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初晃晃悠悠的睁开眼睛, 然后打了个漫长的哈欠。
容玉顾不上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 直接双手握住他的肩膀, 前后晃了晃:“你听清菜单了吗?”
你现在还不清醒过来的话, 等会比赛可能会出安全事故的!
闵初猛地眨了眨眼, 茫然的看向一众注视着他的人, 试图跟上话题:“搞定了吗?”
“你, 跟我,负责前菜,培根芝士土豆泥, ”杰拉里直接从料理台上撩了一巴掌的水,全部粗暴地抹在他的脸上:“然后你就专心划水,假装自己很忙, 别让评委抓到你在犯困打盹, 懂了吗小崽子?”
小崽子闵初同学费力的把一脸水珠用袖子擦干,低头哼了一声。
容玉极其不放心的看着他的眼睛, 生怕他又不知不觉地睡着打盹, 看向杰拉里道:“你盯紧他一点, 别让他碰任何油炸的东西。”
“这保姆的位子我是没法下来了是吗?”杰拉里黑着脸道:“小崽子就是麻烦。”
由于完全不能确定他到底有多困, 容玉犹豫了一刻, 捏着他的脸颊道:“等会切菜的时候, 搞不定就直接过来把刀给我,绝对不要受伤,听到了吗!”
“最后一分钟——”克拉尔提示道。
“实在不行就弃赛。”江一尘皱眉道:“直接睡到对抗赛好了。”
“不行, ”容玉叹了口气道:“自从那个韩国人趁着弃赛顶撞评委之后, 节目组改了规则,要求弃赛等同于放弃比赛资格。”
“请带上你们的口罩!”埃斯佩朗莎朗声道:“计时——开始!”
迷迭香烤小羊排,配料是鹰嘴豆和芦笋打成的泥。
容玉做手势示意他们所有人去削土豆准备前菜,一个人抱来三大件羊排,默默挑了把足够趁手的长刀。
双立人的砍骨刀,拥有立体浮雕的手柄,锋利而颇有韧度的刀刃,以及切肉时足够苏爽的顺滑感。
拉斐尔带着笑意远远望了她一眼,心知自己的小姑娘极其享受剁肉的过程,便也不上前插手帮忙。
似乎每个职业,都会有如同装备情怀一样的执念。
工作繁忙的写手和程序员,几乎人手一个红轴茶轴或者青轴机械键盘。
不同的键盘轴会带来截然不同的段落感,每一次的指尖起落都是一种享受。
而对于厨师而言,每一次使用全新的刀具,都是极其愉悦的事情。
就好像打游戏时不停地领到新装备一样。
容玉几乎想闭上眼,来感受骨头关节随着手腕起伏清脆断开的反馈感,不同于之前的那把日本刀,德系的刀具有种点到为止的矜持,但是又足够锋利。
几乎眨眼的功夫,一大摞小羊排便全部被处理完毕。
容玉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伸手把它们全部过水清理一遍,扭头去看其他人的情况。
闵初的心情是崩溃的。
他原本确实有点困,困到可能靠着墙就可以睡过去,但是也架不住这五个人这种折腾法。
当埃斯佩朗莎示意比赛开始的时候,他们交给了他一沓葱和培根,示意赶紧处理完准备调酱汁了。
紧接着,每隔五分钟,都有个人过来撸毛确认他睡着了没有。
闵初原本强打着精神切着培根,冷不丁被轻柔的摸了摸头,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一扭头看见拉斐尔笑盈盈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回身继续解决那堆好像无穷无尽的物料。
还没等第二捆葱切完,又一个巴掌覆在自己的头上,还顺便拍了拍。
你们不能因为我个子矮就这样撸毛!
闵初哪里还有困意,气鼓鼓的扭头瞪了一眼洛佩兹大叔,又意识到自己不能开口说话,撇了撇嘴继续回头切菜。
三井叼着香蕉走过来的时候,会顺手用菠萝敲敲他的脑袋,免得这小家伙又睡着了。
江一尘倒不会撸他头上的软毛,但每次经过闵初身边的时候,他都会悄无声息的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这种猝不及防的惊悚感真的非常解困。
我就是两天没睡觉,现在都能精神的做完一整套黄冈卷子了。
闵初黑着脸开始处理第一批被蒸好后搅打的土豆蓉,看着机器里一堆东西疯狂旋转的样子,他不自觉的打了个打哈欠。
杰拉里忙活了半天,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一直没管那个瞌睡虫小笨蛋,一扭头就看见闵初在对着搅拌机打哈欠。
坏了坏了坏了。杰拉里眼色一变,扭头在储物筐里挑了根干辣椒,一刀切开表皮,然后不加解释的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还没等闵初反应过来,就直接一手往下扯住口罩并且扣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把切开的干辣椒直接塞了下去。
动作那叫一个一气呵成一步到位。
闵初还没反应过来,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味道就直接从他的舌头嗖地蹿到胃里,再咻的从胃一鼓作气的蹿到脑门子上面,简直比窜天猴的速度还快。
又辛又辣又呛!
他本能地把那个迷之东西吐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又咳又呛,还没等呼吸喘匀眼睛就红了下来。
杰拉里见这小崽子明显有点缓不过来,直接把他带到料理台的水龙旁边,任由他在菜盆子旁边眼泪鼻涕一大把。
再也不喝冰咖啡了。闵初狼狈的想道。
绝。对。不。喝。了。
好在他们选择的菜无比正确。
焗土豆泥可以同时出烤炉,酱汁和配料都不会有太赶的时间要求。
哪怕让杰拉里在二十分钟里一个人来处理这些,恐怕他都能完全应付过来。
“第一批上菜——”卢老爷子朗声道:“客人们到啦!”
侍应生们排成队等在传菜口前,一份份摆盘美观的土豆泥开始陆续的传了出去。
似乎一切都还不错?一片寂静的厨房也挺好的嘛。
洛佩兹瞥了眼看起来井然有序的工作现场,相当满意的勾起了嘴角。
至少那几个没用的废物都已经淘汰掉了。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每个国家的数字手势,是截然不同的。
问题最初绽露苗头的时候,是拉斐尔把蛋糕冰进了冰箱里,开始帮容玉烤羊排。
容玉负责处理所有的配菜,她要在出锅前把装饰用的芦笋烫好,还要浇上对应的鹰嘴豆泥。
她并不清楚身边的煎锅情况,便扭头看向了拉斐尔,然后做了个看表的手势。
拉斐尔飞快地举起食指和大拇指,其他手指都蜷了起来。
还有八分钟羊排出锅。容玉松了口气,开始调制下一批的土豆泥。
可是两分钟不到的功夫,一盘新鲜出炉的羊排放在了她的面前,等待着被配上对应的蔬菜和浇汁。
容玉愣了一刻,下意识的看向拉斐尔。
不是八分钟吗?
拉斐尔明显感觉到了她眼神的质疑,一本正经的比了一遍刚才的手势。
这难道不是八吗?!
容玉愣了下,忽然反应了过来。
国外的数字手势,跟中国是完全不同的。
洛佩兹跟自己同时负责肉膳台,好在美国的手势在六之后都是五加一,五加二的方式,虽然需要动用两只手,但也明显能看得懂。
三井过来帮忙切配似乎不太够的洋葱和大蒜,也相当费力的表示着数字。
从六开始,每个五以上的多余数字都要放在前一只手掌的掌心里,也就是既要一只手完全张开,另一只手还要单独放几根手指在掌心里表示数字。
但是在这一次的沟通中,光是‘二’这个手势,容玉就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反映过来。
意大利的数字表达,是大拇指向上为一,其他数字都从食指开始一根根的加。
也就是说,意大利意义上的八,就是中国意义里的二。
但是中国手势里的十,又在日本意义里代表‘不行’、‘拒绝’。
埃斯佩朗莎站在旁边的观战台里,看着一群厨师仿佛哑巴和猴子般努力的沟通着彼此的意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操!我是说你特么的把那袋面粉递给我!!!”杰拉里率先绷不住吼道:“三井你特么的往我这边看!!”
屏幕上唰的就给他扣了十分。
可怜的杰拉里。容玉心里叹了口气,开始闷头处理鹰嘴豆。
一切都开始变得越来越乱。
“羊肉没有熟!看在上帝的份上江一尘你能不能别再打哑谜了!”洛佩兹第二个没有绷住,直接吼道:“明明没熟你让我起锅是几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让你别碰他。”江一尘冷冷道:“别吵了。”
一串串鲜红的扣分数字在屏幕上划过,但是明显大家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虽然主菜只用供应烤羊排,但是明显要一批批的出菜。
一共五十个人,十桌,十批羊肉要在同一时间出锅上菜,只要有一盘不符合要求都得重来。
因为火候和等候时间已经开始越来越乱,连比手势都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整个团队开始整段垮掉。
“听着——”闵初端着煎锅看着又一例提前出锅的羊排被倒掉,容玉不得不回头重新切更多的羊排,深呼吸道:“拉斐尔差四分钟洛佩兹马上快出锅你的火太大了必须要等杰拉里你去切鹰嘴豆泥然后所有人等这批做完了以后同时间开火起锅我来负责配料懂了吗?”
所有人同时看向他,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