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暖璃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仁德二年,十月初十,是个大日子,东清第十五公主,嫁与当朝位高权重的丞相。
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十六匹绑着红绸的高头大马,驾着耀眼夺目的金翼凤鸾婚车撵,红纱灼灼,大放异彩,华贵庄重。
车撵队伍敲敲打打,唢呐声声,一路从宫门驶出,仪仗极其的隆重,绕着京城的街道,走了整整一圈,身后跟着的车辆,上面全都是陪嫁的事物,装了整整十六抬!
仪仗极长,极为隆重!周围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狂喜的接着从队伍中,不时洒出来的喜糖,铜板………
秦清枫坐在二楼,看着下面长长的红色队伍,不由得哼笑一声,慵懒的端起酒杯,仰头喝尽,入口,一阵苦艾……
想不到,我竟会看你出嫁两次……
车撵的最前方,枣红大马上,高坐着意气风发的新郎官,一朝丞相!陆子昂!
秦清枫的眸光闪了闪,流露出锋利的暗色来。
金翼凤鸾婚车撵上,红纱飘逸,影影露出里面身着凤冠霞帔的人来,脸用红纱遮盖,只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来,珠串摇曳,长长的红色裙摆遍布整个车撵。
普天同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唢呐声不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可突然,四面八方噼里啪啦的落下了暗器,落在地上,炸出了烟雾,入了眼,什么也看不清,砸在人身上,造成偌大的疼痛,一瞬间,人仰马翻,仪仗混乱不堪!
遭受惊吓的人群,更是避之不及,匆忙的逃窜!
陆子昂死死的拽住马的缰绳,目光狠狠的看着四周,是谁在捣乱!可是场面太过于混乱,不时还有暗器向自己砸过来,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陆子昂的马嘶鸣了一声,前蹄腾空跃起,陆子昂一下子被甩翻在地,砸的龇牙咧嘴的,周围的侍卫一下子护了上去,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不一会,烟雾消散,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陆子然扒开人群,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冲冲奔到金翼凤鸾婚车撵,一把拽开垂下的红纱……
里面,却空无一人,只留下拖曳着的一件孤零零的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上面,还随意丢置着一顶金闪闪的凤冠,发出耀眼的光芒!
陆子昂气息不稳,瞪大着双眼!抓住侍卫的衣领,怒斥道:“公主人呢!人呢!你们就这样保护的!”
周围的侍卫吓了一跳,齐齐的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陆子昂气极,狠狠的踹着就近的侍卫。
眸光像碎了毒一般,阴狠毒辣,狠厉的语气:“秦清枫!一定是你!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离开!”
“来人!封锁城门,挨家挨户的搜查,一定要找回公主!遇到贼人,格杀勿论!”
“是!”
………
东时灵忆像做梦一般,痴痴的望着眼前环抱自己的人,带着自己飞跃而去,虽然她戴着面纱,可是,那清澈的眉眼,这熟悉的感觉,安心的怀抱,幽幽的兰香包裹着,普天之下,唯她一人!
东时灵忆的心中,极其的复杂,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一个隐秘的竹林,落地的一瞬间,东时灵忆抬手,取下了眼前之人的面纱,露出了她原本如玉的容颜……
“清婉……”
秦清枫微微皱眉,放开了东时灵忆,夺回了面纱,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负手而立,面上带着淡淡的疏离:
“公主,别来无恙。”
东时灵忆肩头微微颤抖,不敢置信丰伸出手,想触碰秦清枫,过去的无数个夜里,自己,梦到的,都是眼前之人……
“你,回来了…”
秦清枫避让开来,看着眼前之人
足抵红莲,红衣素手,一袭红色华贵的嫁衣映着她精致小巧的容颜,目光流盼之间闪烁着绚丽的的光彩。红唇皓齿,白嫩的皮肤如月光般皎洁,纤腰上紧束的大红金丝绢带,整个人,似乎,出落得更加端庄,坚韧,更像一朝长公主。
秦清枫别过头,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东时灵忆目光有些受伤,收回了自己的手,随意的挥了挥裙摆,可还是满怀希翼的出声道:“清婉截了我两次婚,如今,可有什么要说的么?”
东时灵忆的心口狂跳,人群混乱之时,眼前之人,跃进自己的车撵,利落的取下自己的凤冠霞帔,那熟悉的双眸,叫自己,无法反抗……
如今,只要她想带自己走,自己,便不担这什么责任了,放弃一切,想随她离开,什么国仇家恨,通通都不重要!只要她,只要她!
秦清枫背负着双手,声音平淡疏离:“我只想与你说,无论你嫁谁,都可以,只是,除了陆子昂。”
这话,如同寒冬骤雪,一下子,浇灭了东时灵忆好不容易燃起的希翼。
这一年多来,好不容易跳动一次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沉寂在深渊之中,只是,这般么…无论自己嫁谁……也是,自己亲手写的合离书,与她,再无半分干系了……是了,再无半分干系了……
她母亲因父皇而去了,如今,她的父亲又因谋杀父皇而惨遭灭门,毁了百年荣誉……
她们之间,何止是一条鸿沟……那是数不清,道不明的深渊………
东时灵忆的面色一下子苍白,看着眼前冷漠的人,身子有些颤抖,强撑着泛起一丝苦笑:“你,说得可真?无论我嫁谁么?”
秦清枫呼吸一窒,心中有些刺痛,可是,过去的一切,得到的,拥有的,早已经化为泡影,那些甜蜜虚假的幸福,都是一个梦罢了……又有什么,可以相信呢?
秦清枫直视东时灵忆,缓缓说道:“我与陆子昂之间的恩怨,该了结了,我不会放过他的。”
东时灵忆隐藏起了浓浓的悲伤的情绪,一如这一年多来的端庄样子,雍容华贵的笑着说道:
“所以,你是来提醒我,不要成为你的敌人,只是,我想知道,就算我真的嫁给了陆子昂,你,会不会杀了我。”
秦清枫面上有些诧异,依旧情绪淡淡的,很是认真,一字一句的对着东时灵忆说着:“陆子昂屠我满门,伤了芸香冷凝,若是你真的嫁入丞相府,我不知道,有一天,我是否会杀了你。”
其实,说这些话时,秦清枫是违心的,自己,又怎么会杀了灵忆……只是,不想灵忆嫁给陆子昂罢了……
东时灵忆眸华闪烁,有些站不稳,心底哀凄一片,她,是否会杀了自己?陆子昂杀戮了秦府,齐府,这些,自己都知道,自己这一生,什么都没有了,空有一个公主的头衔,却什么也做不了。
唯一的愿望,就是用自己剩下的价值,换她,秦家,一个清白……
嫁入丞相府,是大势所趋,自己的计划不会改变,若是她真的杀了自己,那样也好,死在她的剑下,也无遗憾了……
隐下心中的喧嚣,东时灵忆嘴角泛出浅笑:“少将军,哦,不对,秦清枫,你现在不过一介布衣,是朝廷的缉拿要犯,你,又有何资格阻止本宫嫁给当朝丞相!”
秦清枫眸色暗了暗,握住了手中的剑:“你,当真要嫁给他?”
东时灵忆转身,面上平淡:“呵,本宫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如今,你不韬光养晦,报仇雪恨,反而将本宫劫走,暴露行踪,当真是蠢得可以!”
秦清枫看着眼前之人,眸华微睁,原来,时间不仅改变了自己……
竹林外,提提踏踏的声音传来,浩浩荡荡的闯进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穿着大红喜服的陆子昂!
秦清枫脚步微动,抽出手中的晓月剑,将东时灵忆拉至身后,冷漠的看着眼前的陆子昂。
陆子昂缓缓停下,高声说道:“我当你还要一直当缩头乌龟呢,呵呵,想不到,今日,你还是落入了我的手中,秦清枫!”
秦清枫危险的眯了眯眼睛:“陆子昂,我自认我秦家待你不薄,即使是你父亲的死,也尽量弥补了,成王败寇不假,你背叛秦家,得到了你想要的,可又何必对秦家,赶尽杀绝!”
陆子昂的人手,迅速包围着秦清枫,陆子昂大笑:“秦丰武又为何对香榭小镇的几千人赶尽杀绝?其中,不都妇孺孩童么?因果循环,生生不息,我只不过有样学样罢了。不知道,我现在还该不该叫你师弟呢?嗯?”
秦清枫有些怒意,东时灵忆紧紧攥着衣袖,陆子昂,知道清婉的身份了!
陆子昂目光狠厉,一挥手,士兵便举着利刃朝着秦清枫走去。
东时灵忆有些慌乱,急忙叫出声:“本宫在此!尔等竟然对本宫不敬!若是伤了本宫!定要你们株连九族!”
东时灵忆在秦清枫身后,刀剑无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伤到东时灵忆了。
不过,此举,只是为护她罢了……
陆子昂的声音缓缓传来:“众将士!杀了或伤了秦清枫的,赏银五百两!”
士兵一听到这个,急红了眼,五百两!那可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争先恐后的向秦清枫刺去,不要命一般……
秦清枫眸色闪了闪,陆子昂竟然压根就不顾灵忆的安危!
秦清枫拉起东时灵忆,避开了她身后的利刃,轻轻一运气,一个适当的幅度,将东时灵忆送出包围圈,而自己,却因为那么一恍惚,背上中了一刀,鲜血淋漓,浸透了黑色衣衫……
秦清枫眸色沉沉,抵挡着四面八方的刀刃,时不时的砍杀着这些想要自己命的士兵。人群极多,陆子昂这是想用车轮战术,耗光自己的气力,然后,再杀了自己……
魔影殿只出了五千人跟随自己,自己还没有完全征服他们,一天,只能发布一个号令。今日,这个号令已用,劫持东时灵忆,就算他们在附近,知晓一切,也只会袖手旁观。
魔影殿的人,就是这般冷酷无情,每一个人,都是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没有任何的感情。
而唯一活下来的暗卫鹰长尘,已经吩咐他去守着芸香她们去了。
秦清枫现在孤立无援,面对陆子昂的车轮战术,杀光一群,又纷涌而至一群,只觉得浑身脱力,举着的晓月剑,已经挥得麻木,紧紧盯着高头大马上的陆子昂,目光沉沉……
东时灵忆瘫坐在地上,死寂一般的看着眼前之景,一如当年在西境一般,泪如雨下……
东时灵忆心中撕裂一般,她,不能死!无论如何,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会………
突然间,竹林之中密密麻麻的射出许许多多的暗镖,穿过秦清枫,精准的射入士兵的喉咙中,一击致命!
许许多多的黑衣人瞬间破空而来,一瞬间刀光剑影,落在这些士兵身上,一剑封喉,快速狠厉。
看着有些熟悉的招式,秦清枫明了,缓缓站了起来,看着陆子昂狼狈的摔下马,躲避着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心中发冷。
秦清枫持着晓月剑,一步一步向陆子昂逼近,一脚将陆子昂踢翻在地,陆子昂眼神里尽是惶恐,也许是,秦清枫此刻的眼神,太过于杀戮,秦清枫高举着利刃,闪着银光,如同杀神一般,缓缓的落下………
“啊……!”
晓月剑再次一挥……
“啊……!!!”
凄惨的两声嚎叫,响彻整个竹林!
秦清枫提着滴着血迹的晓月剑,不去管身后那死去活来,叫的撕心裂肺的陆子昂,越过满地士兵的尸体,踉踉跄跄的走着,来到了东时灵忆面前。
东时灵忆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眼前之景吓到,看着眼前的沾满血污,宛如杀神的秦清枫,不由自主的绽放出一个笑容,缓缓闭上了双眼。若是清婉杀了自己,那样也好。
秦清枫心底哀凄,贪婪的再看一眼眼前的人,缓缓闭目,疲惫的不能再疲惫。
我,又怎么会杀你……
明明搁置了多年,为何,再次相见,还是能那般轻易的挑起心痛……
………
东时灵忆等了半天,只听到风声,以及细碎的脚步声离去,东时灵忆睁开眼睛,却再无眼前之人,遍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地上疼的死去活来的陆子昂,膝盖处,在流着大片的鲜血,染红了衣衫,一旁,还有两块鲜血淋漓的血肉……
※※※※※※※※※※※※※※※※※※※※
风水轮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