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昌意笑嘻嘻地上前来,十一夜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赫连昌意早有防备,出脚挡住她的后路。十一夜身手何等敏捷,顺势身形一矮,腰身画了一个弧形,从赫连昌意身边荡过。赫连昌意眼神一亮,迅速出手抓住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右手。十一夜促狭一笑,左手如银蛇般游过来,抓住赫连昌意的手顺势发力,朝他右脸轻轻扇了一巴掌。赫连昌意也只是微微一愣,另一只手闪电般将山茶花插进了十一夜的发髻里。
赫连昌意摸着自己的脸庞,啧啧道:"不至于吧,我就是想给你插朵山茶花而已,居然挨了一巴掌。"
十一夜脸微微一红,略有些愧疚:"那就是我误会少主了。"忽然想到自己这副尊容,居然还以为有人会来轻薄,不由地苦笑了两声。
赫连昌意摇头晃脑地道:"你们中原人有句诗,叫照花前后镜,花面相交映。茶花才能配美人。"
"美人,少主是在取笑我吧。"十一夜有些不悦,容貌一直是她的痛处。
"不。"赫连昌意轻轻碰了碰十一夜头上摇曳的茶花。"你可知道花美在哪里吗?花骨。骨相正了,花才会美。我们的草原上有一种花叫梭罗梅朵,它是先长花骨花脉,再长花肉花瓣。当它只长花骨的时候,跟路边的狗尾巴草没有区别;但是当它真正开花的时候,却是草原上的花魁。"
赫连昌意正视着十一夜,认真地说道:"十一夜,我觉得,你就是草原上的花魁。"
十一夜心底如春风化冰般温暖,这个世上,在她还是一只彻彻底底的丑小鸭的时候,还有这么一个人真正觉得她美。此刻,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对赫连昌意都是感激的。
赫连昌意看了窗外,突然话锋一转:"我今天是趁绿珠不在进来的,你这几天在室内也快呆腻了吧,我带你去逛逛镐京,然后去见一位贵客。"
镐京的小巷一向都是十分热闹,茶铺的清香,卖煎饼的吆喝,卖脂粉的五颜六色。这大概是十一夜第一次悠闲地逛镐京。尽管两人都换了便服,但赫连昌意高大的身躯和幽蓝的眼眸,再加上十一夜的银色面具,都吸引了过往行人的不少目光。绕过几条街,十一夜发现了一件事,这里面的小店,几乎家家户户堂屋里都挂着观音画像。这观音像跟十一夜平常见过的都不一样,似男似女,有着说不出的奇怪。
两人转过几道小巷,来到了一座灰色的茶楼前面。这茶楼掩映在绿树当中,甚不起眼。十一夜奇怪道:"为何这茶楼开在这么僻静的地方?"
赫连昌意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人走进茶楼,一个青衣小厮立刻迎了上来:"客人,请问喝茶还是不喝茶?"
赫连昌意摇头道:"我们不喝。"
青衣小厮意味深长地道:"客人,那就请您支付一百金币。"
十一夜心里诧异,赫连昌意从怀中摸出沉甸甸的金条,那小厮小心地接过去,恭敬地作出请的姿势:"客人,请随我来。"
二人随着小厮穿过长廊,走下曲折的楼梯,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一座朱红色大门面前。十一夜心里惊叹,这座茶楼外表普通,里边却像是一座巨大的地宫。
小厮慢慢地推开朱红色大门,只见空荡荡的大殿两旁摆放着两排长明烛,尽头的高椅上端坐着一个白衣人,隐隐有王者之气,似笑非笑,容貌极为清俊秀丽,雌雄难辨。十一夜突然想起了之前看过的观音画像,容貌和眼前这位极为相似。
见到两位到来,那人徐徐走下高座,走到十一夜身边。那幽幽淡香缱绻如烟,极为好闻,令人神清气爽。
"姑娘,可否揭下面具一看?"那人开口道,声音既有女子的柔媚,又带有年轻男子的磁性,说不出的好听。十一夜一时愣住了。
赫连昌意拍手笑道:"都说白观音美如天仙,俊如男神,如今一见,果然是美得很。而且,不仅美得很,也是冰雪聪明,没开口就知道我们所求何事。"
白观音桃眼如波,望向赫连昌意:"这位公子倒是会说话,也是大方的很呢。姑娘,你可有福了。"
十一夜半信半疑地摘下面具。白观音凑近去看,吹气如兰。良久,白观音诧异地道:"这位姑娘骨相绝美,世间罕见,只是皮相不堪,这是由于她的肌肤脉络里被人种下了毒。这种毒来自遥远的北冥,已经在肌肤里沉淀了十几年了,应该是从小就被种下了。"
赫连昌意沉思了一会儿,道:"这种毒可有解药?"
白观音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容:"解药倒是有,不过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说罢,拍了两下手,马上有四个壮汉小心翼翼地抬上一座巨大的蒙着锦缎的四方形物体。
白观音掀开锦缎,只见里面是一个透明的鱼缸,水草掩映间,一个头发长如瀑布,黑如乌云,下半身却是条鱼尾的绝世美貌的女子正在休憩。见遮盖的锦缎被拉开,她惊慌失措地躲进水藻丛中,只露出半张脸望着鱼缸外的众人。
赫连昌意喃喃惊叹道:"这是东海的鲛人!"
白观音颔首道:"不错。鲛人的心头血可解万物的毒。"
十一夜望着那鲛人,心底不知为何涌现出熟悉而哀伤的感觉,仿佛那鲛人在心底对着她在窃窃私语。她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扶着鱼缸,与那鲛人对视。
那鲛人慢慢从水澡丛中浮了出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突然张口说道:"你身上有北冥海水的味道。"
十一夜心头一震,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那鲛人用尾巴画了一个圈,荡起一层层的涟漪:"我能闻到。我去过北冥的海。"
而另一边,白观音看见十一夜贴着鱼缸和鲛人交谈,眼里露出惊喜的神情:"姑娘,你能听懂鲛人的话?"
十一夜点点头,道:"你们听不见她说话吗?"
赫连昌意也是十分好奇和无奈:"我只听见吱吱的海豚一样的叫声。"
白观音喃喃道:"可遇而不可求啊。这鲛人可是我费劲千辛万苦从东海捕到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听懂她说话。你可知道她说的什么?"
"她说我身上有北冥海水的味道,还说她去过北冥的海。"十一夜重复道。
白观音有些微微的激动,一扫身上那股淡然超脱的气质,有点急切地说:"那你快问她,它醒了吗?"
十一夜觉得有些莫名,但还是照着白观音说的问了,那鲛人却没再搭话,一头埋进水草中,再也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