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菡手中拿了一罐啤酒,一个人走到外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对着夜空中的满天繁星,慢慢啜饮。远处的林中飘来一阵浓郁的芬芳,不知是何种不知名的花在这安谧的夜晚中静静绽放,独自诠释着自己孤独的美丽。
项目终于结束了,这场收工宴也接近了尾声。罗总今天专程从办事处赶了过来,参加队上的收工宴,同时也带给她一个刚收到的消息,法国sce公司的项目已经启动,我方的设备人员都已动迁到位,准备好接受甲方的检查验收。甲方的代表将于下月初到达,进行为期三天的全面验收审核,办事处这边将负责全程陪同接待。
直到罗总跟她商量延期回国的事情时,梦菡才记起自己回国的机票就订在明天。延期就延期吧,其实自己内心里是害怕再踏上那片土地的,仿佛只要不回去,一切就都只是一个遥远的梦,一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渐渐淡忘的故事。
“闻到一种特殊的香味了吗?”梁未悄悄地坐到了她的身旁。
“闻到了,一种令人迷醉的芬芳。”梦菡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当地一种树上开的花,花期很短,而且只在夜间绽放,香气浓郁,在非常远的地方都可以闻到。”
“这么浪漫的树是不是应该有个很诗意的名字?”
“我不知道。”梁未笑了笑,“也许根本没有人会费心去给它取名字,即使有,肯定也不会是什么浪漫有诗意的名字。”
梦菡默然地出了一会儿神,举起了手中的啤酒,却被梁未一把夺了过去,然后一口喝了个干净。
见梦菡愣愣地看着自己,梁未微垂了双眸,轻声说:“你的病才好了没多久,还是少喝点儿吧。”
感觉到两人间忽然生出的那丝些微的不自然,梦菡眨了眨眼睛,转移了话题:“说到名字,你父母当初怎么想到给你取了‘梁未’这么个特别的名字?”
“不是我父母取的,是我的爷爷和外公给我取的。”
“哦?两位老人家一起给你取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莫非有什么典故?”
“典故说不上,不过故事是有的。他们两个是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随后又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厮杀后,才定下来给我取这么个名字的。”
梦菡不由被他有趣的叙述吸引住了,瞪大了眼睛听他继续讲下去。
“其实说穿了就是跟谁姓的问题。我父母都是家里的独生子,偏偏又生下我这个独生子,所以两家都想让我姓各自的姓,好不容易双方达成了一致,就是下棋决胜负,胜的一方有权决定我的姓。结果第一局我外公胜了,那我就被定下来姓梁。可是我爷爷不甘心啊,说不能一局定胜负,应该三局两胜。没想到还真给我爷爷赢了后两局,结果我外公又说应该五局三胜,真是没完没了了。争了半天,全家都参与进来,最终决定我的姓是跟外公姓,名就用爷爷的姓,所以我就有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你是独子,年纪又这么小,家里人放心让你来非洲工作吗?”
梁未奇怪地看了一眼梦菡,“我——没你想的那么小,我今年29了,已经工作6年,在非洲干了3年多。”
梦菡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儿的大男孩,“哦——对不起,我见你长得那么年轻,就以为你是刚毕业的学生,你——不会介意吧?”
梁未看着她的眼睛,“说实话,我非常介意。”
梦菡低垂了头,“我很抱歉。”
“也许——你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歉意。”梁未的目光变得幽深难测。
梦菡迷惑地皱了皱眉,“什么方式?”
梁未忽然站起身,“没什么,很晚了,我送你回营房吧,明早你不是要跟罗总一起回首都吗?”
梦菡双手抱膝,仍是坐着不动。
“怎么了?”梁未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我害怕——”梦菡轻轻地说。
“怕什么?”
“怕回到那个有网络的世界,怕那些梦原来都是真的。”
轻轻抹去梦菡颊上的泪,梁未柔声说:“即使是真的,回头再看时,也只是一场梦。就像你书中所写的阿娇,她勇敢地选择逆天,就是因为她不愿再去重复那一场场金屋藏娇的美梦,她想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再也没有那个人的人生。”
他再次站起身来,向梦菡伸出了手,“我送你回去。”
梦菡久久凝视着梁未那似已洞悉一切的双眼,慢慢将手放入他温暖的掌中。
刚回到办事处,梦菡就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日常工作之中,一切似乎都已恢复正常。
夜深了,梦菡仍然坐在电脑前,却迟迟不愿去碰一下鼠标,打开网络浏览器。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怯懦的一个人,明明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却始终像驼鸟一样不敢去面对。还是梁未那个大男孩——,不,应该是大男人说得对,任何事回头再去看时都不过是一场梦。其实自己本应该是看得最清、想得最透的那一个,前世的那些如梦尘缘不是一直铭刻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吗?
终于打开了邮箱,仅仅十几天没有上网,竟然已经堆积了近百封邮件。除去垃圾邮件和日常工作报表,剩下的二十多封信竟都是心慧写给自己的!
梦菡将心慧的信一封封打开,认真地读。这些信有的很长,足有上千字,有的很短,只有几个字,但所表达的内容只有一个——对自己满满的关心。
看完这些信,梦菡发觉自己又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就像当年不断地被那些梦魇困扰时一样,心慧一直会在身旁陪伴她、鼓励她,即便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了梁青城,只要还有叶心慧,她就不会感到孤独。
拿起手机,拨通了心慧的电话,梦菡微笑着说:“早啊,心慧!”
听着心慧激动地说了一大堆对自己的埋怨和担心,梦菡柔声说了一句:“都过去了,我还是那个沈梦菡,我还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叶心慧,这些——永远都不会变。”
听到电话那头心慧抽着鼻子说要她早点儿回去,梦菡笑着保证下月初就回国。
也许现在仍然无法面对他,但自己还是要回去,因为那里不是只有一个他,还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有属于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