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城条件性捉住受伤的手指,放在嘴里吸了一下,然后将血吐了出来,眉头深锁,刚抬头准备责怪他不小心时就对视上了显得懵懂呆滞的目光。
贺连城的目光没有任何的闪避,好似他的每个动作的都是正当且光明的,不过,说话时的嗓音却僵硬着的,“车上是不是有备用的医药箱?”
李弥君看着高大的男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但仿佛那声音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在脑子里停留,唯有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内心滚烫。
高大的男人眉头越拧越紧,“发什么呆?把钥匙给我。”俯身就拿过依稀有点点血迹的车钥匙,抬脚朝门外走去,在门口顿住脚步,“我回来前不许离开这儿。”
说罢不等李弥君回声,便小跑着进了电梯。
李弥君低头看仍旧在流血的手指,盯了两秒后用大拇指按住,可那温热的触感仍然挥之不去,好似缠绕在指尖,带着连绵不绝的、难以形容的叫人无法忽视的温柔。
他慢慢蹲下身子,没有伤着的手搭在那个装着办公桌的纸盒上,喉间的呼吸久久没能沉下去。
三分钟不到的时间,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一声声的,即使没看,也能想像到来人甚是急切的神情。
“不舒服?”贺连城见瘦杆一样的人蹲在地上,完全不似平日里的那般扳指,便自己也提了下西裤半蹲在对方面前,将医药箱放在脚边,只手捏着比自己细一半的手腕,“松开我看看。”
李弥君依言松开捏着伤处的手指,盯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俊美五官,眼神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
贺连城撇他,边从医药箱里拿出碘酒,边道,“你那眼神让人慎得慌。别这么看着我。”
李弥君垂下眼眸,静了几秒道,“阿城,我是男人,你不能一直把我当小孩子。”他那样给他吸血,要不是不把他当大人,要不就是没把他当男人。
贺连城往伤处撒碘酒的动作一顿,遂勾起嘴角,“难道你不是小孩子?”
李弥君抬眼看他,刚刚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起来,“当然不是。”
“难道你不比我小两三岁?”
李弥君,“……”难道小两三岁就永远是小孩子?
“行了,”贺连城撕了一个创可贴,贴在纤细的手指上,一把拧起蹲着的人,“为了证明你已经是个男人了,那那箱东西接着由你拆,然后你再负责把桌子组装起来。保证我明天招聘的时候能用得上。”
俯身捡起因为看着阿弥受伤而被他扔在一边的扫帚,边往里面走边抱怨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带个吸尘器来,这儿就一把扫帚,扫起来费劲。”
李弥君看着那拿着扫帚兀自抱怨的男人,忽然心头那股不安的局促感消失了,脸上渐渐展现笑意,转身继续去拆那纸盒。
这次很容易就拆开了,里面装的是个被拆分成五部分的桌子,中间还分装了几把需要重装的椅子。大概是阿城投简单,才买的简单组合套装。
李弥君拿着说明书,照着上面说的清点了组装需要的螺丝,正准备着手准备组装时,却发现没有拧螺丝的工具。
他将纸盒子里的东西全部都倒出来,也没找到自己以前见过的那种圆筒的螺丝刀,望着扫地扫到半道儿站到他身边的贺连城,“没有螺丝刀。”
认谁也无法想像平常在盛华集团高高在上的总裁范儿,此刻演变成了无助和不解,那眼神好似在说“怎么会没有螺丝刀”。
贺连城抿唇,俯身在盒子里面拨弄几下,收刮出一个塑胶杆和几个型号的多用换头,“这就是。”
再拿了一个螺丝放在桌面对应的螺丝孔中,拧了几圈就组装好了桌面主体,正要去拿一根桌腿组装时,已经被递过来一根。
李弥君笑的温和,“我递给你。”
贺连城看他一眼,接过递来的桌子腿,仿若随意般的道,“我看你还是等几年再跟女人约会比较好,要不然人家看你什么都不会,会忍不住嫌弃你。”
“你不是说女人都是看重我的钱才接近我的吗?想干什么,给钱就好。我会不会这些技能重要吗?”
贺连城笑,讥讽道,“也是,你这种人只适合当个富几代,过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反正不危害社会,挺好。”
李弥君,“……樱樱说,我这种人挺好的,手无缚鸡之力,要是女人跟着我,不用担心被我打,她说她喜欢我这样的看起来很温柔很有礼貌又有钱的男人。”
“殷小姐个屁大的孩子知道什么?”贺连城的眸色闪了闪,喉咙吞咽了下,看向比自己小了几号的人,“成熟的女人考虑的是男人的床上功夫,你瘦的这个样子,能不能硬起来都是个问题……”
他的后句刚起了个头,李弥君的脸唰地爆红,几乎不可思议地看着面不改色开黄腔的男人。
从前,大概他们真的是当他是小孩子,从来没说过这些。
“怎么,”开黄腔的男人伸手就捏着那泛红的脸颊,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他尽看出了几分妩媚,勾唇邪肆道,“前10分钟谁说自己长大了,是男人的?说点儿这个你的脸就红成这样了?”
李弥君伸手就拍掉了捏着自己的手,难得脸上呈现出几分恼意,“你又不知道我……而且你还不是个处男?!”见男人脸上渐渐有恼羞成怒的先兆,立马抵上一个螺丝,催促道,“赶紧组装完,我有点儿饿了。”
晚上几乎没吃,又集中精力开了车,还拆了大纸盒,体力消耗大,所以他的确是饿了。
被说是“处男”的男人,强自按下要发作的神经,夺过他手里的螺丝,“滚一边儿去。”
李弥君没搭理这句话,该递什么零件就递什么,而刚刚还一副要发火样子的男人虽然是动作大点儿,但还是从他手里那东西。
半个小时后。
李弥君看着组装好的桌椅分外有成就感,对高大的男人笑道,“我爷爷说万丈高楼平地而起,一切的开始都会不容易,但是只要坚持做好每个步骤,最后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好结果。阿城,我祝你一本万利。”
贺连城默声点头,伸手箍着他的肩,往门口走去,“为了能让你这瘦子活到一本万利的时候,带你去夜宵。”
李弥君条件性的缩了下肩膀,瞄了眼肩上的骨节分明的手,默默舒展开肩膀,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直直起背。
……
毕家。
李婷宜把车开到毕家大门位置后,就扶着沉静的丛玲去了她的房间。
如果说其他父母还会在孩子面前维持和谐的假象,那丛玲和毕骁麟的父亲毕伟业是彻底由着在自己儿子面前公开了夫妻间的相处境况:其实早年间,虽然还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丛玲早已和毕伟业分房间睡了。
李婷宜扶着丛玲在上床坐下,轻轻拍了下后者的肩膀,“阿玲,要不要喝点儿水?”
丛玲像是只因为听到声音而将脑袋转向声源处,却无任何回音。
李婷宜摇摇头,默默去沙发前的茶几上倒了杯水,再走回丛玲身边,扶正她的脸,再把水杯喂到她嘴边,“喝点儿,好受些。”
丛玲机械般的张开嘴,喝了一口后便扭头不再喝了。
李婷宜握着杯子在她旁边坐下,静了一会儿才道,“阿玲,就当爷爷临终的时候真的像给其他人那样给你写了信,你现在看到了又有什么用。”
她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老了,该是珍惜身边人,别在活在过去,你懂吗?”
“我不懂。”丛玲的脸上出现诡秘的笑,“你和李泽民在一起了,还不是因为争赢了,如今却要我珍惜身边人。”
“我和他……”李婷宜欲言又止,顿了顿才又道,“我其实对阿弥一直愧疚,因为我,他才成了没有妈妈的人……如今我想弥补,却没有机会接近他。”
除非他让她出现,否则她见到他都抬不起头。
丛玲讥讽道,“你永远是这样,嘴上说一套,心里又是一套。你愧疚,却仍然霸着李泽民,也没见你去美国挽回阿弥的妈。说起来,你们和我、毕伟业,都是外人眼里的怪物,但是我们好在并没有弄到满城风雨,你们却是公然在阿弥面前晃,一直不断的伤害他。”
仿佛嫌这样的尖利词汇还不足以表达她此刻的尖酸,扭头继续道,“我要是你,会用自己的一声去对阿弥好。”
被尖酸攻击的李婷宜好似已经习惯了,放下杯子,双手将她搂在怀里,“我会补偿的……如果你觉得这样说我,你心里好受些,那你就说吧,我不生气。”
丛玲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后脸上的表情突然柔和了起来,“我不要这样……他不喜欢我这样攻击人,我要有自己的修养。”
李婷宜轻拍的她的后辈,“没关系,爷爷责怪你。”
“嗯。他一直对我很好,”丛玲好似瞬间跳回了到很多年前,嘴角甚至出现了笑意,“以前,他到我们学校做客座教授,一直都很照顾我……”
刚陷入回忆没一分钟,柔和的面容突然急转为懊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可是,那时我家里已经在张罗我和毕伟业的婚事了。要是我早点或者勇敢点,或者今天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李婷宜轻拍她后背的动作没停,默默地听着。
“有了骁麟后,听说他总会去殷家,我就和殷礼中的老婆拉好关系,之后总带着骁麟去他家,为的就是看他一眼……”说着说着,丛玲的眼眶里就出现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他为什么不等等我,让我见见他最后一面。”
“阿玲,都过去了,活着的人应该珍惜眼前幸福……”
丛玲将平常雍容的脸埋在李婷宜的肩上,抽泣道,“阿弥说,他临终前让我‘一生幸福’,可是他都走了,我要怎么幸福?”
李婷宜搂紧了她,自己眼里也渐渐有了泪水。
一个小时后,李婷宜从房间内出来,走到客厅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毕伟业,停下脚步道,“毕先生,刚应酬完?”
毕伟业身着休闲的短袖和休闲裤,靠着沙发,看了眼楼上,“应该叫你李女士,还是叫你李太太?”
虽然说话时脸上带着笑,但却讽刺意味十足。
对于李家的人,他是一百个的不喜欢,方方面面的不喜欢。
李婷宜好似也不生气,脸上还有隐约的笑意,“就毕先生高兴。”
“还是叫李女士吧,显得尊重些……”毕伟业恨不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用来讽刺,“不过,我觉得李女士也是真的看得开,没有家业继承权,就去当了李家当家人的后妈,由堂姐升级为后妈的滋味儿好不好?”
李婷宜脸上依旧是优雅的笑,“你猜。”说罢,抬脚就出了毕家客厅,再就开车走了。
她走后没一分钟,毕骁麟就从楼上下来,一屁股坐在父亲身边,“想不到我老爹的嘴也这么尖酸刻薄,你跟我妈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毕伟业瞪他,“你能不能接手众恒的大小事务?”
“怎么?”
“你老爹我在这儿待厌了,准备环球旅行。”
“所以你准备做甩手掌柜?”
“你不行?”
毕骁麟脸上有些不乐意,“哪儿有老子咒儿子不行的,不行怎么给你生孙子孙女?”
“臭小子!”毕伟业推了一把儿子后,又听儿子道,“我行但不代表你现在甩手给我,我不会把众恒弄垮,我需要些时间。”
“多少时间?”
“至少两年。”
“你笨死算了。”毕伟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刚抬起手准备拍儿子,但一看他如今也是个大人了,便改为扣自己的脸,指指儿子,“我看以前太放任你游手好闲了,就应该把你像李家那小子那样培养,要是那样我都能提前好几年退休了。”
“弱鸡有什么好?”
“比你好就行了。我看也别指望你能从李家小子手里抢到殷家丫头了。”说罢,毕伟业愤愤地起身离开。
毕骁麟不以为意,愣了一会儿便掏出手机,拨了标有“阿城”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