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远淡定地笑了笑，道：“这里面问题很复杂，大抵可以理解为不同程度上肌肉运动，肌肉产生的某些物质的浓度不一样。哪怕是死了，这些物质会发生某种改变，但改变后也还是有迹可循的。肌肉抽筋，道理也是差不多的。”
    章法医面带狐疑，却也无力反驳。
    不管是从生物学角度来讲，还是从化学角度来讲，这些都是有据可依的。
    但慕远说的又太模糊，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感觉，对方有蒙混过关的嫌疑。
    “我最近正在做这方面的研究，所以这些还不是很成熟，等将来成果拿出来后，你们就能在论文上看到详细的解释了。”
    章法医瞬间释然了。
    原来是为了论文啊！
    这也就可以理解了，毕竟还没将成果发表出去，到处乱说容易被人剽窃，这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的。
    可下一秒，章法医感觉问题来了。
    既然是尚未发表的研究成果，那就表明这个结论很可能无法作为证据使用。
    这……有什么意义？
    哪怕你说得再天花乱坠，法院那边不采用，哪顶个屁用啊？
    “慕支队……”章法医迟疑着想要提出他的担忧。
    慕远却早已看了出来，没等他说出口，便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完全不用担心，我也没打算将这个当做证据使用，我们只需要它为我们的侦察指引方向而已。”
    章法医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虽然章法医对法医之外的侦察并不是特别精通，但作为常年奋战在刑侦战线上的法医，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吧？如果现在真确定死者确实是被人拖到河里淹死的，那侦察思路将会与之前截然不同。
    当然，这一切，都将建立在慕远刚才的推断完全正确的基础上，否则之后做的一切都将是无用功。
    “走吧！领导们估计也等急了。”
    ……
    沈局长发现高估了自己的熬夜能力。
    人老了，熬夜也会变得艰难。
    因为之前慕远说过大致时间，他中途还去休息室小憩了一阵，但因为挂念着化验的结果，让沈局长无法深睡，稍躺了一阵，便又回到了会议室。
    虽说有过休息，但从身体深处传来的那种疲惫感总是驱之不散。
    终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晏凡先一步走了进来，章法医紧随其后。
    看着慕远脸上带着的笑容，沈局长仿佛感觉全身的疲倦一扫而空，猛然站了起来。
    “慕支队，结果出来了？”
    慕远轻轻点头，淡定地笑着，道：“出来了。”
    “结论是什么？”
    “他杀！被人拖入水中溺亡。”慕远说完，又补充道，“这还只能算是我的结论，因为我的化验方法，还未经过权威机构的验证，所以还无法作为证据使用。”
    沈局长先是一愣，接着微微一笑，道：“慕支队说笑了，你得出的结论，那就是权威。至于能不能作为证据，那不重要，我们需要的只是为我们的侦查指明方向，哪怕你是猜的，那也值得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更何况这还不是猜的呢。”
    慕远微微一笑，却也没有因为沈局长的恭维而有半分骄傲。
    沈局长似乎也料到慕远会有这样的表现，毕竟一个站在行业巅峰的人，不会太在乎别人的赞扬。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慕支队，基于你刚才的结论，我们可以做出一些大胆的推测。首先，这不是一起事件，而是案件，命案。这是基调。”
    “其次，杀人凶手能将人从岸上拖入水中淹死，这说明这人精通水性。”
    “最后，结合之前的一些走访调查结果，我们可以基本确定，这人是通过水里靠近死者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附近的目击者只看到了死者一人到了河边。”
    慕远点了点头，道：“应该不会有错。很明显，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杀人案，凶手肯定与死者之间存在恩怨，我们可以将之前的排查出的那些与死者有仇怨的人再清理一遍，再看看谁有作案嫌疑。”
    “快！让人将卷宗全部拿过来。”沈局长看向朱大队长。
    朱大队长正要动。
    慕远摆了摆手，道：“拿卷宗太麻烦，我们直接过去。”
    “也行，就是麻烦慕支队长你跑一趟了。”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慕远笑笑，道：“反正都是坐车，又不用我走路过去。”
    沈局长爽朗一笑……
    当下沈局长迅速安排了两辆车，拉着所有人直奔金河区分局。
    其实这时候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去的，但大家反正都熬到了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去睡觉，就太亏了，还不如跟过去看看情况呢。
    毕竟，能亲眼看到慕支队长破案，这样的经历对外省的警察还是很难得的。
    以后遇到同行，这牛逼也是可以吹一阵子的。
    沙河市虽说也算是繁华的大城市，但凌晨的街道却也是非常冷清，哪怕是再能熬的夜猫子，这时候也差不多睡下了。
    很快，两辆警车便安安静静地驶入了金河区公安分局院子里。
    此刻分局灯火辉煌——这对于公安局来说也是常态了，虽然内设科室很少加班到这晚，但刑警大队的办公地点也在分局办公大楼内，有这般盛况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上楼，朱大队直接将大家领到了一间会议室里。
    此刻这个案子的相关资料已经准备妥当，这是朱大队提前安排好的。
    “慕支队，你看需要分工不？”沈局长也算是亲力亲为，亲自问道。
    慕远笑笑，道：“不用，我一个人看就行了，很快的。”
    沈局长原本以为慕远所说的很快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但却没想到那是真的快。
    他甚至觉得慕远不是在看资料，而是在翻资料……
    等慕远看完，才过去了十多分钟。
    这效率，快得有些吓人。
    “沈局长，各位，我看了这些资料，你们目前排查出来的可疑人员一共有三个，正是之前因占地纠纷而产生怨恨的那三家人。而根据你们调查到的情况，这三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其中许伟当天去镇上赶集去了，有很多人看到，可以证明，他基本上可以排除。第二个是廖子强，他自称当天搭车去了市里买东西，这一点廖子强的妻子能够证实。而且你们走访过当天开线路班车的司机，对方自称勉强记得有廖子强这个人坐车去市里，所描述的上车地点也能吻合，基本上可以排除廖子强的嫌疑。”
    说到这里，慕远顿了顿，手里拿起第三个人的资料，道：“这第三人，便是杨永元。他自称当天在河里打渔，这一点也有许多在河岸不远处干农活的乡亲证实，毕竟渔船在河里还是很扎眼的。另外，其打渔的地点距离徐康平坠河的地点还有将近一公里的距离，所以你们将杨永元的嫌疑也排除了。”
    朱大队眉头微皱，问道：“慕支队，你觉得这杨永元有作案嫌疑？”
    “我只说有这个可能，但他到底具不具备作案条件，还有待进一步调查。根据你们笔录中反应出的情况，所有看到渔船的目击证人，其实距离渔船位置都比较远，而且也都没有仔细看，如果他本人在渔船上做一些伪装，制造出他一直在打渔的假象，确实能够达到瞒天过海的效果。但这里面也存在一个很大的疑点，这毕竟是冬春交替的时节，河水还是很刺骨的，冬泳，并不是什么人都具备的能耐，更何况这还有五百米的距离。”
    “这个很简单嘛，只要调查一下杨永元有没有冬泳的习惯就行了。”朱大队说道，“冬泳这种事情，肯定得有一定功底才行，不是说你想冬泳就能冬泳的。”
    沈局长也说道：“这个确实可以作为一个重点侦察方向。”
    “还有杨永元的那条渔船。”慕远说道，“在你们之前的笔录中，并没有关于渔船的详细描述。如果渔船不具备伪装的可能，那杨永元作案的可能性也同样很低。”
    “行！我们明天一早便出发去泰阳镇。”朱大队长当即说道。
    泰阳镇，正是案发地所在的镇子。
    慕远想了想，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根据现有的证据来看，这杨永元确实是最值得怀疑的。
    “慕支队，现在差不多快凌晨5点了，你还是先去酒店睡两个小时吧，这样熬着也不是个办法不是？”沈局长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劝道。
    他早就听说这位慕支队长办起案来就是一个拼命三郎，但没想到会这么拼。
    慕远想了想，问道：“从这里到泰阳镇需要多长时间？”
    “不远，现在交通方便了，最多半个小时就能赶到。”
    “那行吧，我去睡一会儿。”慕远也没再坚持。
    ……
    慕远休息的酒店是金河区局安排的，就在区局旁边不远，这也是为了能让慕远休息时间更长一些。
    至于沈局长，眼下也着实熬不住了，明天去泰阳镇，也不需要他亲自去，所以现在他得回家睡上一觉。
    其他人也同样各有归处，各自散了。
    两个小时后，慕远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一副黑眼圈的朱大队长面前。
    看着慕远那完全看不出熬夜痕迹的面容，朱大队长嫉妒得差点质壁分离了。
    有能力也就算了，还这么能熬！
    这样的人不出头，简直就没有天理了。
    “慕支队，休息得还好吧？”朱大队长声音中都带着一股浓浓的疲惫感。
    慕远笑笑，道：“还不错！年轻嘛，不会失眠，倒床上就睡着了。”
    朱大队长就很无奈了，他虽然年龄不算太大，但也四十好几的人了。
    这个年龄，有时候你熬夜深了，睡觉反而不容易睡着，比如刚才，他实际上就只是在刑警大队值班室闭着眼睛躺了两个小时。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可就是睡不着。
    这就很绝望。
    不过该起来还是得起来，案子还是得办不是？
    他就想着，等这个案子办完了，一定好好休息休息。
    emmm……上一个案子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想的。
    人嘛，愿望总是要有的不是？万一实现了呢？
    朱大队不想继续谈睡觉的问题，他担心自己说着说着睡着了。
    “早餐吃了吧？”
    “吃了，酒店的早餐不错。”慕远脸上的笑容一看就是真开心。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嗯。”慕远说道，“早点去早点回。”
    朱大队当即安排了一位昨晚没有熬夜的民警开车，同时叫上了两位该案的主侦查员，一行五人坐上车，直接出城。
    或许是车上摇晃的感觉让朱大队找到了年轻的感觉，他竟然……睡着了。
    慕远也没叫醒他，甚至没有与车上的人找话题聊，一个人安静地看着窗外……
    一排排树木飞速倒退，慕远脑子却还在分析着眼下的案子。
    其实刚才与朱大队聊天的时候，他撒谎了。
    那两个小时，慕远根本就没睡。
    他能熬到凌晨还精神满满，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年轻，这完全归功于精力药剂。
    反正……药剂喝也喝了，精力充沛，这个时候去睡觉不是浪费吗？
    所以他趁着机会，好好地用数据分析采集仪好好地查询了一下案发前后相关人员的通信数据。
    结果，白查了，没发现任何的异常。
    可这没发现异常其实也算是一种异常。
    一个人真要杀了人，前后肯定会有些区别的，哪怕想要故作镇定，也不一定能完全伪装出来。
    都只是三四十岁的人，说不会上网有些说不过去。
    其上网搜索查询的关键字，竟然与“杀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这事儿真是杨永元所为，那只能说明他的自控能力确实好到爆。
    很快，警车驶入泰阳镇。
    可朱大队长还睡得非常香甜。
    “慕支队，我们先去镇上的派出所！让他们带我们去村上。”其中一位侦查员只好主动向慕远汇报。
    “没事，你们安排好就行。我只是配合你们。”慕远笑笑。
    那位侦查员笑笑，也没多说什么。
    驾驶的司机直接开着车直奔泰阳镇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