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着自己几乎整张脸的尹莉循着声音看了那女粉丝一眼，便又垂下眼睛。
    两个人在粉丝和路人的簇拥下，花了15分钟才走到黑色路虎旁，等他们上车关上车门，依然还有人矗立在马路上目送他们。
    尹莉从后视镜内望着一直渐渐散去的人群，问身边的男人，“时时刻刻被人关注是什么感觉？”
    “看心情。”滕敖目视前方，脸上都是慵懒的笑，“心情好的时候，就乐意摆pose配合拍照，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烦，想原地消失。不过，9成9的时间，我都是配合拍照的。”
    尹莉收回视线，头靠向座位，思绪好似飞到了别处，道，“尹怀桑从小身边时时刻刻都会围着很多人，她喜欢了就笑，不开心了就生气、不理人，子孑刚去尹家时，她甚至拿狗吓他。”
    那个叫“嘟嘟”的狗，一度也曾是她的噩梦。
    “看的出来，你那个妹妹跟你的性格完全不同。”滕敖想起第一次见到尹怀桑时的情景，那时他正赶着去试戏，但女搭档却出车祸来不了现场，助理经纪人情急之下就现场抓了个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尹怀桑来。她天生丽质，先进娱乐圈几乎没有女明星能抵得上她漂亮的，站在人堆里想被人忽视都难。
    当时，助理经纪人可能以为她是个缺钱用的打工的小姑娘，开口闭口说只要拍照就给钱。
    一般爱光鲜的小女孩儿，听到和顶级偶像拍照特定高兴坏了，但她却是兴趣缺缺的。
    滕敖记得她当时捏了捏游戏的cosplay装，俏丽的眼闪着夺人的光，但仍是转身就走。当时他特别想抓住新戏的角色，所以才亲自出面邀请她拍照。
    她倒是没怎么拿乔，只要求将那套超短的cosplay装让她穿一天，还调皮道：要在大学报道的第一天来个与众不同的出场。
    滕敖见过太多的追逐他的粉丝，时时以他为焦点，而那天的尹怀桑却只是好像是为了好玩，根本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而且她的样貌太出众，所以第二次在造型店门口，他才会一眼就认出她。
    男人从记忆中回神，问道，“子孑……是谁？听起来像男生的名字，你们的弟弟，还是哥哥？”
    尹莉抿唇，以往她叫殷梓浩为子孑已经习惯了，平常在私下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会儿对着外人，还是本能的建造起防护意识，“是我们的哥哥。”
    滕敖把车仍旧开到了君越南京路的营业部楼下，打开车内灯，挑着眉道，“人太红有点不好，就是不能随意用餐，不然会被围观。”朝往望了望君越的招牌，打趣道，“还是这儿安静，难怪你喜欢在这儿加班。”
    尹莉笑了下，却没接他的话，伸手从后座将打包的龙虾提了过来，“你不是说你一个月只吃一次吗，这个月光我看到的就两次了。”
    男人带上一次性手套，边拆外卖包装边道，“反正，我最近没通告，不用唱歌，所以想吃就吃。”
    拿出一个红彤彤的龙虾，下三无除二的弄好，就递到尹莉的嘴边，尹莉本能地往后躲了躲，“我自己来。”
    “拘谨了吧，”滕敖的声腔好似在见到美食时才显得不那么慵懒，又将龙虾往前递了递，“我们见了三次，话说事不过三，咱们这是见的第四次，过了三，就不是浅交，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间是不用拘谨的，想吃就吃，放开点儿，开心点儿，女孩儿点儿。”
    尹莉本就是个不善于拒绝的人，他又这么说，所以便微微张开口吃了那个龙虾。
    “这才对……”滕敖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只，随意般地问，“失恋了，今天还准备回去吗？”
    尹莉拿指尖去擦嘴角并不是很明显的油渍，静了会儿才回，“回，不然子……他会担心。”
    他是指殷梓浩，滕敖听懂了。
    滕敖挑眉点点头，“虽然才见了一次面，但我看得出来，你的那位殷boss真是挺关心你的，上次你和我在酒吧的照片就是他给摆平的。”男人瞄她一眼，腔调随意的很，“说实在话，不要把当男朋友喜欢，当成个哥哥，你会更开心。”
    尹莉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
    殷梓浩家。
    四处的灯都亮着，换了一套家居休闲黑色套装的殷梓浩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整个人显得淡漠疏离。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黑色的手机，屏幕上微信界面显示的正是秘书发来的社交媒体上的照片，照片上虽然尹莉甚至滕敖都有意替她遮住脸，但镜头稍稍从斜下方拍还是拍到了她的脸。
    秘书问他要不要处理。
    他回了“嗯”。
    身后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男人循声望去，换了睡衣的尹怀桑睡眼惺忪地扶着楼梯下来，边打哈欠边朝他的方向走来，“好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等莉莉。”殷梓浩朝女孩儿伸手，后者把柔若无骨的小手放入修长的手的下一刻就歪在他怀里坐下了。
    “她又在加班？”尹怀桑惯性地想到尹莉因为工作没做完才没回来，小脸难得的严肃，“别人是一个月二十几工作日，她一个月都快40个了，话说，你就不能旁敲侧击下，让她好好放松下自己。”
    男人宠溺地摸摸她的脸，伸手把手机拿给她看，“不是在工作。”
    尹怀桑不明所以，点开图片的下一秒就要炸，“怎么又是这个男的？他是时时刻刻都带着摄影团队啊，走哪儿都被围着拍。”
    “莉莉能跟其他人多接触是好事，只是，”殷梓浩顿了顿道，“我们以往在缅甸，外界人很多知道我们的长相，但不代表没人知道。”
    尹怀桑眨眨眼睛，瞌睡一下都没了，“你担心那边的人在网上看到尹莉的照片来找我们？”
    即便她没特意了解过，但是多少耳闻现在那些蛇鼠混混们争夺赌场有多激烈，狗急跳墙，难免没人会把心思打到他们身上，譬如抓到她、尹莉或者殷梓浩好逼着尹启正回去主持大局。
    “莉莉上次在网上被爆，我就叫人删了，一方面是不想要她被滕敖的粉丝骚扰，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安全。”男人揉捏着女孩儿手腕处白天被绳索弄出的印子，“以后出门我叫保镖跟着你。手机不要再关机了。”
    今天他从吞钦那儿拿到手机，发现早在她被绑走前，许茉薇就给她的手机发了短信。
    尹怀桑将头搁在男人的肩头，“哦”了一声，但微微有些情愿，，“我以后去哪儿都有人跟着，感觉自己都不平易近人了，要是没人跟我交朋友怎么办？”
    男人笑，低头在女孩儿撅起的红唇上亲了亲，“那让他们不跟那么紧？”
    女孩儿望着头，故作思量，悄声道，“那好吧，看在你这么善解人意的份儿上。”
    殷梓浩低嗤一声，正被女孩儿娇俏的模样吸引，要按着女孩儿热吻，好在他耳聪目明地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眸色沉了沉，松开女孩儿起身，站在大厅门口。
    回来的正是尹莉，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目光下意识地躲了躲，但最终还是迎了上去，叫了声“子孑”。
    “嗯。”男人的声音显得柔和，“给你打电话关机了。”
    “哦。”尹莉咬唇，接下来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啊，你终于回来了。”尹怀桑走过到门口，习惯性就靠在了殷梓浩的身上，“尹子孑担心你，等了你一晚上。”
    尹莉看了一眼自然亲密的两人，本已经松弛下来的心，一下又紧了，带着压抑的痛，抬手极不自然地略带掩饰的抹了抹眼角，挤出笑，道，“辛苦子孑了，我只是跟一个朋友吃了点儿东西，一时忘了时间。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我先上去了。”
    说完，便疾步上了二楼，好似身后有人在追她一般。
    “她好像不对劲？”尹怀桑望着二楼的方向，这几年她们的对话都是互怼形式的，反正都不会生气，即便当时不愉快，但隔几分钟总会烟消云散，但是刚刚她看尹莉看着她的眼神莫名带着委屈，莫名地让她觉得好像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殷梓浩的眸色又暗了一度，“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尹怀桑用了两秒消化这句简短的话，才明白“我们的事”指的是他们拍拖的事，一时呐呐不知说什么。
    男人自然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心领神会般地道，“我去跟她解释。”
    尹怀桑默默点头。
    ……
    尹莉关上房门就靠在门后，脑子里混沌的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直到身后的房门被敲响。
    女孩儿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静了五秒才问，“谁啊？”
    “我。”是殷梓浩低沉的声音。
    “有事儿吗，我准备睡了子孑。”尹莉想要挤出点带着笑的声音，但好难，不仅没笑出来，反而越来越的委屈和难受齐聚而来。
    外边的人在一分钟内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脚步声传来。
    一分钟后，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莉莉，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尹莉闭着眼睛，强自把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驱赶回去，然后才转身拉开房门，强自勾起嘴角，“子孑，有什么不能明天说吗？”
    殷梓浩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绕开她，进了房间。
    尹莉身体僵硬，并没有随着男人回头看他，而是僵僵地站在门口，也没关门。
    “和桑桑的事，我并不想瞒着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殷梓浩从来不会从一些虚套的话，从来都是直接了当，今天也是这样，“我想的是你能够多多接触其他的人，然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更多更好的更适合你的男人。”
    尹莉垂立在身体两手的纤手慢慢握成拳头，前一刻被憋回去的眼泪再度汹涌，“所以，那时，我去美国念书求你跟我一起去，还是抱着你表白，是不是很可笑？”
    从见他第一眼，尹莉就喜欢他，后来，为了缓和她和尹怀桑的关系，他甚至会严词管教桑桑，那是一直被人围绕娇宠的尹怀桑没有遇到过的，也是她尹莉在那曾经缺乏同龄人温暖的幼年最最美好的温暖，所以她把他看作自己唯一的依赖，才会在去美国之前渴求他和她一起走。
    可是他没有。
    再后来，她偶尔回国，总听到桑桑说学校很多女孩儿喜欢他，但他跟个石头一样，谁也不接受。出于少女的遐想，她有时也妄想他是不是在等着她。
    所以她更加努力的学习，想要让自己更加优秀，能配得上他。
    大家都不知道的是，在尹怀桑18岁生日那天，除了主角桑桑下决心要找到男朋友外，还有她的小小心思：她准备在那天和他告白。可是，这一切都被突然宣布的真假尹子孑打乱了。
    到他回申城，她唯一想的就是毕业以后也去申城，和他在一起工作。
    此时，她依旧不想接受这个人和她最想不到的人恋爱了。
    尹莉苦笑，“或者，你觉得我这个人好烦，明明不被喜欢，还一直缠着……”
    殷梓浩面色暗沉，声音却是淡淡的，“莉莉，你是我妹妹……”
    “好笑！”女孩儿蓦地转身，伸手按住满是泪水的眼角，想要阻止其夺眶而出，声音里带着浓浓地克制不住的哭腔，“该当成妹妹的，你要当恋人，不是妹妹的，你当成妹妹……”
    “妹”字还未落音，她便被人从背后重重抱住，“尹莉，你别哭嘛……”
    是尹怀桑，她从殷梓浩进房间，就站在门外靠边的位置。
    女孩儿的声音甚至比被抱着的人听起来还要伤心，“我和尹子孑在一起没有多久……就……就……要是你真的很喜欢他，我也可以……”说着说着，好像更加的伤心，大颗大颗的泪落在尹莉的肩上，哽咽地说不出来话。
    殷梓浩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准备要说什么，一下整张脸都暗了下去，是与刚刚的冷静截然不同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