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易从未想过自己输了之后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和事。
现在,昏暗的书房里只留下一盏灯,伺候他的人也只剩下一个,随侍左右。冷冷清清的皇子府早已经更名,不再是皇子二字,已变成“易居”。
他不自觉的咳嗽几声,并未见有人闻声赶来,仿佛外面并没有人侍候一般。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边的战国策,终究是没用到它治国平天下。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以为胜券在握,便以为自己的手足不足为惧,没想到,手足情深么?不是,他只是不想让后世诟病,不想被后世戳着脊梁骨说他是夺嫡谋害了手足之人。
历朝以来,谋害之人不在少数,他不算什么。
他也并不是想要留着赵宣,让他有机可乘。他只是想要短暂的炫耀,炫耀自己的手端终究是比他略高一筹。
没想到,死都不会签退位诏书的赵涵终究还是签了。此一时,彼一时。
自己那么逼迫他都没有签的退位诏书居然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签了,而传位于人,居然是不学无术的赵宣。
他苦心孤诣这么多年,隐藏着自己嗜杀的野心,为的不过是得到他的肯定,能尽快继承大统。
可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自己却成了被关在府中的弃子。而高高在上的王位上,坐上了那个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赵宣。
抬起头来,外面已经大黑了,天黑之后的“易居”便有些冷清。幽深的让人无端恐惧。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里面葬送了太多的亡魂。
他在夜风呼啸中细细的听着,想要听到小王氏哪怕是片刻的停留,低低的呢喃,都从未曾有过。
这一生,他是爱过的。他爱过那至高无上的王位,爱过王位之上不苟言笑的帝王,爱过诗词歌赋样样通达的小王氏。
可是,他爱过的终究都不属于自己了。
一脸无奈的笑了笑,于他而言,小王氏便是心底的白月光,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若不是与沈茜碧同日为妃,她可能不会过的如此凄惨,可能不会被害的那么早早离世。
如果她没有进这深不见底的皇子府,是不是一生也能平安顺遂?
他嗤笑一声,心中已是粲然。
现在,沈茜碧终于将自己折磨死了,而这个皇子府也终于变成了囚禁他的炼狱。
他嗤笑一声,一切似乎都是因他而起,因他而终结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记得,初见小王氏时,她明眸皓齿,目中含春,娇羞的低垂眉眼,好似那一抹揉碎了的时光落在墙头。
赵易只消一眼便将她记下,好好的放在怀里,用心珍藏。
本来是天作之合,本来是郎才女貌。
林氏却从中杀出来,不是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手上有赵易的娘亲,良妃毒害皇子的证据。
被迫娶了沈茜碧,被迫发誓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取她性命。
只是要留着她,真的好难。
他对她的妒忌心视而不见,对她的蛮横无理不管不顾。
她原本只要安安分分,他会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却没想到她从来都志不在此,她想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想要的是将她的疯狂染上自己的名字,让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可能么?
他想到这里,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沈茜碧原来是一种人。他们都是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他们的心本来就被压抑着,压抑着本性的他们,本来就不想要过现在这样的生活。
没想到,在小王氏过世不久,沈茜碧便主动招惹了芝兰。那个在元贵妃身边伺候的嬷嬷。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将所有宫中流传的肮脏的,下作的方子都带出来了。
但凡跟沈茜碧没有仇恨的都会告诉他,有些脂粉是不能用的。但是蛇蝎心肠的芝兰并没有管她,任由他用着立竿见影的脂粉一言不发。
等到赵易发现了她给沈茜碧用化骨粉之后,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让芝兰做的隐蔽一些,只要不被人发现就好。
没想到,他的想法是这样的,芝兰当即便是感觉到,自己投靠赵易要比跟着沈茜碧有出路的多。
没想到,芝兰便真的跟了赵易,将所有的关于化骨粉的东西都给沈茜碧用上,为的就是早一点结束他的生命,让他疯癫的人生早点过去。
可是没想到沈茜碧做出来的事都让她瞠目结舌,比一般暴虐的人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也就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才对她下手。下的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当然,沈茜碧在之后的疯疯癫癫中,芝兰的药占了最主要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留着芝兰的原因。
芝兰并没有让他失望,反倒是让他能早点收拾了这个暴虐成性的女人。
可是在她还没有被收拾之前,二皇子府的女人已经被她收拾干净了。
也好,不用跟着他现在多受罪就是。
他垂眸,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小王氏,那最遗憾的便是没有跟方珏坐在一起好好的喝一杯,好好的谈一下未来的人生。
方珏真的是将他当成唯一的知己,可是他的心里有没有当他是自己的知己,还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说的清楚的。
赵易笑了笑。目光中闪过一丝无知无觉。在他的心里,最重要的人其实并不多,而那个一直为他的大业奔波的书生,终于还是在为他大业奔忙当中就那么轻飘飘的没了。
他想过要凭吊,却不知道以何种方是。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之时,自己也一并到了这里。尘埃落定之后,回顾以往,他活的最开心的时候便就是遇见小王氏的那一年。
他还没有开始为自己的狼子野心有所行动,还没有将自己所想要的东西都具象化。
那时候,他有想法,却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准备。那时候,沈茜碧还是一个傻姑娘,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手段让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