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大脑空白了几秒。
铅笔盒里的笔简直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她昨天晚上熬夜削好的一整盒铅笔全都断了，一根不剩，残留的笔尖都还扔在了里面，盒盖上还有斑斑点点的印子。
时欢上午画画的时候，明明笔还是好的。
只有中午时，她离开了教室。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一圈教室的人，想要从他们神情中看出什么，但他们都在认真地画着画，连一个窥探的人都没有。
时欢弯下腰，将头埋在膝盖处，从笔盒里拿出美工刀，选了几只必用地开始削。
教室里一片静谧，时不时响起笔在纸上划起的‘唰唰’声。
时欢忍着心中泛起的酸涩，眼神呆滞，空洞无神，机械地削着笔。
墨色的粉末扬起又掉落，不一会儿，她的手上，几乎崭新的小白鞋上就全数染黑。
这时，静谧中，一阵脚步声在教室里响起，显得很是突兀，随后，在时欢面前停下。
有几个学生好奇地扭头看了看。
姚老师双手覆在背后，一向总是塌在鼻梁的眼镜也很好的戴正，他脸上神色很是严肃，像是被什么事情惹到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时欢，看她还没反应，故意地清咳了几声。
时欢神色一愣，眼睛开始聚焦，直起身抬起头。
她手上还拿着没削好的铅笔，姚老师往她笔盒里看了一眼，零零散散地放着，上面还全是铅笔屑。
这种散漫的态度更是惹得姚老师眉头蹙起，话一开口，语气也有些重。
“时欢，你怎么回事，现在是考试，你连对考前最基本的准备都没有吗？”
时欢垂下头，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对不起，姚老师，我会在规定时间内交卷的。”
“你对不起的是我吗？”姚老师眼睛一瞪，“就你这么一个不认真的态度，我看——”
他顿了一会，几乎是气急了开口：“你也没必要考试了，直接去平行组吧。”
话落，教室里静了几秒，而后陆陆续续地响起一阵不小地唏嘘声，姚老师往讲台处走，手指了一圈。
“看什么看，都觉得自己会考得很好是吧。”
那些看戏的学生立马缩回了头，继续画画。
-
5点半下课铃声响起，姚老师将答卷收齐后就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出去，时欢坐在座位上，还能听见她们欢声笑语的声音，都在聊着明天要去哪玩。
杨纯还在座位上清理着自己的笔盒，有人走到教室门口，喊了她一声：“杨纯，你还有多久啊。”
“ 诶。”杨纯抽空抬起头看了她们一眼，“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我有点事。”
“快点哦。”
朝她们点了点头，将东西都清理好后，再一抬起头，教室里只剩下了她和时欢两人。
她走了过去，想了想，随后蹲在时欢面前。
时欢眼前落下一片黑影，似乎是没想到还有人会来找她，她明显地愣了一下，削着笔地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下，抬眼。
“是有什么事吗？”
时欢有些奇怪地问了问。
“啊，就是想问问你。”杨纯侧着头，小心地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没事吧。”
“噢...”
时欢勉强扯出一个笑，又低头去削着笔，再一开口时，声音却有了些哽咽。
“没事。”
时欢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不想哭的，她忍了一下午。
哪怕姚老师说她这次的成绩已经无效了，去平行组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她还是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认真地完成这幅画。
但突然来个人开始安慰她，哪怕不是很熟的人，她的情绪也是一瞬间就绷不住了，眼泪就稀里糊涂地往下流，连话都说不完整。
杨纯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时欢接过，还特别委屈地说了声谢谢。
杨纯盯着她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了一会，她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时欢，你和许奕他们很熟吗？”
“啊？”时欢擦眼泪的手一顿，吸了吸鼻涕，闷着声音说，“不熟啊。”
她似乎是觉得很惊讶：“那我中午怎么看见你跟他们一起吃饭啊。”
杨纯这话问得很奇怪，时欢心里莫名地哽了一会，心想她和谁一起吃饭不是她自己的自由吗？
但她也没多想，只当杨纯是看见了顺便问一嘴，
时欢舔了舔唇，也无力把事情解释的很清楚，只大概地说了下：“一起拼桌的。”
后面，杨纯又官方性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走了，等人走后，时欢情绪也差不多稳定了下来。
夏季，天色暗得晚，此时才5点多，窗外的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余晖。
时欢起了身，走到窗边，教学楼的后面是一块荒地，不远处是一片低矮的居民住宅区。
夕阳西下，晚霞照耀在土地上，一大片的暖橙色，象征着希望，乐观的颜色，似乎真的有在鼓励着人们。
时欢两手伸出，粗略地弄出一个框架，眯着眼，上半身稍往后仰了仰，将这好看的风景框在自己所做的‘相框’里。
半晌，她忍不住感叹。
“真好看啊，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拍张照片，永久保存下来，有时间我就可以画出来了。”
“行啊，我帮你拍下来。”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声音，时欢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吓了一跳，她整个身子都弹了一下。
时欢手还保持那个动作没变，她僵硬地回过头，似乎还能听见那转动脖子的‘咔咔’声，便看见中午才见过的人带着笑奔她而来。
他换了一套衣服，不再是她常见到的运动衣，而是换上了简单休闲的白t黑短裤，头发似乎是刚洗过，还有些湿漉漉的，配上他俊朗的容貌，整个人显得很是清爽。
真有种时欢看过的校园小说里男主出场那味了。
‘咔擦’一声，让时欢回过了神。
“拍好了。”
许奕拿着手机，朝她晃了晃，像是邀功似的。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一高一矮，时欢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
“你怎么来了。”
时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嗫嚅着出声。
许奕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现金，递给她：“来还钱的。”
“哦。”
时欢接过，低头看了眼，一共有36块，不多不少，她将钱放进口袋里。
还没再做什么，那人又喊她，如同第一次一样，语气很严肃地喊她名字又带有些疑问。
“时欢？”
“嗯？”
时欢很懵地抬起头。
却见刚还正常站着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弯了腰，朝她倾身过来，两人的距离骤然缩减。
时欢的呼吸一滞，盯着男孩逐渐在她眼前放大的五官，她浑身绷紧着，紧抿着唇，双手攥住自己的裤腿边，就连脚趾都在用力。
她还能隐隐闻到他刚洗过澡的沐浴香，是樱花味的，很清新。
呼吸的热气不停地喷洒在时欢的脸上，时欢的心跳也愈来愈快，就像是要跳出了体外一样，怕他察觉到，她刻意呼吸地很轻，小心翼翼的。
嘴巴张了张，想要开口说话，但此刻她就像是哑巴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
就在这时，许奕看着她红红的眼睛，皱着眉，发问：“你是又哭了吗？”
随后直起身。
时欢看着他抽离，还带起了一阵小风，她干巴巴地眨了眨眼，也像是缓过神来一样，猛地退后了一步，呼出一大口气。
许奕朝她走进一小步，想起她上次哭还是因为自己的恶作剧，他不依不挠地问：“有人欺负你？”
“没有。”时欢否定，这些令人烦恼的事她不想再提，含糊道，“刚看久了太阳，眼睛受了一点刺激。”
“...行。”
见她不想说，许奕也没再问。
下一秒，许奕话锋一转：“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时欢想也没想，就这么的相信他：“好。”
*
大抵是怎么也猜不到许奕要带她的地方会是学校操场吧。
时欢还在操场外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学校里道路两排种满了樟树，这种树夏季开的特别茂盛，走在树下，还能有一丝阴凉感。
两人并肩而走，许奕偏头看到她头上掉落了一片枯叶，很自然地帮她拿掉：“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来操场跑几圈，发泄一下负面情绪。”
时欢：“......”
真的很体育生了。
时欢在文化学校的时候，运动会时就参加过女子800米跑，成绩也还行，她并不抗拒跑步。
只是回忆了一小会，就同他一起踏进了那小门。
上次两人一起出现在操场，还是第一次见面，处于陌生人的状态。
时欢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同一个男生这么相熟。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黑暗的空间里，突然裂开了一条细缝，外面有丝若的光亮照了进来。
让时欢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会以为这是有人来拯救她了，但其实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此时夕阳快要完全落下，只余一丝余晖。
因为明天放假，此时操场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些大抵是和时欢一样周末回不了家的外地学生。
“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放下手机。”
“好。”
时欢留在原地，此时她正站在跑道上，看到许奕往中间的草坪上走，里面有一个足球场。
许奕在离她稍近的足球框边停下，蹲下身，把手机往地上一扔，应该是常年这么做，时欢还看到他扒拉了一下旁边的草盖在手机上。
弄了有一会，他站起身小跑了过来。
男孩逆着光而来，干净的白t轻扬，小幅度地摆动着双臂，如同下午时奔向她一样，嘴角勾起一抹笑，自信飞扬。
时欢看着，嘴角也不知不觉地缓缓上扬。
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闯入了时欢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