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明把车开到贺连城在市中心的家楼下,再搬着高大的身躯进了电梯。
李弥君跟在后面,等到了贺连城家门前,便伸手在贺连城库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进门时,视线顿住——整个房间干净的好似没有人住过。
毕业前,他打电话给侯毅让安排人给阿城打扫房间,完后,侯毅发了照片给他,照片上的摆设跟现在的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他是没住在这儿,还是天天收拾房间?
“少爷,怎么了?”侯明已经将贺连城搬到客厅沙发上,见李弥君还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城,最近是住在这儿的吧。”
“是啊。”
“怎么这么干净?”
“噢,少爷你不知道阿城是有多洁癖,什么东西都要干干净净,还不让碰,以前咱们在江城住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房间基本上都是他自己收拾的。”
李弥君的心震了震,眼睑跳了下,兀自转身把身后的门关上。
侯明倒了两杯水,一杯水递给李弥君,自己喝了另一杯,“少爷,阿城这个样子一个人在家每个人照顾也不好,要不我打电话让我爸派人来接你,我留下来照顾他?”
“不用了,现在时间也晚了,我们在这儿住一晚吧。”
“好咧。”侯明转身便去查看三个房间中哪个房间适合留给少爷睡,看了三个房间后,站在主卧门前,“少爷,你是客人,睡这个房间。我把阿城搬到次卧。三个房间都有现成的床褥,正好不用麻烦铺床。”
说着就把贺连城搬到了次卧的房间。几次移动是累惨了侯明,所以胡乱拉了被子盖子盖在贺连城身上后,就去了另一个次卧,挨着床就睡着了。
被草草盖着被子的贺连城,在只有些许月光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目光显得幽深而晦暗。
抬手盖在眼睛上,高挺的鼻子里传来粗沉的呼吸,然后翻了个身将轮廓分明的脸埋在枕头里。
……
第二天清晨。
李弥君刚拉开主卧门,就见昨晚醉地不省人事的男人,穿着白衬衣和西裤,正在餐桌前摆弄早餐,有土司、煎蛋和培根,也有包子、豆浆。
贺连城扭头看了一眼刚睡醒就穿戴整齐的人后,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洗手间有没用过的牙刷和牙膏……洗簌完,随便吃点儿就上班去。”
李弥君“嗯”了一声,转身去了卫生间,五分钟后出来,坐到贺连城的对面,边伸手夹了一个煎蛋和培根放在自己的盘子里,边道,“记得昨天喝醉后的事吗?”
贺连城将最后一口包子吃完,抽了一张纸巾优雅地擦嘴,然后才将视线转向对面的人,“人喝多了总会做些出格的事儿,你多洗几把脸,就能把我的口水洗掉了。”
言下之意,他记得他自己昨天舔了他?
李弥君顿了顿,旋即勾着嘴角,打趣道,“幸好是我,要不然遇到个强壮的,等你醒来就要鼻青脸肿了。下次你喝酒,我还是离你远点儿,免得无辜被舔。”
他说的极为自然,看不出不开心,也看不出别扭。
李弥君还要开口说什么时,侯明从次卧出来,顶着一个鸡窝头,手在头顶挠着,边打哈欠边打招呼,“少爷早,阿城早。”
他这种状态,以前在江城时经常见,所以其他两人也就见怪不怪。
李弥君回道,“阿明早。”
侯明走到餐桌前,将桌上的食物尽收眼底,“早餐看起来不错。”
贺连城看向他,“去卫生间洗漱。”
“你可终于清醒了,以后有我们的地方不要再喝那么多酒,否则直接把你扔马路上。最近是不是养了不少肥肉,胖了不少,昨天快累死我了,你个猪……”
贺连城抬腿就踹向他的屁股,“滚!”
侯明反应及时,在脚踢来的同时就闪开了,边嘟囔着“喝酒使人蠢笨”边走去卫生间。
李弥君抽了一张餐桌上的纸巾,朝对面的男人道,“今天有什么安排没?”
贺连城抬眼看他,“怎么?”
“之前和你说的国外搜索算法授权的事,你今天要是有时间,去一下盛华,把合同签一下。”
贺连城眸色闪了闪,然后“嗯”了一声。
……
侯明连续了律师和国外科技公司代表,和贺连城签定了授权合同,合同的内容大概是授权算法的境外使用权,相应的贺连城可以获得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
等外方人员和律师走后,侯明拿过合同,翻到写了金额的页码,认认真真地数了上面总共的零数,“阿城,你这一笔真的是不错的买卖,不知道当初少爷叫人跟外方谈判时费了多少口舌。”
贺连城从他手里拿过合同,“阿弥呢?”
他们三人一起从贺家来到盛华总部,然后阿弥安排侯明陪着他来会议室签约,而阿弥一直没出现过。
“今天好像有一个合作伙伴到盛华,少爷在接待。”
“你是特助,不是应该陪同?”
“可能谈判内容比较私密,需要单独商谈。”
贺连城看向墙壁上的电子钟,上面显示是11:00,“需要撇开特助的商谈……对方做什么的?”
侯明刚张嘴要回答,会议室的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身着白色通勤装的女秘书走进来,先是下意识地被俊朗的贺连城吸引了视线,后才对侯明道,“侯特助,刚刚李总吩咐说让你找个比较有特色的申城餐馆,定个包间,点些女孩子喜欢吃的申城的特色菜,弄一个小时吃上的那种店面。”
“女孩子?”
“嗯,李总是这么说的。”
“行,我知道了。”
等秘书出去,侯明走到窗户前拿出手机,在美食平台上查找评价高的店面,几经筛选,选定了一个挨着大学的一家店面,按照上面写的电话打过去,仔细询问了菜系,觉得确实不错才定了下来。
挂了电话,他见贺连城还坐在那儿,奇怪道,“你还没走?”
贺连城垂着眸似乎在检阅合同,随意般地问,“定得哪儿?”
“大学城那边。”
“大学城?”贺连城只手合上合同,看向他,“正好我也要去那儿看场地,送我一趟。”
“场地?什么场地?”
“公司场地,”贺连城抖了抖手上的合同,“有了这么多钱,我准备组一个会游戏开发和运营的团队。”
“在大学城?”
“那租金便宜,人也便宜。”
这倒是真的,大学城的确相对于盛华总部所在的市中心租金要便宜很多。人嘛,找些大学在读生或者刚毕业的,的确会便宜很多。
这么一想,候命不疑有他,点头道,“要是人多,你做司机,免得挤占了客户的位置。”
贺连城撇他,也没说当不当司机就拉门出去,“我去车上等你们。”
“钥匙。”侯明从裤兜了掏出钥匙就扔给他,一副懒得说又不得不说的样子,“你是准备在车外等啊?你最近脑子真的是不行的很。”
贺连城看都没看他一眼,拿着钥匙去了电梯下楼。
到了盛华地下车库,他拉开黑色奔驰驾驶座车门,然后将合同放在挡风玻璃前,只手撑在方向盘上,眸色沉沉。
二十分钟后,等电梯里出来熟悉的脸时才换了靠向后座的姿势,眸色恢复如常。
黑色暗纹衬衫搭配黑色西裤的李弥君第一个从电梯里出来,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一个大概十七八的,看起来很像欧亚混血的,黄头发的胸大但是偏偏穿着吊带的女孩儿,跟在他后侧方从电梯里出来。那女孩儿嘴里一刻不停的说着什么,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的能看见小舌头,挨近黑色奔驰时,甚至伸出双手挽上了李弥君的胳膊。
走在最后面的侯明,紧走几步,赶在两人前面拉开黑色奔驰的后座。
“侯,thankyou!”黄头发女孩朝侯明一笑,随后坐上车,见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从背后看起来很高大的男人,一手的大拇指翘向男人,问紧随其后坐到后座的李弥君,“driver?”
李弥君笑着摇头,“不是,是朋友,叫贺连城,你可以叫哥哥。”
“ohno……”女孩儿拖长了音,似乎在表达很不情愿,“brothereverywhereinchina。”
李弥君挑眉,唇角的弧度更大。
女孩儿伸手越过驾驶座,口音标准的美式中文口音,“我叫橙,你也可以叫我emma.”
这是基于礼貌的自我介绍和招呼。
驾驶座上的男人这时才转身将正脸露出来,几乎在看清他脸的同时,emma的嘴型变成了“o”。
贺连城脸上的是交际性的笑,手只碰了下emma的手就松开了,自报姓名,“贺连城。”说完,又转身目视前方。
侯明坐上副驾驶座,关上车门后,将手机调成导航模式,对贺连城道,“大学城,一个叫谦食的店面,从这儿出去走高架桥,20分钟左右能到。”
贺连城没吭声,便发动车开向目的地。
一路上,emma问这问那,有关申城吃的、玩的,还有关正副驾驶座上两个男人的。每句话基本上都是用中文表达几个字后就开始用改成长串的英文,真的是滔滔不绝。
李弥君全程沟通无障碍,中英文切换自如,思维清晰,说出来的每句话好像都是在脑海中打过草稿,没一个词汇是不恰当的。
接近目的地时,emma突然凑近了李弥君,“贺有没有girlfriend?”
李弥君顿了一秒,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男人,弯着嘴角道,“据我所知没有?”
“oh?”emma那集齐了混血所有优点的脸,每个毛孔都在彰显兴奋,“我准备让他当我的boyfriend。heissexy。”
李弥君唇角上弯的弧度更大,与女孩儿对视,“loveatfirstsight(花君注:一见钟情)?”
emma耸肩,“maybe……”
李弥君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头转向窗外,如果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脸色,或许会发现先前只是上钩的嘴角次此刻变成了露齿的笑,有整齐的白牙,乍看像是笑容增大了,但无端显得僵硬。
车开下高架桥五分钟后,便被开到了挂着谦食招牌的店面前。
贺连城平稳地停好车,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脚刚落地,自己的胳膊就被挽着了,下一秒眉头就皱起了。
emma昂着自信的美丽的脸,看着高大的轮廓分明的男人,“hey,我爱上你了,听说你还没有女、女朋友,让我当你的女朋友?”
可能因为不熟悉中文表达,所以一句简单的话说的磕磕巴巴,慢慢吞吞。
贺连城朝李弥君看去,后者因为先下车,已经由侯明带着走进了店面。
男人一把抹掉了胳膊上女人的手,“你和阿弥是什么关系?”一路上,他多少听了点儿他们的聊天内容,这emma不像是合作伙伴,倒像是故人,而且之前她说了“中国到处是哥哥”(brothereverywhereinchina)。
“阿弥是谁?”
贺连城眯眼,“李弥君。”
女孩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顺口就用英文道,“heismybrother……”似乎是怕对方听不懂英文,又用中文慢吞吞道,“他是我的哥哥。”
“哥哥?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个妹妹?”
阿弥是个李泽民的独生子,而他的那些堂妹、表妹,没有一个是混血的,而面前这个明显是混过的。
“因为我们也是头次见面,”说中文太拗口了,emma嘴里下一秒就蹦出了英文,“mymumishismum。”
贺连城的眸色沉了沉,面上却是没表现出来,朝前面迈开步子,“走吧吃饭。”
emma毫不介意之前之前挽着他的胳膊被抹掉过,再次只手挽起他的胳膊。
男人看了一眼胳膊上白皙的手臂,好似压抑着什么,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抹掉。
走进店面,他看到阿弥正被一个一身修身暗绿色长裙的中年贵妇拥在怀里。
那贵妇好像很感伤的样子,将整个脸都搁在阿弥的肩上,挨近了看能看见她眼睛里还有泪花。
李弥君抬手在贵妇背上拍了拍,“丛阿姨,没事吧。”
“没事。”被李弥君叫做丛阿姨的正是毕骁麟的母亲丛玲,嘴上说着没事,眼睛里的泪花却是化为了眼泪夺眶而出,“只是觉得阿弥你越来越像你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