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弥君在餐桌的一侧坐下,贺连城在她下手的位置坐下,而李泽民坐在主座上,李婷宜则坐在李弥君的对面。
佣人陆续将菜端上餐桌,行走间只有盘子落桌的声音。
李婷宜拿公筷夹了几根野山菌放在李弥君的碗里,眉眼都是笑意,“阿弥,这是工作室的员工老家的特产,比较鲜,你尝尝看。”
“谢谢。”李弥君就着饭喂了自己一根,“是比较鲜。”
李婷宜一直盯着她,看她吃了,比自己吃到美味还高兴,笑道,“那你多吃点儿……”
话没说完,她就见贺连城用他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子的肉丝放在阿弥的碗里,而阿弥好似一点儿也不嫌弃,就着饭慢慢吃了。
瞬间,周身都弥漫着怪异,同时,脑子里闪现着在前几天贺连城亲阿弥场景。
下一秒,她叫了一声佣人的名字,等佣人疾步过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给贺先生拿一双没用过的筷子。”
佣人领命,没一会儿拿了一双筷子放在贺连城的手边。
如果说刚刚没听到李婷宜与佣人的话,那现在大概能猜出个一二来了。
贺连城只撇了一眼,别继续吃饭了。
一直旁观的李泽民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自己的老婆,只是后者全身心都在李弥君身上,根本没接收他的眼神。
李婷宜用公筷给李弥君又夹了一筷子的蟹黄鸡蛋,“阿弥,一直都见殷樱和你走得近,你多带她来这儿玩儿啊。”
李弥君拨了拨碗里的鸡蛋,抬眼看她,“正好她想问问你的一些画的价值。是到你的工作室找你方便,还是来这儿找你方便?”
“都行,就她的方面。”
李弥君吃了一口鸡蛋就不再吃了,放下碗筷,拿起杯子喝水,然后道,“那我跟她说找你前联系你。”
“好。”
李婷宜本来因为阿弥能让殷樱来找自己,而心情稍稍趋向愉悦,但见贺连城放下碗筷,盛了一碗汤放在阿弥的面前,还把自己面前的那个勺子放在了那个汤碗里,然后随手般地拿走原本属于阿弥勺子。虽然两人的勺子都不曾用过,但仍像是在昭示某种亲密感。
李婷宜此刻真的想不要修养,把这个“勾引”阿弥的小辈赶出去,明明阿弥什么都没做,他一直一直的在寻找成就感。
真是坏透了。
但四十多年的修养不是说扔掉就扔掉的。
她脸上挂着笑,朝贺连城道,“阿城。”
贺连城正在喝水,闻言看向她,“嗯?”
“你父母都不在了,自己工作又那么忙,肯定是没时间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如,阿姨帮你物色物色?”
贺连城笑,“叔叔说已经帮我找到了。”说着看了一眼主座上的李泽民,“不知道阿姨和叔叔的眼光是不是一样的。”
李婷宜这才有空看向自己的男人,却见他面色沉沉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禁顿了一下,口中呐呐不能言。
是了,昨天晚上,他才跟自己说不要干涉阿弥,让阿弥自己决定,但今天……她一见到贺连城,就想阻止这事。所以,他在为这个不高兴?
“别瞎说,我可不管阿城你的终生大事。”李泽民脸上是长辈的和蔼的笑,举杯在贺连城手边的被子上碰了下,“年轻人的谈恋爱,自己说了算。阿弥,你,都应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他这话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但不同的人听着有不同的意思:在李婷宜听来,这是让自己不要管阿弥和阿城的事;在贺连城听来,这是在表达他不干涉甚至同意阿弥和自己在一起;而对于李弥君,这些话只是因为他年轻时的那些事,看似开明而实际上他没立场干涉的说辞。
这话说完后,李婷宜不再说男男女女之事,而是想以往的很多个星期一样,赶时间似地关心李弥君是几点睡几点起,是不是有锻炼。
李弥君一一回答,没见任何不耐烦。
一餐饭就这样在表现上看还算和谐的氛围中结束,几个人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儿后,李弥君起身说要离开,却被李婷宜叫住。
“阿弥,你等等,我给你拿几样东西。”说着她便起身朝二楼走去,没一会儿手里拿了一个盒子和两袋纸包下来,递给李弥君道,“这个盒子里面,是些比较稀奇的玩意儿,阿弥你拿着自己欣赏也可以,想送人也行。这两包,一包是茶叶,另一报是野山菌,让侯毅他们给你弄。”
李弥君点头接过,“谢谢姑姑。”
“不谢。”李婷宜抿嘴笑,忍着手上想去默默削瘦脸颊或者头顶的冲动,轻声道,“晚上好好休息。”
李弥君主动拍拍她的胳膊,“嗯,你和我爸也是。走了。”
说着和贺连城一前一后的离开大厅,然后,她径直走出铁门朝自己家走去,而贺连城则是开车跟着她后面也进了她家。
李婷宜倚在大厅的门框处,眼角湿润,视线久久没收回来。
李泽民搂着她的肩,将她的人带入自己怀里,另一手轻轻拍拍她的脸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我懂,但阿弥从未让你我失望过,所以放宽心,顺其自然。”
李婷宜将整张脸埋在男人怀里,闷声道,“阿弥是你儿子,你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着急?”
李泽民张张嘴,几乎要将秘密脱口而出,但终究还是吞了回去,转而道,“也是你的,这些事你越是逼,也是适得其反。阿弥不糊涂,做什么都会有分寸。”
这安慰起了点儿作用,李婷宜安静了几分钟,但脑海中仍是有不忿,“阿城那个臭小子好像专门跟我作对,一点儿分寸也没有。”
李泽民笑而不语,心底反倒有些感激阿城。他看地出来,阿城是真心对阿弥好,时刻都关注着阿弥的一举一动。要是没有这李家,他这个作为父亲的,一定会很满意阿城做自己的女婿。
心中长叹一声……
只是,这李家是真的反到了要砍枝桠的时候了。
……
贺连城把车停在停车坪上,就进了大厅,看见阿弥正和刘鑫坐在沙发上说着什么,那三样从对面拿回来的东西被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刘鑫的眼神专注,好似不想放过阿弥的每个表情和标点。
贺连城的眸色暗了暗,仍是抬脚走了过去,然后在李弥君身旁坐下,看着对面的刘鑫道,“听说你要走?”
他的插话打断了李弥君和刘鑫原本的对话,刘鑫的笑脸转向他,“阿城也知道了……的确,我想出去做做别的工作。”
“是应该,”贺连城拿起佣人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最开始就听说你是从美国回来的,这小小的别墅有点屈才了,应该去管理大的公司。”
“我不准备去公司打工。”
贺连城挑眉,“那你是?”
“准备到处走走看看。”
“羡慕你。”李弥君笑的温和,“将来会有大把时间去不同的地方,很自由。”
贺连城看她一眼,但没评价,转而问,“走的时间定了吗?”
刘鑫摇头,“师傅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新人还没招到,所以时间还不确定。”
李弥君皱眉,“侯叔叔病了?”难怪进来的时候没见他。
“高血压,最近天气热……”
“我去看看他。”说着李弥君起身朝一楼偏里面的房间处走去,贺连城撇了一眼刘鑫后跟着去了侯毅的房间。
李弥君站在门外,轻轻敲了三下门,“侯叔叔,睡了吗,我进来看看你。”
“少爷?”门外能听到稀稀疏疏的声音,半分钟后,门从里面拉开,“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睡太死了,没听见……咳咳。”
侯毅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大褂,面色苍白,即便是身上的脂肪也少了往日的跳跃感,咳嗽声即便是压抑着也大的很。
李弥君伸手去给他拍背,一旁的贺连城也走过去扶着他,三人一起走进了卧房。
“您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早晨一起床,就觉得头昏,”侯毅被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原本以为睡一觉就会好,谁知道越睡越不得力。”
贺连城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提问,“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侯毅摆摆手,“我最怕去医院了……”
“那也不行,”李弥君的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您身体起码烧到38°了……阿城,开车送侯叔叔去医院。”
贺连城顺手把侯毅从椅子上扶了起来,然后搀扶着出了房间,出来正遇上端着水和药过来的刘鑫,撇了一眼问,“这是什么药?”
“师傅让我在药店买来的退烧药。”
贺连城搀着侯毅从他身边经过,顺手拿了药盒放进口袋里,然后径直朝自己的车走去。
李弥君早一步拉开车后座,帮着扶着侯毅上了车,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贺连城让侯毅躺在后座后,关上车门,再绕道驾驶座极快地发动车出了大门。
十五分钟,车便开到了医院,被送到急救发热门诊。
贺连城和李弥君守在一边,看着医生和护士围着侯毅检查。
贺连城问李弥君,“阿明呢?”
现在这个时间,又是周六,阿明不是应该在家?
李弥君这会儿也才响起侯明,“我打电话给他。”
说着拿出手机,拨了号码,电话很快接通,“阿明,在哪儿呢?”
“少爷,”侯明的声音压的很低,好似生怕谁听到似的,“我在苏城,我之前找的那个私家侦探,查到了重要线索。我过来跟他聊了两句。”
“你什么时候走的?”
“早晨啊。”
“你走前,没发现侯叔叔气色不对?”
“挺好的啊面色红润……”大概是意识到什么,侯明的声音蓦然变得警觉,“我爸怎么了?”
“我回来发现侯叔叔在高烧。刚和阿城把他送到医院。”李弥君舒了一口气,“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你那边别耽搁太久。”
她见医生检查完,便挂了电话,迎上医生道,“我叔叔怎么样?”
“情况比较复杂。病人说今天一天都没排泄。”医生的面色比较凝重,“我需要抽他一部分的血检验。”
贺连城和李弥君的眉头同时凝了起来,又听医生道,“你们谁去家属,最好能办个住院手续。”
“我是……”李弥君首先发声,却被贺连城拉住手腕。
男人道,“我去办,你在这儿跟叔叔说会儿话。”
李弥君点头,俯身将侯毅大褂的袖子卷起来,方便护士抽血。
贺连城又另一个护士领着朝急诊科外走去,出门后,他问护士,“医院能不能做药品化验?”
护士点头。
“在哪儿?”
护士指了指旁边的一栋楼,“那栋楼上有化验科,只有白天上班。”
贺连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然后跟着护士办好了入院手续,然后和李弥君一起跟着护士去了定好的独立病房。
等护士给侯毅挂上退烧吊针出去,贺连城朝床头看了一眼混混睡过去的侯毅,伸手握着李弥君的手,轻声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李弥君没有没有舒展,用自己原本的声音道,“我回去会更担心。”
贺连城明白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低缓道,“那你留下来一起等检查报告出来吧。别担心,叔叔的身体一贯很不错,不会有大问题。”
“希望如此吧。”
贺连城拉她在旁边的陪床上坐下,“困了就睡会儿。”
李弥君点头,却是看着侯毅,眼睛里都是担忧。
大概两个小时后,接近0点时,值班医生拿着报告过来时,贺连城正脱掉刚睡着的李弥君的鞋子,扶着她在陪床上躺下。
贺连城第一时间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医生朝他招手,坦然转身,跟着医生出了门,接过医生递过来的报告,就着走道上的灯光翻开,里面写着“出血热”,抬眼看医生,“城市怎么会有出血热?”
“总是有诱因。这病死亡率比较高,”医生很冷静,“不过幸亏发现的早。接下来,首要要让他的肾恢复工作能力,然后循序渐进的退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