。
我仰头看着,满天的柳絮似在飞扬,如此的洁白,楼破邪,你在哪里呢?会来找我吗?
我会等,你会等我一辈子,我便也等你一辈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快把他的样子。
马车一辗一辗,远远地离了京城,我轻轻地吹着曲子,偶尔,那放牛的孩子,吼上二声,也是让人展颜一笑。
看着那灿黄的宫殿,那固若金汤的京城,越来越远了。
这一次,我真的可以永远地离开了。
不知我想的念的,梦里的秦淮,是否变了样呢?
我回来了,带着一身的想念和期盼,回来了,带来了我已藏上的一颗心,我的家乡,还是如旧一般的风景,还会接纳我吗?
一个有着大辽血统的倪初雪,一个喝秦淮水,吃秦淮米长大的倪初雪。
叶落尚知归根,我无论在哪里,也不曾忘过我的家乡。
归家,竟然觉得也有些胆怯起来。
近家情怯啊,我有点想,我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一些。
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根本是多余的,我不过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女子,谁会认识我,谁会记得我呢?就算那年无意夺画仙,这么久了,谁还会记得那个画黑孔雀开屏的无颜女子。
靠在马车的边缘,重一下,轻一下地撞击着脑袋,越近,就越是心不安。
江南好,烟一重,雨一重,云雾想缠风轻送,风暗旧曾谙。
山一重,水一重,缠缠绵绵入画中。
“我每一次看到,都觉得这里很美。”上官雩放下医书,也看着那碧波万里的绿荷。
四月尾了,正是多雨的季节,正是叶绿花嫩的好时节。
每一幕,都是一幅好画啊。
雨丝将我的眼,也打得湿亮湿亮的,到了这里,连头发,也似乎软和了许多,就是这里了,家。想了千万次的地方,终于到了。
素手扶窗,斜风细雨,轻柔地滋润,哪舍得合上眼呢?
又想合上眼,仔细的轻尝这一些的甘润清软。
终于,我忍不住跳下了马车,这一声拜别也不必说,就朝那九孔桥跑了上去。
细细的雨丝,打在我的脸上,多舒服,隐在那绿莲深处的小竹桥,还是那般的悠然。
满鼻都是这里的清香,我好想吃,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眼珠子四处张望着,带竖帽的渔人,伴风伴雨伴荷得的琴声,还是美丽如画中的秦淮,我折下那莲叶,轻轻地,将那滚动在叶间的水润珠儿都送到口里,一颗颗欢快的滑下,如玉一般的晶莹,如蜜一般的甘甜。
我跪坐在那里,折下那初茶,放在鼻尖,用力地嗅闻着这美丽的气息,想要把自己再融入美丽的秦淮。
淡淡的水,在叶下,化作一圈一圈的涟漪,再铺散了开来,一圈一圈再一圈。
我深深的吸着,这清扬而雅致的味道,眼里盈满了水气。
还是傻傻地,将那花瓣儿,一瓣瓣地摘下,像是粉色的小船,轻浮在水中,随着那涟漪的推动,在那转着弯弯,再往远处飘去。
抹着脸上的细润的雨丝,道不尽的兴奋,洗去了我所有的尘埃,所有的疲惫。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清净的水,映出了我的笑颜,再轻轻地荡散,飘远。
我站起身,伸展着双手,闭着眼迎风深闻。
踏着打湿的桥,往一边而去,我记得,穿过这花中的小桥,对面就是街,街的心头左拐,就是殷府。
现在是不是,已人去楼空了呢?我的爹爹还住那里吗?
爹爹又做回他的三品官去了,可是,那殷府,是否还在呢?成长的记忆,离开的伤痛,都是在那里发生的,我还能回去吗?爸爸最疼爱的梨香,我没有照顾好,爹爹会怪我吗?
近家,更怯。
一切,不是如常,店家,还是那店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脸孔生份了许多。
我穿街过巷,如记忆避一般,轻快地在这古朴美丽的地方穿行。
站在那门口,看到诺大的殷府二个字,似在朝我招手。
在雨丝中,有些蒙蒙胧胧的,那门前,不曾改变过的石狮,我小的时候,曾经偷偷地爬上去过。
手指轻轻地扫过那含着的石珠,有些冰凉,有些东西在心里沉淀了下来。
还记得,爸爸抱着梨香在这里玩,我在那小阁楼上看,羡慕极了。一转眼,竟然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无论如何,我不太喜欢逃避,再见一面,无论爹爹骂我也好,我也想见见,知晓他是否还好。
轻轻地敲开了那沉重的大门,踏雨而来开门的丫头撑着小伞开门:“谁啊?”
“殷大人是住这里吗?”我不知,爹爹是否还是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