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暖璃
肠断相思岁岁同,事世情缘梦难通。
满山烟雨桔花白,无尽相思夜夜风。
齐府内
一大清早,鸢柔就有些心慌,昨夜总是睡不安稳,孩子也交由乳娘照顾,为何,自己会心神不宁的。
鸢柔缓缓的来到了芸香冷凝的院落,缓缓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入眼,便是两人靠在床边,相拥的一幕,有些怪异,鸢柔气息不稳,隐隐发现不对。
“芸香?冷凝?”
鸢柔皱起眉头,走近一看,两人嘴角泛着笑容,面色苍白,鸢柔颤抖的抬起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猛然一震,跌坐在地下,眸华睁大。
怎么…怎么会……这般……
事实就是事实,两人,已经全然没有了气息。
鸢柔的心实在沉痛,芸香和冷凝,不管是在秦府,还是齐府,也是有几分交情,自己,更敬佩两人,虽然只是侍卫,可是那忠诚,性情,都让人肃然起敬。
不知过了多久,鸢柔才缓缓的站了起来,看着两人,轻声说道:“对不起,最终,我还是没能完成你们的心愿……”
鸢柔的话语很轻,飘散在风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来人,将这两人,一同火化……”
也许,只有这件事,我能做到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们,经历的痛苦磨难挫折太多,便安歇吧……
………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秦清枫一觉醒来,便飞快的起身,拿起一旁早已准备的干净黑色男子衣衫,快速的换了起来。
秦清枫没有停留,拿起晓月剑,甚至,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话,径直的往外走去。
黑衣人没有拦住秦清枫,避让开了。
秦清枫没有回头,身后的那道目光,一直存在着,自己不敢回头,也不敢面对,甚至,一点勇气都没有……
屋檐下,一直站着一个一身粉色襦裙的身影,温婉优雅,芙蓉桃花面,美眸流转,如此绝美的容颜,正是早就守在京城的姜妍!
一个黑衣人来到前面跪下,说道:“主子,要不要派人尾随?”
姜妍靠着朱红柱子前,神情有些落寞,素手划过栏杆:“不必,将虎二文送过去吧,是她的人,也没必要留在这。”
“是,主子,只是,现下,咱们该如何行事?”
“皇宫之内,静观其变,随时来报。再者,去查一查,那魔影殿的印记,又该如何消除。”
“是。”
暗卫下去的瞬间。
姜妍的眸华闪了闪,抓紧了栏杆,骨节泛白,自己好不容易,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去除了清婉身上所有的疤痕,消除了她之前的痕迹……
离开自己不过三个月,清婉,便成了这般,伤痕累累,她,全然不在乎了么……
甚至,一点都不愿见自己……
…………
秦清枫回到齐府时,悄悄的翻越墙头,从窗户,进了芸香和冷凝的房间。
只不过,未见两人,却只见到鸢柔坐在桌上,面上有些淡漠。
秦清枫负手而立,皱眉:“芸香和冷凝呢?”
鸢柔这才回神,急切的站了起来,细细打量着一身黑衣的秦清枫,应该没受伤,这才舒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京城,现在已经闹翻天了,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消息,秦家余孽回京,现在到处在抓你,而且,公主被歹人劫持,当朝丞相不知被何人施膑刑,俨然是废人一个了!”
秦清枫有些冷意,缓缓落座,自己倒了杯茶水,淡然的说道:“这京城,一点风波,就这般,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鸢柔眸色微闪,突然想到什么,颤抖着出声:“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秦清枫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便是默认。
鸢柔打了个冷颤,劫持了大婚的东时灵忆长公主,又挖了一朝丞相的髌骨,自己,还是罪臣之子,当真是胆大妄为!不过,能做出这些事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秦清枫眸华闪烁:“这般利落的死了,未免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陷入绝望的深渊,亲眼看着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失去!这,是他害了这么多人的报应!”
鸢柔的心颤了颤,眼前的清婉,与将近两年前温润如玉的人,大相径庭,此时,她身上,犯着冷冽之气,多了些肃杀。
鸢柔沉默半晌,缓缓问到:“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秦清枫放下茶杯,目光放空:“南越入侵,西境饱受战乱,东清皇帝,有求于我,必然,会与我做交易。”
“你想进宫?”
“对,我还想见见我的父亲,他,没有死,应该被关在某个地方。”
鸢柔沉默了,坐在一旁,默默的叹息,该惋惜呢,还是欣慰呢。那个一心向往自由肆意潇洒的清婉,终究,还是背上了枷锁,更坚强的面对这些坎坷磨难………
“芸香和冷凝呢,走之前,我想见她们。”
秦清枫出声,奇怪鸢柔是将她们带到哪里去了,为何不在这屋里。
鸢柔重重的叹息,该来的,还是躲不过:“你若是想见,去那桃花树旁的亭台里,就当,送她们一程……”
秦清枫有些不好的预感,强烈的不适让自己快速的冲去那亭台。
远远的,那亭台之中,空无一人,而那案桌上,却有着两个盒子。
强烈的窒息感让自己快要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秦清枫跌坐在桌案前,抚摸着两个盒子,心如死灰。
两个盒子旁边,有芸香和冷凝的佩剑,还有芸香的银镯子,冷凝的断裂的木牌。
“这是怎么回事……”秦清枫的话语中,有些不可置信。
鸢柔的声音,缓缓响起:“昨夜,她们便去了,走之前,很安详,嘴角,都是扬着笑。对她们而言,算是解脱吧……”
“你说…什么!”
秦清枫理智的弦崩塌了,猛然站起身,蛮横的抓住鸢柔的衣襟,鸢柔不察,一时间没站稳,狠狠的砸在后面的圆柱上,后背疼的直吸冷气…
秦清枫怒目圆瞪,怒吼道:“不过昨夜的事,为何不等我回来,凭什么将她们这般化了,谁给你的权利!啊!”
鸢柔被逼迫的无奈,手足无措:“清婉,你冷静些……”
秦清枫一把甩开鸢柔,眼眶泛红,克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一串串的砸在地板上,对着摔在地上的鸢柔怒极:“谁给你的权利!她们是我的侍卫!就算是死,也是我秦家的人,你,根本就不配碰她们!”
那总是笑嘻嘻的芸香……
陪伴自己六年的芸香………
她是自己的侍卫,是婢女,也是知己,是亲人…………
还有冷凝,这个面冷心热的医女,救了自己无数次,早已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可是,自己,甚至没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自己身边的人,已经一个个的离去了……
秦清枫的理智,已经被恨意蚕食,声嘶力竭,跌跌撞撞的离去………
鸢柔倒在地上,目光哀凄,瘦弱的肩背微微颤抖…
清婉………
自己又何尝不知,清婉对芸香的重视程度,对她的死,会发狂。
可是,芸香似乎预感过自己的死亡,在前一日交代过。
“若我死了,请快速把我化了吧,我不想主子,见到我死后凄惨的模样,我只想她的记忆中,永远都是我以前的样子。”
鸢柔心在抽痛,就算清婉误会自己,可是,却并不想向清婉解释,清婉,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
秦清枫提着晓月剑,一路杀进了陆丞相府,直逼陆子昂,心中滔天恨意……
“陆子昂!我要你偿命!”
秦清枫嘶吼着,红了双眸,一路踏着府兵的尸首,执着被鲜血染红了的晓月剑,一脚踢开了房门。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之上的陆子昂,腿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陆子昂面色蜡黄,面容发黑,眼中死寂一片,甚至轻佻的笑出了声:“秦清枫,你,好狠的心!”
“你该死!”
秦清枫心中滔天怒意,提步上前,揪住陆子昂的衣襟,猛然向外抛去……
“砰”一声巨响,陆子昂被狠狠地砸在院外的地板上,硬生生的吐了一口血,胸口剧烈的疼痛,模样,当真是狼狈极了,宛如,一条死狗………
秦清枫飞跃而出,执着晓月剑,抵在陆子昂的脖颈处,已经流下了鲜血,眼眸通红一片,怒吼:“陆子昂!我要你为芸香和冷凝,以及秦家所有人偿命!”
陆子昂眼中没有死亡的恐惧,捂着胸口,嘴角全是血迹,像恐怖的山鬼:
“哈哈哈哈……偿命……哈哈哈……你秦家,手上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偿命!哈哈哈!可笑至极!你,秦清枫,手上的鲜血又何止千万!哈哈哈……”
秦清枫眸光中染上了戾气
“相比与你,陆丞相才称得上是心狠手辣之辈!芸香,冷凝,与你,也是有交情的,你却对她们下此狠手!”
秦清枫胸口起起伏伏,目光沉沉,抬起晓月剑,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狠狠地刺进陆子昂的左手掌内,一瞬间,鲜血淋漓……
陆子昂撕心裂肺的叫声随之而起,带着恶毒的诅咒:“秦清枫!!!你不得好死!”
冷眼看着地上双腿尽废扭曲的人,秦清枫心中恨意寥然,眼前之人,那个曾经受人敬重,对自己极好的大师兄,已经成了没有感情的弑杀的恶徒!
那个会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师兄,已经死了。
那个满心正义,心怀天下的师兄,已经死了。
他是地狱中的披着皮肉的枯骨
秦清枫从他的血肉中抽出晓月剑,陆子昂的手中的血立马喷涌而出
你该死……
陆子昂捂着手,再次撕心裂肺的嚎叫:“秦!清!枫!来啊!还有什么招数,就来吧!”
秦清枫冷漠着脸,再次刺进陆子昂的手腕,剑尖翻转…
这是你欠芸香的……
秦清枫冷笑一声:“那千千万万的亡灵,你一条命,又怎么能够偿还!”
陆子昂仰着头,笑得凄凉:
“哈哈哈……那我父亲的命,你又要如何偿还!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陆伯文是我父亲,是你的授业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害了他,现在,又想来杀他唯一的儿子,你,才是残忍至极!大逆不道!你忘了师父的教导了么,不可残害同门性命!”
秦清枫看着这个往昔的大师兄,陌生极了,面上凄冷无比,抬起晓月剑,再次刺入陆子昂的右手腕
这是你欠冷凝的……
“啊………”又是凄厉的嚎叫,陆子昂额头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一双狠厉的眸子瞪着秦清枫
秦清枫靠近陆子昂,在这黑夜中,声音如鬼魅:“呵,陆伯文是我恩师不假,可是,我却觉得,你不配做他的儿子!残害同门?师兄还做得少么?”
秦清枫再次抽出晓月剑,冷漠的看着陆子昂在地上痛苦的扭曲着,鲜血流了一地……
“来啊!你杀了我啊!”陆子昂怒吼……
秦清枫缓缓闭目,身心疲惫:“杀了你,太便宜你了,如今,你双腿已废,手腕经脉尽断,你应该痛苦的活着,为那些死去的人赎罪!”
秦清枫不再管陆子昂,拖着滴血的晓月剑,越过院子中横七竖八的尸体,缓缓离去………
陆子昂,是自己授业恩师陆伯文的儿子
陆子昂,是自己的同门师兄
他杀人无数,残忍至极……
秦清枫累极了,身心皆疲……
他该死……
可自己,却不配杀他……
自己,也是杀人无数……
于他,有无尽的因果牵扯……
他,该痛苦的活着!绝望的看着他自己失去一切!
黑夜降临到大地上,带来了一片又一片沉沉的死寂。
秦清枫跌跌撞撞的走着,拖着的晓月剑,流了一地的血迹,已经干涸。
走到了那怀念河畔,看着月光下,那波光粼粼的水面,秦清枫凄凉一笑,从桥上,向后倒去。
明明自己不会泅水,可还是想洗净自己一身的血污,洗净自己罪恶的灵魂……
“噗通”一声,怀念河中,溅起些水花,荡起阵阵涟漪…
秦清枫内心充斥着绝望,冰冷刺骨的河水包裹着自己的全身,似乎忘记一切,内心有了无可比拟的平静……
身子沉重极了,在向下落入,胸腔之中的空气已经完全没有了,像是要炸裂一般,呛了许多的水,意识逐渐模糊,河底的黑暗,好像深渊般啊………
秦清枫缓缓闭上眼睛,原来死亡,也不过如此……
鹰长尘费力的将昏迷的秦清枫从河中拖了上来,急急的将秦清枫呛入的水压出,一下,又一下……
最后一口水吐出,秦清枫剧烈的咳嗽一声,慢慢清醒了过来……
鹰长尘擦擦额头的冷汗,将秦清枫从地上揪起,沉沉怒道:“你不要命了吗!不会水,跳什么河!你就这般放弃了吗?”
鹰长尘头一次对秦清枫发火,秦清枫不置一词,撑起身子,反而露出了苦笑:“出了齐府后,你一路跟随着我,我能有什么事。”
心底的哀凄,都隐藏着……
鹰长尘哑然,感情秦清枫是故意的!不由得生气,不顾尊卑的揪起秦清枫的衣领,愤然:
“若是我不救你,你不就折在这条河中了么!你怎么能如此!不就是失去亲人朋友么,我们做暗卫的,哪一个不是亲眼目睹双亲的死亡,看着身边并肩作战的兄弟,一个个惨遭横祸,一个接一个死去,你以为,我为何会活下来!那是鹰卫队的人,用尸体和鲜血堆叠出来的,一条逃生的路!”
鹰长尘一想起那时候的惨烈,心里就涌起无限的悲伤,自己,为何会丢下自己的兄弟逃生,还不是因为,要找到秦清枫!保护她!
鹰长尘恨铁不成钢,举起手,想揍醒秦清枫,可是,看着秦清枫那般样子,却始终下不了手,她,不过还涉世未深,秦丰武,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身边所有人,都在护着她!
如今,她遭遇这些,情仇,家恨,算计,丢失一切,
她,承受着多么大的痛楚啊!
鹰长尘咬咬牙,还是放下手,狠狠的推开秦清枫,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夜色十分的安静,时不时有水珠落入河中的声音,荡起一层层涟漪……
“鹰长尘…你不必担心…魔影殿里走一遭,算是脱胎换骨了,我,现在,只想报仇……”
鹰长尘听到背后缓缓传来的声音,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高声说道:
“既然没被打倒,那就站起来,不要找借口,不要找理由,没人能帮你,你只能利用身边的一切,去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鹰长尘不再停留,直接离去。
秦清枫愣住,许久,才缓缓的抬起左手,对着月光,神色迷茫而忧伤,心里钝痛,像破了个大窟窿,血抽离身体,冰冷窒息。
明明,自己努力去坚强,去承担,可是,芸香和冷凝的离去,让自己溃不成军………
若是可以,自己,宁愿用自己余下的生命,去换回芸香和冷凝……
芸香……冷凝………
月光下,秦清枫双眼迷离,模糊之间,竟然看到了芸香和冷凝,在对着自己笑
芸香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主子!快过来啊!”
冷凝环抱着剑,一脸不屑:“主子,又受伤了。”
芸香忽然转过身,笑得没心没肺:“主子,快来尝尝这块糕点!好好吃!”
秦清枫蠕动着干裂的唇,声音呜咽,伴随着一串串泪水:“好……”
伸出的手,抓了一把虚空,停滞原地……
十月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在浑身湿透的秦清枫身上,寒冷刺骨……
※※※※※※※※※※※※※※※※※※※※
同门师兄,相伴多年,
因自己而死的恩师之子,
师命不可违,恩情不可断……
他已经双腿残废,手上经脉尽断,废人一个……
这是清婉夹在仇恨与情感漩涡中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