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绣担心自己寒气过重，忙缩回自己的手：“奶奶不冷，别把糯糯冻着了。”
    “奶奶是不是嫌弃糯糯了？”糯糯噘噘小嘴，露出她的招牌式委屈小表情。
    “没有没有。”顾绣心都快要被这一声奶奶喊化了，遍布皱纹的脸庞堆叠出温柔的笑：“奶奶最喜欢我们家的小糯糯，你可是陆家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嫡亲的女儿。”
    从老太爷那一代，就没生下过女儿。
    在陆家，女儿比儿子矜贵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要糯糯呼呼？”糯糯气鼓鼓地哼了哼。
    “这……”顾绣为难地看向姜浅。
    姜浅盯了顾绣两秒，点头：“没事，她喜欢你才不想你着凉。”
    喜欢她……
    顾绣眼眶登时一片迷蒙，她的小孙女啊，当初姜浅怀着她的时候，她还满心怨毒，想再想起来，只剩下懊悔和无助，她怎么能诅咒自己的孙女呢？心口细细密密的，又疼又甜。
    她忍不住俯身，将糯糯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回首来时的路，两大一小三串足迹远远的蔓延着……
    “糯糯真乖，奶奶的小棉袄。”顾绣一个劲的呢喃。
    糯糯被抱得紧，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但看着奶奶流泪的样子，又学着姜浅之前安慰她的模样，轻轻地拍打着顾绣的后背，给她顺气，似模似样地说：“奶奶也乖乖的，不要哭哦，哭多了伤眼睛，糯糯会永远爱奶奶哒。”
    “对不起，糯糯……”顾绣深深地吸了吸鼻子，偶尔落向姜浅的视线，也充满了愧疚。
    但姜浅不经意间与她的视线一对上，顾绣又忙不迭的错开了。
    虽然这些年她过得很糟糕，但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倔强……
    “好了，别在门口抱着了，先进去吧。”姜浅提醒祖孙俩，主动接过顾绣手里的保温桶。
    保温桶被护得很严实，此刻还能感觉到温热。
    嘟嘟和周周也已经习惯顾绣时不时去看他俩了，得知顾绣去学校扑了个空，兄弟俩挠了挠脑袋：“对不起奶奶，我们去考试的时候，儿童手机都被没收了，不能及时提醒你我们回家了。”
    “没事没事，反正奶奶也只是想看看你们……”顾绣说着，又道：“保温桶里是熬的鸡汤，我一早炖的老母鸡，孩子喝了对身体大有裨益……”
    姜浅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给孩子们喝。
    她对顾绣，是做不到完全没有戒备的。
    顾绣见姜浅没动，悻悻地笑了笑，垂低了脑袋，声调细若蚊音：“那老母鸡处理得很干净的，如果你觉得不太合适，那就算了，我一会带回去吧……”
    “妈咪，奶奶的鸡汤很好喝的！”嘟嘟见状，对姜浅说。
    他和周周是见识过奶奶当年的厉害和对姜浅的嫌弃，自然也能察言观色，私心里，还是希望能一家团聚的。
    “没关系的，我带回去慢慢喝也是一样的。”
    “妈，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姜浅敛起心绪，对顾绣道：“您熬鸡汤也不容易，家里有厨师，让他们为几个孩子做就行了。”
    顾绣焦急解释：“那不一样，我只是想给几个孙子尽点绵薄之力……”
    姜浅没再说什么，提着保温桶去了厨房。
    桶盖被拧开，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色泽莹润而不显油腻，温度也正好，能看出来顾绣是真的用了心的。
    姜浅偷偷尝了一口，味道的确还不错。
    她盛好鸡汤，分给了众人，也包括顾绣。
    如果鸡汤不干净，她肯定不敢喝。
    顾绣也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想法，率先把鸡汤都喝光了，姜浅松了口气，没再拦着。
    糯糯是个典型的小吃货，捧着她的专属粉嫩色小碗碗，顺着边缘一圈圈的吸溜着，小脑袋都被粉色小碗挡住，嘴角溢出了汤汁，笑着直夸：“奶奶的手艺好棒，这个鸡汤好好喝。”
    “糯糯喜欢就好，以后奶奶常给你们熬。”
    姜浅佯装恼怒：“就奶奶的好喝，妈咪熬得不好喝？”
    糯糯吐吐小舌头：“都好喝，比糯糯做的要好喝多了。”
    “糯糯还会熬鸡汤？”顾绣笑得合不拢嘴，追问道。
    糯糯扭捏地扭了扭小身板：“妈咪把食材放在锅锅里，窝可以看着火……”
    安安补了句刀：“你还好意思说呢，上次让你看着火，你就光顾着看综艺节目，结果差点溢出来……”
    “那……那又不是经常嘛，只是偶尔。”糯糯小脸红扑扑，囧囧哒。
    一家人愉悦地喝着鸡汤，先聊着家常。
    多半是顾绣听姜浅和几个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讲话，糯糯非常健谈，一点都不害羞，一会拉着顾绣去参观她的小公主房，一会给她展示自己是一个网红，再不然就是给她将自己的伟大理想，要成为慕小瑜一样优秀的女艺人。
    最后，还腆着小肚肚给顾绣跳屁股舞，逗得顾绣笑意蔓延，半张脸颊都快疼了。
    糯糯宝宝真是个小仙女啊……
    时间不经意间流逝，姜浅提出留顾绣在家里用晚餐。
    顾绣坚持要走。
    姜浅将保温桶还给了她，顾绣计算着时间，不想和陆辞尧碰上，可天不从人愿，她才收拾好东西，车库便传来车子熄火的声音，陆辞尧回来了，两人无可避免的在门厅相遇。
    陆辞尧一如既往的英俊高大，比起几年前，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成熟，少了几分戾气。
    而顾绣，却恍若苍老了十几岁……
    四目交错，陆辞尧有一瞬间的呆滞。
    她没想到顾绣居然会在御景龙湾。
    上次姜浅提起顾绣之后，他派人关注了顾绣和陆铭的近况，得知两人的确过的很落魄，今天见面才知落魄两个字真是高估她了，想想曾经一个月仅仅零花钱就要上千万的顾绣，如今俨然变成街边市井大妈。
    顾绣更是觉得呼吸困难，无比讽刺。
    她当年最看不起的儿子……
    现在阖家美满，高高在上，气质非凡。
    另一个她最疼爱，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他的大儿子……
    自从得到老太爷留下来的那些股份之后，飞速出了国，如今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无论她和陆铭给陆寒擎打多少电话，他都没有半分回应，仿佛已经从这个世界上蒸发。
    想到这里，顾绣思绪混乱，抱紧了怀里的保温桶，夺门而出。
    和陆辞尧擦身而过的瞬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顾绣，当真荒唐了半生。
    陆辞尧静静地望着顾绣离开，没有去追，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但姜浅感觉到了他气场的变化。
    “要不要我给门卫打电话，把她拦下来，一起吃顿晚餐？”
    “不用了。”陆辞尧菲薄的唇微微抿着，高大的身躯矗立：“我们回不到从前，也不必讨这个麻烦。”
    诚然，破镜难圆。
    虽然不至于叫隔夜仇，但那隔着老太爷的命。
    “她今天下午给孩子们送了鸡汤，孩子们还挺喜欢的。”
    “检查过有没有问题？”陆辞尧脱下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的动作微顿，抬眸凝视着姜浅。
    姜浅闻言，反而笑了：“你怎么看不起人？”
    “难道你就放心她随便递过来的东西？”陆辞尧黑眸一沉，越是在逆境谷底，人应该越有斗志和算计，当然，也不否认被生活磨平了全部棱角，但多一个心眼，总是没有错的。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也有怀疑，所以我先给她端了一碗，看着她喝完了，我才放心给几个孩子。”
    姜浅举手投降，她说不过陆辞尧，也很欣慰陆辞尧和她一样的想法，不是她在枉作小人。
    其实她在试探顾绣的时候，还有一些心塞，觉得自己挺不道德的，用恶意去揣度一个想看孙子的老人……
    用完晚餐，夕阳余晖斜斜洒下，陆辞尧带着姜浅去附近散步遛狗，难得慕小瑜能帮忙带一下几个孩子，如今嘟嘟和周周回来了，他们的二人世界又要大打折扣了。
    御景龙湾有一个人工湖泊，斜阳洒在湖面，泛起粼粼波光，晚霞如虹，蜿蜒着一种让人迷醉的美。
    两人沿着小路漫步，十指紧扣，平淡的幸福在蔓延。
    “妈咪去哪里的制片人上门来签合同了。”姜浅凝望着湖泊中自由嬉戏打闹的天鹅，忽而说道。
    陆辞尧俊彦蓦然拉长：“什么时候去拍摄？”
    “下个月初，算算时间，也就半个月了。”姜浅惆怅地叹了口气：“我到时候应该会跟过去，家里就剩下你和三个孩子，能不能应付？”
    应付几个孩子，陆辞尧当然不在话下，当初嘟嘟和周周他一个人不也带到了四岁？
    “拍摄地点在哪？”
    “听说是在c城的某个小山村，那里住着一些少数民族的人，还有一些传统的工艺，一方面是拍摄，另一方面是节目组希望能够借着综艺的播放，向大家展示我国的传统手艺。”
    陆辞尧听到小山村三个字，眉峰拧得能夹死几只苍蝇。
    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要去那种地方受苦了……
    倒也不是说糯糯吃不得苦。
    关键是她如今年纪还小，再加上早产导致体质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