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飞走进林尚书府的时候，林尚书已经准备进宫了。
    这么晚进宫到底为了什么，顾铭飞不知道。但是他很清楚，林尚书走不了了。
    因为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从方珏自不量力走进忠武侯府的那一刹那间，就好像一切已经注定好了。
    顾铭飞身着铠甲，走进林尚书的院子，当即便被林尚书呵斥一声，“大胆，居然敢私闯朝廷命官的府邸？”
    “府邸不错。”顾铭飞一脸认真地点点头，走到林尚书跟前，“但是林尚书，您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既然走不了，不如跟我在这里坐下来聊聊天吧。”
    说话间，珞毓走进来为他们搬过来两把椅子，两个人就在月下对坐而已。
    林尚书见此便是微微一笑，“顾侯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觉得现在林尚书寂寞，我过来开导开导您。毕竟自己一个人容易想不开。”顾铭飞说这话的时候，银光闪闪的铠甲在这时候透着寒光，将林尚书的眼睛晃了一下。
    林尚书嗤笑一声，抬腿便往屋里走去，“独自一人习惯了，并不觉得独自一人有什么不好的。”
    “林夫人呢？这么早就离开了？”顾铭飞跟进屋里，却不见家里的女主人出来招待，便是知道，林夫人多半已经离开京都城了。
    看来林尚书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不然也不会这时候选择让林夫人离开。
    他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看向林尚书，“家里没有女主人还真是不行呢。”
    林尚书不以为然，更是没有要跟顾铭飞交代的打算。
    顾铭飞立于大厅之上，一身铠甲护身，这便是要将林尚书扣在此处最重要的象征。
    林尚书则是对顾侯伸手让了一下，道，“顾侯，坐，喝杯茶。”
    顾铭飞在他旁边坐下来，端起刚送上来的热茶，“反正今天也走不了了，尚书大人要不要也给我讲讲你的不平事呢？”
    林尚书闻言便是笑了，“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困扰呢？”
    “尚书大人那还不是称心如意么？”在顾铭飞看来，林尚书的确是顺风顺水的。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林尚书闻言摇了摇头，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顾侯年轻气盛，我也是从你那个年纪走过来的，自然不会不清楚你的想法。”
    顾铭飞没想到林尚书居然也有跟他坐下来闲聊的一天。
    目光有些清冷地看着眼前的林尚书，“年轻应该不是问题吧？问题是你的心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
    林尚书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却并没有正面回答顾铭飞的问题。本来他进宫的，却被留在了这里。那么，还是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真的能成事，那么即便是被困于此，赵易也会全身而退。如果真的如他所料，那就只能怪赵易没那个命了。
    “人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时候很少。若是真的能称心如意倒是好，但是凡事不能都如意，凡事只求半称心。”林尚书感叹一声，随即看向顾铭飞的眼睛，目光中却有些从未见过的苍老姿态。“是，我这一生连半称心都比不上。”
    林尚书一脸笑意的看着顾铭飞，见他似乎对自己的说法并不是很赞同，皱着眉头，便是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事事如意，件件顺心就应该知福惜福，不要在这里过分强求？”
    的确，顾铭飞也真的是想过这件事，想过林尚书的真实意图，便是点头，“的确，我并不觉得你应该走这一步，在我看来，谁走，你都不可能走。”
    林尚书位极人臣，难道不是因为上位的垂青么？
    却没想到，听到这句话的林尚书看着眼前一脸天真的顾铭飞，嘴角勾起，“但是你可知道我这一生过得并不顺遂太平。三榜进士出身，却从未有过得偿所愿，这样的感受，你可曾有过？”
    顾铭飞生来便是忠武侯府的二公子，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什么事情，让自己愁眉不展，一无所获。在他看来，出将入相本是平常的。他只要追随着自己既定的脚步一直走下去，一定会是一片坦途。
    他只知道林尚书是布衣出身，却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费解的看着林尚书，“心中若有不甘可以表现出来，如果你不表现，那别人就只会觉得这就是应当应份。”
    林尚书闻言哈哈一笑，“若表现出来就能得偿所愿，那么世间的不公平就不会造成任何的悲剧。”
    林尚书似乎有自己的执着和追求，顾铭飞瞬间语塞，不可知否，毕竟在林尚书说来，里面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并且，林尚书就是那么身体力行地过着每一步，走到现在的这个地步。
    顾铭飞满心惆怅，不论如何，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的选择从来就只是非黑即白，非对即错。
    不论什么时候，他所选择的都是大是大非，如果真的遇到有悖于常理的事，他也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忠君爱国这几个字。
    而林尚书，究竟遇到过什么不公的事他没有办法理解，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公断他的对错。
    只是不论对错与否，现在顾铭飞都不可能让他离开，不可能让他全身而退。
    就在此时，珞毓从外面走进来，对顾铭飞道，“主子，宫中传来急报，三王爷得到退位诏书了。”
    赵涵病中一直也不肯动一动自己的手脚。在这么长时间里，林尚书都被他骗过了，都以为他真的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不可能再传位于人了。
    却没想到他居然会传位给赵宣，他听到这个消息，仰天长啸，“真是可笑，可笑啊。我终究是心慈手软，没有直接将他送上西天，才有现在的后顾之忧。”
    此时说什么也是晚了。这时候没人会让他全身而退。
    林尚书，权倾朝野，权力盛极一时，却因为自己的想法，将自己彻底断送了。他却看不到赵易是怎么从龙椅上退下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