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爷爷/老师怎么样?”在那医生出现在门口的瞬间,秦纤语和罗明礼几乎同时凑上去问到。
那医生一边取着自己的手套,一边默默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很公式化的回答。
但这一声轻轻地话语,却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砸到吴良三人的头顶上。
“怎么会这样?”吴良一下子冲了过去,抓住那医生的胳膊问到:“怎么这么严重,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吗?”
那医生解释到:“秦老先生本来就患了肾脏衰竭,身体机能已经极差,结果又因为暴细胞怒,情绪过于激动导致脑血管炸裂,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基本上……很难了。”
“爷爷……”旁边的秦纤语默然无语的哭了出来,那嘤嘤的哭泣声,让手术室外狭窄的通道显得更加压抑。
“腾腾腾~”一阵急促的皮鞋落地的声音忽然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还没见到人,就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大喊道:“师弟,纤语,老师怎么样了?”
三人转过头去,看到祁毅恒正一路小跑急促的朝这边奔来。
见到三人脸上那沉重的表情,祁毅恒的眼神也很快产生了变化,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慌乱的问到:“老师他……”
“老师怕是不行了。”还好这时罗明礼还能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悲痛,站出来沉稳的回答道:“手术刚刚做完,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
“等等!”这时医生叫住了他,对他们四人说道:“为了预防细菌感染,手术室内禁止入内,你们还是等会等病人转到病房之后,再去探望吧。”
祁毅恒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对医生问到:“医生,我老师他现在……还清醒吗?”
“暂时还不知道。”那医生回答道:“要等麻药过后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就算清醒,恐怕也很难说话了。”
四人俱都沉默下来,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半小时后,秦老爷子被转移回了病房,因为麻药的缘故,他还是暂时没能醒过来。
吴良四人或坐或站,停留在他的病床边,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交流着。
这时祁毅恒突然问到:“对了阿良,音乐联赛的事,到底是怎么了?”
看来他也是刚刚了解到音乐联赛的事,有些憋不住了,所以逮住吴良想问个究竟。
吴良苦笑一声,把在大礼堂会议室里的事给他说了一遍。
“是贺家在背后动了手脚?”祁毅恒听到出面的竟然是贺公梓,脸色有些发白,犹豫着问到:“那这件事,到底是那个贺公梓自己的意思,还是他背后贺老爷子的意思?”
对他这样的政客来说,知道这一点十分重要,因为这将决定他是否有资格插手音乐联盟的事。
但吴良的回答让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我也不知道。”吴良郁闷地说到:“不过我觉得如果是那贺公梓自己的意思的话,他恐怕没那么嚣张。”
“奇怪,贺家为什么要抢这个位置呢?”祁毅恒捏着下巴疑惑的问到:“按理说这不过是个民间组织,还得接受音协的管理,以贺家的权势地位,他们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位置感兴趣?”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政绩呗。”没等吴良说话,旁边的罗明礼就已经不冷不热的嘲讽道:“你们这些当政客的,不就喜欢到处抢政绩吗?音乐联赛这么大的动静,对你们这种一心想要捞政绩的人来说,是多好的机会啊!”
吴良还是第一次见罗明礼这么不客气的对祁毅恒说话,看来他们两师兄弟之间,也没有一直以来表现的那么和谐。
不够也有可能是罗明礼气在心头,所以对贺家这样的权势家族产生了巨大的仇恨,连带着把祁毅恒都给牵连了进去。
但祁毅恒也很了解他这个二师弟的脾气,对罗明礼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而是歪着头反问到:“那个贺公梓又没从政,他要政绩来干什么?”
“你想想贺家那个老头子多大了?”罗明礼毫不客气地从嘴角浮起一抹嘲讽,分析到:“以他的年纪,最多再干一届也要下台,而贺家除了他之外,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人物了,这时候他不抓紧时间培养一下贺家人,等他下台了,那贺家还有好日子过吗?”
他的话虽然有些偏激,但却让祁毅恒恍然大悟。
“哦,二师弟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祁毅恒眯着眼,似在算计着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才对吴良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也不用着急,贺家人,不会在这个位置上待太久的,估计等他们捞够了政绩,这个位置,迟早还是你的。”
他的话表面上虽然是在安慰吴良,但实际的意思,其实就是告诉吴良,这件事,他不准备插手了,吴良现在能做的,就是默默地等待。
祁毅恒几乎是吴良在官场上认识的不多的关系户之一了,如果连他都不想插手的话,那吴良想从官面上对抗贺公梓,几乎就不可能了。
因此听到这句话,吴良心情更加跌到了谷底,同时也对祁毅恒产生了一丝不满。
但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幽幽的轻叹,这声音虽然十分微弱,可是落在众人耳中,却犹如一道雷电,瞬间让众人全都身子一震。
“老师,您醒了?”罗明礼就坐在床头,连忙弯下身去探望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十分浑浊,仿佛还陷在某种沉睡中未曾清醒一样,就连瞳孔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纱,显得十分麻木,毫无生气。
隔了许久,他的眼皮才微微颤动了那么一下,眼神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晰,向四周看了看。
“啊,啊……”老爷子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始终说不出来,只能用咿咿啊啊的毫无意义的声音虚弱的表达着。
可是从他目光所聚焦的方向,众人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吴良赶紧迎了上去,半蹲在床边,抓住秦老爷子的手问候到:“老师,我在这里,您说。”
秦老爷子目光死死地落在了他脸上,嘴里依旧是嗬嗬不断发出声音,可他说的是什么,没人能听明白。
好在吴良福至心灵,连忙问到:“老师,您是不是想问联赛的事?”
他知道秦老爷子心里最惦记的肯定是这件事,而他之所以爆血管,也是因为这件事,所以直觉他想问的肯定跟这件事有关。
不出所料,秦老爷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慢慢的点了点头。
“老师……”看到秦老爷子这副惨状,一股悲怆一下子涌上了吴良的心头,他拉着老爷子的手,鼻子一酸,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啊,啊!”老爷子突然激动起来,用力的想要握住吴良的手,可惜他现在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浑身的力气,只能用焦急的眼神来传递想要表达的讯息。
但这讯息,却被吴良很好的理解到了。
“对不起,老师……”吴良愧疚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直视老爷子那双浑浊却泛红的双眼。
“咕……”秦老爷子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似是咽下了一喉咙里的一口痰。
“不,不……”就在吴良等人纷纷想着该怎么劝解他时,却看到秦老爷子再度睁开了眼睛,像是用尽全身所有力气一般死死地握住了吴良的手,嘴角死命抽动的叫喊道:“不,不……”
“不什么?”吴良连忙反手握住他,安抚他到:“老师,您别着急,慢慢说。”
“不,不……不要,……”秦老爷子原本苍白的脸,因为这两个字,竟然涨得通红,由此可见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勉强说出来。
但是后面的话,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了了。
“不要,不要干什么?”吴良摸不着头脑,抬头看了看周围其他三人。
秦纤语三人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秦老爷子费了这么大力气,到底想说不要什么?
不要让姓贺的得逞?还是不要去惹姓贺的?
三个人心里,各自有一个答案,但却没人敢在秦老爷子面前说出来。
要是说错了,惹得秦老爷子大怒,血管再爆一次,那就真的罪莫大焉了!
好在吴良情商岁低,但智商却不低,仔细观察了老爷子的眼神好一阵后,他试探着问到:“老师您是让我不要放弃联赛?”
“嗯,嗯……”老爷子连忙恨恨地点了点头,但实际上,他的头颅只是微微动弹了两下而已。
原来老爷子直到现在,还关心着联赛的事。
吴良的心里变得更加苦涩,失落的说到:“老师,虽然我也很想听您的话,但现在……我已经被人家赶出局了。”
秦老爷子沉默了片刻,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他忽然使劲抬了抬自己的手,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要去摸吴良的头。
吴良连忙把他的手抬到了自己头顶上,让他抚着自己的头顶,问到:“老师,您还想说什么?”
秦老爷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不断地轻轻摇头。
“您想……让我不要放弃?”吴良再次猜测到。
秦老爷子楞了一下,点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
又点又摇的,这是什么操作?
这下连吴良也麻瓜了,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到:“您是想让我别放弃,同时还有其他的要求?”
“唔!”秦老爷子再次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还想让我做什么?”吴良好奇的问到。
老爷子的脸色又开始慢慢憋得涨红了,似乎他有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行了行了,爷爷您别说了!”眼看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红,甚至连眼白都跟着出现了一缕缕血丝,旁边的秦纤语吓坏了,连忙叫住他,同时把他的双手给捉到了自己手中:“爷爷,您先好好休息吧,等把病养好了,您慢慢跟阿良说,好吗?”
吴良也觉得老爷子现在的状况实在令人堪忧,所以不想他继续说话了,跟着秦纤语一起劝了起来。
老爷子固执地哼唧了几声,可惜他现在毫无话语权,因为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被吴良四人给安慰到渐渐昏睡了过去。
眼看着老爷子终于平静下来,吴良四人才再次坐回了各自的位置上。
“你们觉得老师刚才想说什么?”祁毅恒好奇的问到。
“以老师的脾气,我觉得他是想叫阿良把联盟主席的位置给夺回来!”罗明礼毫不犹豫地回答到。
“夺,怎么夺?”祁毅恒略显恼火地问到:“那可是贺云山,国家仅有的9个常委之一,仅次于国家主席的权势人物,你拿命去夺啊?”
罗明礼也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到:“常委又怎么样,我一个平头老百姓,他还敢叫人把我杀了啊?大不了老子移民到国外,不受他的窝囊气了,他有多了不起?”
“咱们现在说的可不是你。”祁毅恒冷笑道:“咱们现在说的是阿良,难道你要他也移民到国外,像你说的一样甩手不管?”
“我……”罗明礼一句话梗在嗓子眼儿里,真是憋到吐血。
眼看着两人似乎有吵起来的趋势,吴良连忙做和事佬到:“两位师兄别吵了,我们还是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怎么做?”祁毅恒瞥了他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无奈,说道:“其实我刚才已经说了,贺家权势滔天,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所以我们现在最好是当忍则忍,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哼,就知道做缩头乌龟。”罗明礼不屑的讽刺了他一句。
“那你说该怎么办?”祁毅恒当即把矛头指向了他,一副你行你上的模样。
罗明礼也不客气,一把拉过吴良说道:“别听他的,他最关心的,只是自个儿的那顶官帽子,他这个人,已经成了官迷了。照我说啊,我们必须得反击,不但要反击,还要恨恨地把那个姓贺的给打疼,否则你这个位置,迟早还会被别人盯上!”
罗明礼说的倒是很有气势,但吴良实在想不明白,凭他一个大学校长,凭什么去跟贺家相斗?
“你以为我这么多年的院长,都是白当的吗?”罗明礼看懂了他眼内的疑惑,冷笑道:“既然是音乐联赛,就离不开圈子里的音乐人,恰巧的是,你二师兄我别的没有,在这个圈子里,人脉却是最多,你放心吧,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到时候我迟早要他们哭着上门来求我!”
他的模样显得很有自信,倒把原本想泼冷水的祁毅恒给镇住了,不光是祁毅恒,就连吴良和秦纤语两人,也在他突然散发出的“王霸之气”下,显得有些惊愕不定。
从医院里出来,吴良感受了一下长安城内渐渐转冷的空气,站在门口轻轻叹了一声,离开了医院大门。
回到家,和路雪正在沙发上生闷气,吴良见她一脸不爽的模样,奇怪的问到:“你怎么了?”
“干嘛不接我电话?”和路雪气呼呼地问到。
吴良连忙拿起手机,这才发现,原来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可他之前在秦老爷子的病房里,怕电话声惊扰到了老爷子,所以把电话的铃音给关掉了。
于是吴良连忙解释了一番,和路雪的面色这才好转,随即又带着几分担忧问到:“你老师他真的不行了吗?”
吴良的脸色黯淡下来,垂头不语。
和路雪走上前来,轻轻揽住他的头,把它搁在了自己肩膀上。
“别难过。”她轻柔的安慰道:“车到山前自有路,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知道。”吴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头埋进了她的脖颈之间,仿佛从那里传来的一股股带着奶香的气息,能让他的心灵得到片刻的放松。
可是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秦老爷子在病房里没能说完的话。
除了让我别放弃之外,老爷子到底还想说什么呢?
吴良对这件事一直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老爷子是不是还留有后手,毕竟他亲自筹划这件事已经十几年了,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他没告诉自己的变数呢?
另外,以老爷子目前的身体状况,吴良都很怀疑他下次还能不能醒过来,要是老爷子到时候真的过身了,那这句话,就相当于他的遗言。
他到底相对自己说什么?
吴良轻轻推开了和路雪,坐在沙发上开始揉着眉心思考起来。
“你又怎么了?”和路雪温柔地坐在他身边,替他揉起了太阳穴。
“老师之前,似乎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吴良一时之间自己也想不到答案,于是忍不住向和路雪倾述到:“他叫我别放弃,但同时好像又有其他的事要吩咐我,可惜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我根本猜不到他想跟我说什么。”
“叫你别放弃,然后又有话想跟你说?”和路雪沉吟了一下,问到:“他是不是想叫你把那个位置抢回来?”
她的想法,和罗明礼一模一样,实际上,这也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之一。
但吴良却觉得没那么简单,秦老爷子不是个鲁莽的人,贺家是什么实力,他会不清楚?
他既然知道抢走这个位置的是贺家的人,肯定不会这么天真的就想着自己能把这个位置给抢回来,要是他有这个实力,当初就不会被别人给抢走了。
难道他是想让我在暗地里做点儿手脚,把联赛给破坏了,最后让那姓贺的吃不到羊肉,还惹得一身骚?
这个念头倒是蛮符合吴良此时此刻的心情,对大多数人来说,如果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愿让别人抢去,这是一种普遍的心理。
但吴良转念一想,却又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
秦老爷子把一生都献给了华国的音乐事业,即使在70几岁的高龄,依然不停的为华国音乐圈谋划着出路,他提出建立音乐联赛的想法,并非只是为了一家一姓,而是为了整个华语音乐圈,为了无数热爱音乐、并愿意以音乐为生的人。
这是一个有着高尚品格的人,是一个令人必须为之敬仰的人,那么他会为了联盟主席的位置被抢,而亲手毁掉音乐联赛,毁掉这个华国音乐圈翻身的最后的机会吗?
吴良觉得不会,相反,他认为以秦老爷子的品格,他最后相对自己说的话,或许是要让自己不要放弃,不要放弃这个拯救华语音乐圈最后的机会,也不要因为愤怒,而做出任何对联赛有所损害的事。
这,或许才是这位为了华国的音乐事业奉献自己一辈子的伟大老人,临终前最后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