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打架

    自从上次通话过后,冯萧便联系不上乔暮了,电话打过去都是忙音。
    “老板,咖啡煮过了……”ada有点担心地看着自家老板,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老板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门铃声响起,有顾客进来。
    ada循声看过去,低声地对冯萧道:“老板,这个黄小姐怎么天天来啊?”
    冯萧朝黄芸点了点头,对ada道:“做事。”
    “哦。”ada吐了吐舌头,拿着菜单朝黄芸走了过去。
    五分钟后,门铃声再度响起,冯萧头也没抬便知道是简清。这两个人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把这家咖啡馆当成自己的常驻地了。可是两个人似乎并不是一块,每次都是黄芸都是先进来,然后过五分钟左右,简才进来,而且两个人从来不坐在一起,也从不交流。
    “新品,帮我试试。”冯萧将一杯咖啡放在黄芸面前,然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不远处,简清正在朝这边看。
    黄芸拿起,小小地试了一口,然后喝了大大的一口,笑道:“恭喜冯老板,又是一笔进账了。”
    冯萧也笑了:“谢谢。”他朝简清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们俩兴致挺好的,每天分开约会。”
    黄芸刚刚眼神里的一点点笑意消失殆尽:“我们没有约会,而且,你这咖啡馆是打开大门做生意,我总不能拦着人家不让进来吧。”
    “那倒是。”冯萧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马上咳嗽一声,憋住了。
    拿起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咖啡杯中拨动着,黄芸盯着冯萧的脸看了两三秒,看得冯萧都有点后背发毛。
    “冯老板,你今天请我喝新品咖啡,是有事求我吧?”
    冯萧抚了抚眼镜,没有否认:“居然这么明显……黄小姐,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们又不熟,”黄芸喝了一口咖啡,“而且,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比如,”冯萧倾身向前,示意黄芸靠近自己,然后在黄芸的耳边道,“揭穿一下那个臭小子的真心。”
    屋外阳光正好,透过大大的玻璃窗洒进咖啡屋,让人不由自主地期待和相信所有一切的美好。
    在外人看来,坐在靠窗这一对,郎才女貌,互相亲密地咬着耳朵,就仿佛是言情剧中的男女主角。
    “黄小姐,不好意思,冒犯了。”说着,冯萧把手放到了黄芸的发上。
    “你干什么!”过了两秒,一股力量狠狠地推开冯萧,差点让他摔倒在地,然后对方双手张开地挡在黄芸面前,仿佛维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
    “你干什么?”他的背后,黄芸推开他,关切地问冯萧道,“冯萧,你没事儿吧?”
    算起来,冯萧和黄芸才见过几面,她一直喊冯萧“冯老板”,这还是她第一次喊冯萧的名字。冯萧笑了笑,这个女人有点意思,难怪简清会栽在她身上。
    “我没事儿。”冯萧站直身子,对简清佯怒道,“我才想问你想干什么?”
    “我……你,谁让你对她动手动脚的!”简清刚刚的滔天怒火,在黄芸推他的时候突然一下子熄了下去,连个水泡都没有,可被冯萧这么一说,那火苗又“蹭”的一下起来了。
    冯萧看向黄芸:“黄小姐,你结婚了吗?”
    “没有。”
    “那你有男朋友吗?”
    黄芸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简清惊讶地看向黄芸,那意思就是说不定下一秒就有了?可她身边除了言非白,可是一个亲密的异性都没有,除了冯萧……难怪她天天来这里喝咖啡!不行,冯萧可是女人心中的完美情人,冯萧不行!
    “你看,人家没结婚没有男朋友,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简清,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冯萧双手抱在胸前,嘴角挑起一个角度,似笑非笑地道。
    “谁,谁说的,我正在追她!”被冯萧这么一刺激,简清脑子一发热,脱口而出地道。
    时间有一秒钟的停滞。
    冯萧拍了拍简清的肩:“好样的。”然后对黄芸低语道,“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条件。”
    两天后,冯萧收到一封邀请函。
    “华泰”千金黄芸26岁生日之际,破除成规,不再将生日聚会变成商业聚会,仅仅只是邀请了寿星黄芸的朋友和亲人,举行一个小型的聚会。
    邀请函里还附了一张便笺,便笺上,黄芸的字龙飞凤舞,英气十足:两清。ps:记得带生日礼物。
    很快便到了黄芸生日聚会的当天。
    刚刚进门,言非白右掌中的小手微微地挣扎着,言非白挑眉看向身边的人。
    “那个,”乔暮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食物的方向,“我有点饿了。”
    言非白淡淡地笑了笑,都忘记她晚上没怎么吃东西了:“要吃什么?我帮你拿。”
    “不……”
    还未等乔暮说完,一个堆满食物的餐盘已经送到了乔暮的面前,而且好巧不巧的,都是她爱吃的食物。
    “晚餐一定要吃,你是故意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乔暮回过身,正好接到差点塞进她怀里的餐盘,一席米色的休闲毛衣和洗得快发白的牛仔裤,正盯着乔暮的眼睛,仿佛是深秋的潭水,清凉而又安静,不是冯萧却是谁!
    “冯萧!”乔暮激动地叫道。抽出的精致手掌从言非白手中划出,只留下虚空的温暖痕迹。言非白的右手就那么虚空地握了一会儿,而后才慢慢放开。他走到乔暮的身边,拢住了她的肩:“这么快又见到了。”
    “是啊,居然这么快。”冯萧朝他颔首,然后转向乔暮,指向餐厅的方向,“那边有你最喜欢吃的清粥,慢慢吃。”冯萧加重了“慢慢”两个字的音量。
    一听到“清粥”两个字,乔暮便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右脚已经受不住诱惑迈出,却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住了,目光在言非白和冯萧之间犹疑不定:“你们……不会再动手了吧。”
    言非白却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皱眉道:“清粥?我从没听你说过。”
    “那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不知道为什么,乔暮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摸了摸头发,“我去吃东西了。”然后转身急急忙忙地走开了。
    言非白的目光一直跟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直到身边的人打断他。
    “言总,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冯萧从下人手中接过一杯红酒,更准确地,应该说是装在玻璃杯里,足以以假乱真的红茶——他从不喝酒,即便是酒会上也是。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句话,”言非白转身,视野从冯萧的酒杯,慢慢转移到他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有人,给他一种很不悦的压迫感,“上次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和你说过了。而且,你还拒绝了。”
    “是吗?”冯萧走近了一步,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才听得道,“我只是没有答应而已。”
    言非白微微往后仰了仰上身,眼里却是遇到对手时的玩味:“但你的表现可不像是预备答应的样子。”
    冯萧怔了一秒,而后退开两步,喝了一口“红酒”,之后却转开了话题:“言总曾经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出那起车祸因我而起,想必也查过我的底细了吧?”
    “知道一点点。”
    “言总真是谦虚。想必言总也知道,我有很多重身份,摄影师、企业家、店主等等,我有很多产业。”
    言非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晃动着手中的酒杯。
    “大概言总没有经历过我当年所经历的事情,不能理解金钱对我的重要性。”冯萧笑了一下,接着说,“三年前,我在国外旅行的时候,收到了一张明信片。这么多年,我拍过很多很多的照片,有风景照,也有很多的人物照,其中很多的模特,是那些因为灾难而失去家人的人,或者是经历过巨大的痛楚,不该活下来却活下来了的人。那些照片被发在了国内国外非常知名的杂志上,那些‘模特’也收到了来自世界范围内的大量捐款。”
    冯萧的目光飘得很远,仿佛在讲着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我一直以为那些都是非常好的事情,我帮助了这些在苦难中生活的人,我让大家看到了他们的痛楚,不仅如此,他们还得到了这个社会的帮助。
    “直到去年,我收到了那张明信片,上面写道:‘你以为你带给别人的是帮助,可是,每一次照片的刊登,那些人就像被再度凌迟一次。有些伤疤如果痛及骨髓,就不会愿意接受陌生人的怜悯。作为摄影师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辜负了你的‘模特儿’对你的信任。’
    “很奇怪,这么久了,这一段话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这次的笑才是发自心底的笑,带着彩色的梦幻,是给渴望已久的人的笑,冯萧看向言非白,“那个人只留下了一个英文名字,我只能通过邮戳寻找她。”
    言非白拿着酒杯的手越握越紧,他轻啜了一口红酒,道:“这么巧?”
    冯萧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五年前,乔暮趟在医院的时候,我偷偷地离开了,她因为我而受重伤,但是我却丢下她离开了……因为在她倒地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只有变强,才会有人听见你在说什么;只有变强,才能够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也只有变强,才能够保护对于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和事。”
    五年前,由于当年的盐商发现了乔暮的记者身份,威逼利诱不准报道该事被拒绝之下,强行想拿走底片和报道,乔暮为了保护来之不易的资料,被他们打到在地。自己虽然及时赶到,将昏迷的乔暮送到了医院,可终究,也在她清醒之前离开了。
    “成功之后,我一直都想回来,可是我一直也都害怕回来,直到收到那张明信片——过于的巧合便是天意。”冯萧看着言非白,“你还记得上次盛鼎停电在电话里,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喜欢’这种话原本应该先说给乔暮听,我起初不想告诉她的。
    “但是我不想再让她受伤下去了。
    “她康复之后我会向她表白。
    “如果她选择我的话,希望你不要阻拦。
    “如果她还是选择你的话,抱歉,我也会一直在她身后。
    “即使做不了情人,也可以做朋友,这就是我的恋爱哲学,也是我的自信。
    “那个人,可以爱别人,可以被别人爱,可是,在我视线所及的范围,我可以虐她可以欺负她可以压榨她,但是,别人不可以。
    “请相信我,我有那个能力。”
    “看样子你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冯萧轻笑出声。
    “谢谢当年,你救了乔暮一命,可是,你现在做法,很卑鄙。”言非白狠狠地抓住冯萧的衣领,巨大的冲力让冯萧往后猛退几步,他手里的玻璃杯掉到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卑鄙?是一步步慢慢地接近乔暮,利用这场生日聚会见乔暮?或者,”冯萧看进言非白愤怒的眼里,“想要赢得乔暮的事?”
    “混蛋!”言非白一拳下去,正中冯萧高挺的鼻梁,鲜血很快就流了出来。
    目光瞬间集中到了他们的身上。
    人群很快集中了起来,马上有人拉开了言非白,同时有人将冯萧拉了起来。
    “怎么回事?”黄芸听到声响赶了过来,皱眉站在两人中间,“你们俩没事吧?”
    乔暮也跑了过来,好不容易从人群挤了进去,言非白看起来没什么事,只是脸色有点不太好,但是冯萧却被他打得满脸鼻血。今天是黄芸的生日宴会,想不到会搞成这样……
    “你没事吧?”乔暮看着还在流着鼻血的冯萧,从手包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他。
    “没事。”冯萧正要接过手帕的时候,那只拿着手帕的手却被人一把抓了回去。
    “非白,你……”乔暮惊异地回头。
    言非白却没有言语,他拉过乔暮站在自己身后,然后对黄芸道:“对不起,毁了你的生日派对,只是,我不知道你居然和他认识。”
    黄芸避开言非白的目光,笑了笑:“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的,说不定哪天就因为什么奇怪的相遇认识了。”
    言非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黄芸。
    “言总似乎太关心小芸了。”简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站在黄芸的背后,轻轻地环住她的腰,而她竟也没有拒绝。
    “放开我。”黄芸低声对身后的人道。
    “我不放,小芸,你也太狠心了,生日聚会居然都不邀请我,还好伯父记得我。”简清故作伤心地靠在黄芸的肩膀上,这在外人看来,就仿佛是在撒娇一般。
    简清想得很明白,患得患失,战战兢兢对于追上黄芸一点用处都没有,既然这样,不然甩开包袱,按照自己的方法来。
    言非白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眉头微微蹙起。女方看来颇不情愿,但表情上又有一丝娇羞流出,男方明显是在装疯卖傻,但是却又有点胆战心惊的味道。
    “你们大家继续吃,继续喝啊,好好玩。”黄芸对其他的朋友道。然后用手指了指刚刚涉及打架斗殴的两个人和乔暮,“你,你,还有你,跟我到楼上房间。”
    二楼的房间里,两男两女,哦,不对,还有个一直在一旁观战的简清。
    “给,礼物。”言非白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丢给黄芸,然后拉着乔暮的手就想往外走。
    “言总,走这么快,是在担心什么吗?”冯萧摸了摸嘴角,疼得呲了一下牙,站在一旁的简清叹了一口气,递给他一个包好的剥了壳的熟鸡蛋。
    乔暮站在一旁,带着担心的表情看着冯萧。
    “不是担心,只是害怕自己忍不住,万一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彻底毁了黄芸的生日聚会就不好了。”而后,言非白转向黄芸:“谢谢你今天的款待,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黄芸做了个请便的动作,她看得出来,刚刚在楼下,言非白就想甩袖离去,只不过看在她的面子上,这才上了一趟楼,想要不动声色地离去。黄芸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还真是思虑周全。
    可是,还未走两步,右手上的巨大阻力便让言非白不得不停住脚步,他回过身,看着背光面对着自己的女人,一点一点的怒意已经控制不住地爬了上来,就连声音都带着一丝危险的暗哑:“乔暮?”
    乔暮看了看言非白,然后又为难地看了看冯萧:“非白,即便我们要走,你是不是应该给冯萧道个歉?”
    简清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唉声叹气的女人,到底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
    乔暮头疼的按住额头,闭上眼睛道:“你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
    “哈哈,因……因为你实在,哈哈,你实在是太笨了。”
    乔暮赌气地塞上耳塞,索性不再去理会身边的人了。
    可是,冯萧都被打得流鼻血了,更别谈人家是刚刚出院,付诸于武力本身就是不对的行为,做错了就要道歉啊。可他那当时的表情:震惊、差异,还有一些其他稍纵即逝的情感,乔暮根本就来不及看明白。
    “哧——”的一声,车子被停在了路边,正当乔暮疑惑还没有到目的地的时候,左耳上的耳塞被拿了下来,还没等她开口,简清便道:“你知道你家未婚夫为什么丢下你走掉了吗?”
    乔暮试图去抢简清手中的耳塞,后者则利用自己手长的优势躲避着:“我知道,他恼羞成怒。”
    闻言,一个暴栗轻轻地打在了乔暮的额头上:“拜托,用点脑子好不好。”
    “不是恼羞成怒是什么?总不能是吃醋了吧……”乔暮的话还未说完,便对上了简清的眼睛,那里面的认真和严肃让乔暮不由得愣住了,她结结巴巴地道:“难,难道是……”
    未被拉下的右边耳塞里,陈奕迅正在浅吟低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恭喜你,乔暮,你们家未婚夫终于肯正眼看你了。”
    “哈啊?”
    “哈啊你个大头啊。”简清往后一靠,“乔暮,我们两个人里面,至少要有一个人幸福才对吧。”
    不安的味道,简清满身都是不安的味道。
    乔暮左手轻拍着他的背,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是道:“简清,你不开心吗?”
    简清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担心。”
    “简清……”乔暮尝试着慢慢开口,她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所以不知道怎么说,“简清,都会过去的。你以为忘不掉的事,时间都会让它们慢慢变淡,直至很多年之后你再提及的时候,会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那你呢?”
    “我?”乔暮从未对简清提及过自己的过往,她看向窗外的点点星光,声音低沉得仿佛耳语,“……我哪里来的资格让自己忘掉。”
    “什么?”简清起身,双手拉扯着乔暮的脸颊,“笑一个,爷才不要看你这幅哭丧脸呢,赶快给爷笑一个!”
    乔暮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却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简清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开车将她送回了家。
    乔暮看着简清的车走远了,这才往家里走。
    淡紫色的露肩礼服在朦胧的月光下,有一种优雅而冷寂的美。肩膀上披着的,是尤存着简清温度的西服。钥匙在安静的月夜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但在距离锁孔一厘米的位置停了好一会儿,最终,纤细的手指收了回来。乔暮脱掉高跟鞋,抱紧双臂,背靠着大门,坐在了台阶上。
    月色真好,照得庭院里的重重花影一丛浅一丛深。
    当初搬进来之前,言非白问乔暮对新“家”有什么要求,当时的乔暮哪里敢有什么要求,只是说了一句:希望一回家便能闻到花香。结果等真正搬家的那一天,乔暮看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栽种下的满园鲜花,欣喜欲泪——只要不涉及到感情,很多时,言非白还是非常愿意哄自己的。
    可是现在,这个之前她无比渴望的“家”,却越来越不想踏进去。
    “咔——”门,在乔暮正自走神地时候突然从里面打开了,靠在门背上,毫不设防的人便惯性朝后倒了下去——幸好地毯够厚。
    一双脚就站在自己的头旁边,顺着腿看上去,那人已经换了一身棉质的家居服,正一只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插在裤子荷包里,皱着眉道:“你在干什么?”
    乔暮笑了笑,坐了起来,半靠在门廊上,调转目光看向天空,答非所问地道:“非白,你看今天的月光好亮呢。”
    “看完了就早点去睡觉。”冷冷的语气显示着主人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
    “非白,你为什么针对冯萧?”乔暮的语气轻得仿佛一阵烟就会化掉似的。
    已经转身的脚步停了下来,拿着茶杯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
    明朗的月光顺着半开的门射了进来,在客厅里投下一道光的影子。一个人完全沐浴在月光下,另一个人,却完全隐藏在了黑暗里。
    为什么?这个女人居然还真敢问。
    如果不是他,她当年怎么会重伤躺在手术台上?更重要的是,重伤时,他却不在乔暮身旁……
    言非白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半蹲在了乔暮的面前。
    茶杯被放在了地毯上,言非白捏着乔暮的下巴,转过了那张精致的脸:“为什么?乔暮你竟一点都不知道吗?”
    乔暮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眼里莫名地愤怒让自己不知所措,还有那一闪而过的情绪,是……期待?
    乔暮微微地皱眉,轻叹了一声:“非白,从小到大,我身边都没有什么朋友。”
    这就是她以为自己针对冯萧的原因?
    言非白突然好想放声大笑,这就是她以为自己针对冯萧,甚至针对简清的原因?他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连带着他的心也疼痛了起来。
    她不懂,她根本什么都不懂!不懂得他的用心,不懂得她那些所谓朋友的真实用意!
    身边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居然临下的声音疏离而又生硬:“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可是……”乔暮急急地想要站起来,却被过长的西装外套绊了一下,好不容易扶住门廊才站稳,但眼前的人却像是事不关己一般,连跟手指都没有伸过来。
    “还有,我再说一次,以后不准见冯萧,包括简清也是。”
    “非白!”
    “不要再多说了。”言非白转身欲离开。
    “冯萧也就罢了,为什么简清也不行?我们和‘恒远’是有工作上的往来的!”乔暮狠狠地抓住门廊,狼狈地站直了身子。
    黑暗中,那个高大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出声。
    无声地拒绝。
    突然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乔暮死死地抓住已经有些冰凉的西装外套,月光在她侧脸上打下一层阴影,好看得惊人。
    “你是不是……从来相信过我的工作能力?即便我再努力,做得再好,你也从来没有相信过我的工作能力?答应放我在你身边,只是因为责任?”成串的眼泪就像质量上乘的珍珠,染着月光的白,沿着白瓷般的皮肤落下。乔暮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不等言非白回答,抬起头来坚定地道,“不管怎么说,我有交朋友的权利,我不可能不见他们,不联系他们……”
    乔暮未说完的话,冻结在了言非白仿佛可以杀死人的目光中。他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走来,那种压抑感让乔暮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地毯上的杯子被乔暮不小心踢翻,冰水透过脚底的肌肤一寸一寸地爬了上来。
    “脱掉。”
    “什……什么?”
    还未等乔暮反应过来,肩上的西装已经被言非白丢到了院子里。
    “以后不准穿别的男人的衣服回来!”
    乔暮睁大了眼睛,自己之前说的话,他听到了没有?还有,他是在……吃醋吗?
    “非白,你是在吃醋吗?”
    没有她期待的回答,当她沐浴着一身月光用力想看清楚言非白此刻的表情的时候,那个男人未给她机会,只是狠狠地搂过她。
    吻,从门廊延续到卧室……
    第二天一早,当乔暮蒙眬中抱向身旁的人,却只摸到冰冷的床单时,便知道所谓的和好,只是昨晚他用力拥抱自己时产生的假象。
    当晚十二点,乔暮没有等到言非白。
    拍了拍已经坐得发麻的小腿,乔暮坐到餐厅,慢慢地吃着已经基本凉掉的饭菜。作为背景存在的电视屏幕上,陈奕迅正在浅吟低唱:“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收拾好,乔暮便去睡了。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躺下,有短暂的温热印在额头上,然后离开了。
    冯萧有一次和乔暮说,“情商”这个词是大家发明出来骗那些在爱情中找不到出路的人的。
    不管这种说法正不正确,但是乔暮突然就很相信这句话。
    比如言非白和黄芸越来越真实绯闻,报纸杂志上甚至有黄芸进出医院的照片,声称黄芸有了言非白色的孩子。
    “恒远”集团的事情,据说进展得不是很顺利,单看每次简清面无表情地来到“盛鼎”的样子就知道了。不过,既然言非白已经接下了这个摊子——不管是不是别人故意的——他便会负责到底。
    拿起手机,乔暮拨通了冯萧的电话,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直至对面传来一声“喂?”
    “冯萧,对不起。”
    “你如果是替言非白道歉的话就不必了,如果是你自己想say sorry的话,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对对对,灯光往右侧打一点,麻豆也往那边靠一点。”后半句话明显不是对乔暮说的。
    “你在干吗?”
    “采风。”
    “采风?”乔暮皱眉,“你没有说过你会摄影。”
    “你也没有问过。”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冯萧能这么乖地回答自己的问题,就说明他基本上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了。摄影啊,真是离自己好远呢。
    “真好……”乔暮叹息似的。
    “什么?”
    “没什么,忙完了一起吃饭。”
    “你请。”
    “为什么?”哪一次吃饭都是她请,她就没有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
    “因为你刚刚还在给我say sorry。”
    “……好吧。”妥协了,不过也笑了。
    “乔暮。”
    “嗯?”
    “你笑起来的样子好丑。”
    “喂!”
    这回真的挂电话了。嘴角的笑意没有消失,乔暮靠着椅背,转过身。透过大大的落地玻璃窗,面前的夕阳还是漂亮得油画一样地虚假。
    “乔姐。总经理通知开会了。”小艾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知道了。”
    “乔姐……”小艾欲言又止。
    “我没事。”乔暮转过身,笑得很安静。
    居然连个吃饭的人都找不到。这种日子为什么要记得这么清楚呢?明明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乔暮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脑子里隐隐作痛。
    直到开会,乔暮才明白了小艾的欲言又止,原来不是因为自己的脸色很差,而是之前盛鼎和华泰的一个合作项目,主要由乔暮负责,现在交由黄芸负责——黄芸是作为华泰的代表人,暂驻盛鼎。
    乔暮在工作上,向来只求做到最好,给每个人最大的发挥空间,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努力已久的成果被别人白白地拿走,而是和她拼命一起拼命这么久的组员就这样白白地牺牲掉了。
    所以乔暮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看向言非白,那个男人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依旧面带笑意地说着欢迎词。
    乔暮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去,只是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是黄芸?为什么?
    “乔暮,你待会和黄经理交接一下。”言非白看向乔暮,她适时地低下头,将耳边的发挽到耳后,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好的,总经理。”
    言非白皱了皱眉,反倒是他身旁的黄芸,见状轻轻掩嘴笑了笑。
    果然是美人啊,巧笑倩兮,一目倾城。众人皆在心底感叹。
    终于散会了。
    乔暮揉了揉自己快要僵掉的颈项,然后整个人盘腿窝到了椅背上。刚刚还因讨论热闹非凡的会议室这会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还真让人不习惯。言非白当时接手盛鼎时,集团调整办公室,轮到高层会议室时,乔暮便指了这间有落地玻璃,可以看到a市整个远景的大房间——就像她自己的办公室一样,也是转头看去,便可以看见与眼前不一样的天空。
    言非白路过会议室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形,乔暮背对着门,双手抱膝地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全集团也只有她一个人敢这么做,当然,她是他的未婚妻,有这个权利这么做——一头笔直亮丽,瀑布似的长发随意地披满她娇小的背。
    言非白伸手欲推开门,最终还是轻轻地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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