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的内容会同司月在公司里做的有所不同,这一次的要更侧重于司月个人的经历,她在东问的生活,遇见的人,看见的事,以及参观这些建筑时的心情。
司月七七八八记下了所有的要求,终于在六点的时候,结束了所有的讨论。
沈棋这才得空看了一眼窗外,他打了一个打哈欠,调子拖着说道:“天都这么黑——”
“天啊!” 他声音忽然提高。
司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窗外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洁白的雪花轻轻飞舞在明亮的灯光下,那样温柔地给这个世界披上了一层洁白的被子。
所有匆忙前行的脚步都被这柔软轻轻地绊住,车辆、行人缓慢地赴这一场冬日的约定。
女人有些发怔地看着窗外那片漆黑的雪景,可她却好像看到了一片宁静而又空旷的田埂。细细的一条小道蔓延在无边无际的麦田之间。
天地一片寂静。
那天,也是这样的漫天大雪。
“司月老师,你怎么来的?” 沈棋找了一把伞,这才发现司月正看着窗外发呆。
司月听言回过神来,站起身子去穿自己的外套,“我打车过来的,现在打车回去就好。”
沈棋朝她晃了晃车钥匙,“我送你吧,现在打车估计很难打到了。”
司月跟着他朝外走,她没有答话。
两个人无声地穿过已经闭馆的博物馆,沈棋推开了大门。
一阵风雪急急地涌入了司月的衣角,冰冷地攫取着她身上仅存的温热。
雪花翻飞在女人的眼前,她不禁微微闭上了双眼。
一把大伞很快就稳稳地打在了司月的头上。
沈棋低头朝司月说道,“司月老师跟我这边走,我的车就停在左边的停车场。”
司月身子却没有动,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看见了那个站在路边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要来。
但她知道他会来。
男人身姿笔挺地单手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昏黄的路灯下,无数上下翻飞的雪花悠扬地落在那把黑伞的顶端,然后慢慢滑下。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厚重大衣,眉眼平静地,朝她走了过来。
司月记得很多关于季岑风不信任她的画面。只要是她和任何男人或长或短地接触在一起,季岑风都会从心底里觉得,她是在勾引别的男人。
所以他会问她晚上去了哪里?和什么人?为什么?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而后来,他会直接说她撒谎。
他不信任她,所以司月后来才知道,她其实说什么都没用。
司月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朝沈棋说道,“麻烦你了。”
她不想再听到那些话。
可是司月还未朝着沈棋的方向迈出第一步,那个男人就伸手轻轻拉住了她。
他手那样的冷,贴在司月余温尚在的手腕上,生生叫她发起一身的颤栗。
司月有些不敢相信地抬头回看他,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
季岑风随即收回了手,垂下眉眼看着司月,“我送你回去吧。”
司月屏气看着这个面色平静的男人,他从来都是这样,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把怒火隐藏在平静的质问下。
可是司月还没来得及拒绝,沈棋就开口了,“是季先生啊,您和司月老师的感情真好,这么大的雪还来接她。”
沈棋并不知道司月和季岑风已经离婚了,既然季岑风来了,他倒是也省了事。
司月最后还是上了季岑风的车,沈棋说的没错,这样的暴风雪,街上根本打不到车。
-
季岑风把司月送到了小区门口。
一路上,他什么都没问。
两个人隔着宽宽的座椅,各自倚在那一侧。车里的暖气慢慢地温热了司月的身子,她不知道,他的手掌是不是也不再那么冷了。
司机只能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保安解释说里面有段路因为积雪严重堵了,所以晚上的时候外来车子都不让进了。
“谢谢你,季先生,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司月朝季岑风道完谢,就下了车。
李原从副驾驶转过头来将刚才的伞又递出来,“季先生,伞在这里。”
季岑风看了一眼,“不用了。” 随即也跟着下了车。
还是同许多个送司月回家的夜晚一样,男人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寂静的雪夜里,只有那低低的沙沙声。
司月走一步,那个男人走一步。
大雪轻轻落在他的肩上,她的发梢上,他的眼睫上,她的衣袖上。
积雪深重,司月走得很慢。
那缓慢的沙沙声,声声落在她的心上。
“季先生,回去吧。” 司月伸手按在楼梯口的门把手上,侧身看着季岑风。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季岑风轻轻点了点头,“行。”
大雪越下越大了,随着呜咽的晚风呼啸在男人的身侧。
洁白的信封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司月接了过来,“回去吧。”
“好,看你上去。” 男人嗓音淡淡,眼里有不易察觉的红血丝。
-
那天晚上,季岑风在楼下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层层的积雪顺着他的发梢簌簌落下。
落在他湿冷的大衣上,落在他僵硬的手指上。
他长久地凝视着那场浩浩汤汤的大雪从无边无际的夜幕慢慢落下,夜色一分冷过一分。
季岑风想知道,司月还记不记得。
记不记得,那天,外公同他们说:
“一起在雪天里走过的人,一定也会共白头。”
第63章 第三封
家里只开了一盏小灯, 窗户关住了所有的极寒风雪。
好像荒谬世界的避难所,司月坐在沙发里,闭着双眼。
她大衣还没有脱下, 整个人蜷缩在绒面的沙发里。她不想去面对那些信, 可她分明闭上了双眼,却能看的见那些飞出的字眼。
好像那个男人从前所有无法说出口的自我, 都被他这样一笔一划地写在了这些单薄而又易碎的白纸上。
司月知道, 她可以选择不看的。
季岑风给了她选择的权利。
她可以轻易把它撕碎, 她可以轻易把他撕碎。
这一次,季岑风毫无掩饰地,把自己剥离在了司月的眼前。只要她想,就能叫他, 痛不欲生。
客厅里, 灯光过分安静。
四周仿佛形成了一片看不见的凝滞气息, 缓慢地笼罩在那个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的女人身上。坐在沙发上的第二十分钟, 客厅里响起了沙沙的拆纸声。
昏黄的光圈下, 信的开头, 还是那句:【给司月】
——给司月
这一封信关于珍惜。
司月, 你离开黎京的那段时间里, 我曾经无数次地翻看过你给我发送过的那些短信。
从我们和好的时候, 从我们冷战的时候。
明明你曾经那样努力地挽回过我们之间艰难易碎的婚姻,我却还那样自负地认为,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我总坚信, 只要我还是季岑风,只要你还是司月,我就可以永远地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直到那天,我打不通你的电话。
直到后来, 我再也打不通你的电话。
我才知道,我不过是这个世间最普通的男人,在失去你讯息的那一秒,就能轻易地被打败。
我输得一败涂地,我输得狼狈不堪。
那时我才知道,所有你曾经朝我走近的时刻,我有多么的幸福。我曾那样奢侈地拥有着你,却又那样残忍地伤害着你。
司月,对不起。所有我曾经伤害过你的过去,我都会用季岑风这个男人的下半辈子去补偿你。
你不用觉得害怕或者有压力,也不用着急回复我。
我们——
我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小月亮,这封信,只是想告诉你,这个男人尝过了失去的痛,那痛差点要了他的命。
从今往后,每一个日子,
季先生永远珍惜你。
——岑风
客厅的窗户“哐当哐当”地传来了冷风的咆哮,那双捻住信纸的双手却深深地印在了单薄的纸面上。
指甲轻而易举地穿破了信尾那个男人的名字,司月浑身烫到无法平静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