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我从没和人讲过,在美国独自生活的那近十年,我忍受过怎样的痛苦与孤独。
    所以当我看见那个小小的你躲在楼梯间哭泣的时候,所以当我看见那个小有成绩的你和同事一起庆祝的时候。
    我想手把手带着你,教你去拿到最好的东西。
    可是我却忘记了,你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擅自调走了你组里的同事,帮你安排了有经验的设计师。我知道你那段时间总是在为工作的事情苦恼,我不想看见你那样。
    不想要你睡觉的时候,眉头总是微微皱紧。
    不想要你吃饭的时候,因为想到一个点子就跑去电脑那里。
    我自私地夺走了你本可以成长锻炼的机会,却忘了,独立自信的女人才是最漂亮的。
    有些时候,我自私地希望,你什么都不会。
    你不会设计,你害怕吃苦。
    你什么都没有,只能乖乖待在我的身边。
    可是,司月。我又想了很久很久,好像在我第一眼爱上你的时候,是因为你坚韧不拔的性格。
    就像无数个从前的我,在阴暗里拼命地发芽。
    那个时候的你那样的脆弱,那个时候的我,那样地想保护你。
    今天我才发现,我最爱的,还是你自信地站在台上绽放自己光芒的时候。你说起那些建筑的过去,你说起那些动人的情怀。
    小月亮,这封信只是想告诉你,从此往后,我不会再擅自干扰你的任何决定。
    但是有一件事,永远不会改变。
    就是季先生永远保护你。
    ——岑风
    第62章 共白头
    司月一晚上, 睡得不是很好。
    反反复复,总是做一些梦。
    最开始,是随着司南田刚刚搬到黎京城里的时候, 李水琴常常和司南田吵架。他们一边吵架, 一边还要拉着司月。
    李水琴哭着说司月不管他们的死活,司南田说司月最喜欢自恃清高。
    司月忍着一天的疲惫想要逃回自己的房间里, 可天地瞬间变了色, 惊雷轰的从极近的地方打了下来。
    暴雨如注, 她变成了幼时的司月,哭喊着拍打着那扇小小房门,求司洵开门让她进去。
    大雨冰冷地浸湿了她身上的每一处衣角,好似地下爬出来的无数只手, 拖曳着拖曳着就要把她拉下去。
    司月拼命地站起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漫天大雨中她什么也看不见, 却拼了命地朝那个未知的方向跑去。
    跑啊跑, 跑啊跑。
    她跑丢了脚上的鞋子, 跑进了一座居民楼里。
    那楼道散发着常年湿冷的霉味, 早已坏掉的灯泡阴森地趴在那片黑色的墙面上朝下看。
    司月战战兢兢地扶着那片冰冷的墙面朝上走, 却在拐角的地方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司洵和李水琴。
    鲜红的颜色从家门口蔓延到了他们的身上, 司月分不清到底是红色的油漆还是四溅的鲜血。
    她惊恐地跌坐在那坚硬粗砺的楼梯上, 嘴巴张开着尖叫却如论如何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司月拼命地喊叫,那阴森的楼梯间却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吃掉了她的所有惊恐尖叫。
    “司月, 要不要吃山楂?”
    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司月的身后响起,她满眼泪水地转过头去,却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他半掩在晦涩的黑暗里,却朝着她伸出了一只温热的手。
    司月颤抖地拉上了他的手, 男人嘴角轻笑,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忽的,她又变成了那个成年的司月,身子颤抖着紧紧抱着那个男人的脖颈。
    他轻轻地将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胸前,然后抱着她走出了那条寂静的楼道。
    他们穿过了长长的玫瑰花园,抬眼会看见连绵的山脉。那条路并不好走,男人却一步一步稳妥地将她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他怜惜地抚上了司月脸颊上的泪珠,然后对她说:“司月,有没有想我?”
    司月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她不认识他,她把他忘记了。
    可是那个男人却一点都没有生气,他只是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离开了那个房间。
    司月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睁开双眼的时候,才意识到,那不过是一场梦。
    床头的闹铃响了很久,司月伸手将它摁停。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
    司月昨天的时候接到了博物馆那边的电话,和她联系的是一个叫做沈棋的男人,听着声音像是二十三四,挺年轻。他在电话里里和司月讲了一下博物馆方面希望和她约个时间讨论一下做马古城专题演讲的事情。
    司月看了下时间,和他约了今天下午。
    她和李经理说了下午要去博物馆和沈棋见面的事情,李经理只让她注意安全。
    博物馆离辰逸距离不算太远,司月打车过去不过二十分钟。
    远远的,司月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人,他面庞还有些稚嫩,看起来像是刚出校园不久。
    沈棋老远看到司月下了出租车,就小跑着朝她的方向过来。
    司月朝他笑着点了下头,沈棋嘴角咧开哈出了不少白气,“司月老师你好。”
    司月倒是第一次被人喊老师,她随着沈棋朝博物馆里走,“你好,沈棋,不过我不是老师。你可以叫我司月。”
    “怎么会不是老师呢,司月老师,我看过你画的那副黎京美术馆的设计图,还有你后来设计的那幢私人别墅,真的是太绝了!特别是你关于黎京美术馆设计的理念,我当时就觉得到底是怎么样的设计师能想出这样的点子,今天我看到你我才觉得,真的是上天偏爱。”
    沈棋嘴巴一路上就没停过,拼命地说着司月的好话。司月倒是有些好奇,他怎么知道她参加过的这两个设计案。
    沈棋伸手推开了博物馆的大门,让司月先进去暖和暖和。
    “司月老师估计不记得了,年前的时候,你参加过一次酒会活动,你先生那个时候给你介绍了那个别墅设计案的主人,后来你们还一起吃饭了。”
    “你怎么知道的?” 司月脱下自己的大衣,叠好拿在手里,随着沈棋朝办公室走。
    “他是我叔叔,那天我也在那个酒会上,只不过我没见到你人,后来叔叔搬家的时候提起过你,说你和季先生感情极好,还说你不仅设计有灵气,而且很努力。为了这个别墅前前后后找了他好多次,最后交给他的成果他也很满意。”
    从旁人那里听到对于自己设计的评价总归是有一些不一样,虽然司月大概率知道沈棋只是在说些客套话,但是她心里还有些微微的高兴。
    沈棋领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就和司月讨论起了关于马古成建筑的宣传活动。
    -
    黎京下午的时候,天气愈发阴寒。
    气象局三点发出暴雪橙色警告,四点开始下雪。
    最开始只是零零星星的一点点,点缀在昏暗的天色里,翻腾在暖黄的灯光里。
    后来,漫天鹅毛大雪,好似一层密密的织网,轻轻落在这片冷寂的天地之间。
    白色安静的病房里,李原正站在一旁念着辰逸这段时间的工作简报,他已经在这里汇报了快有两个小时,病床上那个男人的脸色却没有好转任何。
    透明的液体一点点带走季岑风的体温,他的手指冰得吓人。
    “几点了?” 季岑风侧目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大雪,声音有些低哑。
    李原抬手看了眼手机,“四点四十了,季先生。”
    季岑风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下了床。
    李原嘴角紧紧地抿起,他知道有些话,他说了也没有用。
    医生早就三番五次地和季岑风叮嘱过,他的胃已经被他自己折磨得不成样了。之前他是想死,所以彻底放弃了自己的身子。
    可是现在他明明最应该遵医嘱养身体,却偏偏日日去等司月。
    她熬到晚上七八点才下班,他就等到七八点。
    再把她慢慢送回家,然后他才肯回家。
    一来一回,吃到晚饭的时候常常已是深夜,更有时候,他胃痛到无法忍受,便会只吃些止痛药然后直接睡下。
    可是胃痛磨人,又如何能睡得好。
    左右不过几个小时,又早早起来,去司月的楼下等着。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他每天六点站在司月的楼下。
    李原甚至不敢去想,今晚这一场大雪落下,明早该会有多么的冷。从前他只觉得季先生无坚不摧,现在才发觉,他不只是对司月狠,他对自己更狠。
    要不是中午的时候他痛到冷汗直流差点连路都走不了,季岑风现在也不会待在医院里。
    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他有辰逸这间公司要管理,他更要事事以司月为先。
    那个男人毫不吝啬地瓜分出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却那样潦草地将自己丢在了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李原再抬起头的时候,季先生已经穿上了黑色的大衣,除了那张略显苍白的唇色,几乎看不出来那是几小时前连路都走不了一步的季先生。
    “季先生,现在要去博物馆接司月小姐吗?” 李原跟在季岑风的身后问道。
    季岑风点了点头,低声问他,“车上有伞吗?”
    “有的,季先生。” 李原答道。
    “好。”
    -
    沈棋今年刚从大学毕业,他在博物馆主要负责的就是活动策划。
    黎京博物馆这几年常常做一些颇有新意的展览活动,所以前段时间才会朝司月发起邀约,请她来博物馆讲讲她在东问时看到的那些建筑。
    几个小时的讨论下来,沈棋基本确定了这次活动的方式。
    司月会同他一起筛选出一百张最具有代表性的照片,在活动当天展示在博物馆内。然后在下午的时候,邀请所有感兴趣的人一起听司月做一场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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