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来得莫名其妙而又理所当然。
从自己有记忆以来,每当乔暮做了什么让言非白不开心的事时,那个人就一副不理她的死人脸,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唯有在面对她的时候,那种微妙的气场让空气都冷得可以结冰。
不想回家,但是乔暮又不知道能去哪儿。
冯萧的酒吧?
虽然只是见过一次面,而且气氛不是很愉快,但是,乔暮但却本能地非常喜欢那个神秘的男人。不得不说,人和人之间真的有气味相投这一说,某些人只看一眼,你就能断定他是同类,有些人处了一生,却还是走不进彼此的心底。
不过在现在这种时刻,最好还是回家吧,万一言非白突然早归,那这场冷战短时间内就不会结束了。乔暮并不喜欢冷战,可是他们两个人,似乎连吵架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
换上宽松的睡衣,抱着一杯温开水,乔暮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她比较偏爱老片,黑白的文艺片里,男女主角兜兜转转,最终终于走到了一起。直到三个小时的电影结束,言非白还是没有回来。乔暮在明明暗暗的光影里,感动流泪,然后睡着。
“乔暮?乔暮?”
乔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王婶的脸出现在了面前,她坐了起来,揉了揉肩膀,嘟囔着道:“王婶,你怎么来了。”
“苏夫人让我给你们送点煲好的汤过来。”王婶立刻将她扶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睡在地板上,赶快起来。”
“谢谢王婶。”
王婶是言父言母家的钟点工,由于乔暮坚持家务亲力亲为,不肯请钟点工,于是言母便让王婶不定期过来给他们打扫下卫生和送点吃的。
自己竟然在地板上睡着了,难怪浑身酸痛,不过好在地毯够厚,不然按照她的体质,这么睡一晚,绝对会感冒,这还得多亏了言非白,他知道她一向爱坐在地上看电视或者上网,特地吩咐要加厚的地毯。
不过这同时也说明言非白一夜未归,不然,他不会放任她在地上睡一夜的。相识这么多年,这点了解还是有的。看了一眼时间,乔暮迅速地跳了起来:“糟了糟了,要迟到了!”她迅速地洗漱换衣服,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王婶递给她一个小盒子,喊住她道:“乔暮,这个是你的吗?刚刚打扫主卧室的时候,发现被扔在了床下。”
乔暮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一本书,乔暮拆掉包在书面上的绸带,这是……脂批版甲戌本的《红楼梦》!记忆瞬间跳回了自己生日的第二天,自己凌晨两点才到家,非白一直都在等着自己……他竟然送了自己这么贵重的一份生日礼物。乔暮抱着书,心就像泡在了醋里,又酸又软。
很想他。
很想见到他。
很想拥抱他。
很想告诉自己很想很想他。
顾不得宿醉后的头疼,乔暮匆匆地洗刷完毕,便出门往公司赶,连妆都来不及化。虽然最重要的是想见言非白,但是乔暮想起来今天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她不能迟到。
但屋漏偏锋连阴雨,车开到半路居然坏了!此时正好是上班的高峰时期,连辆的士都拦不到。当乔暮死赶活赶终于赶到公司的时候,会刚好散了。那个想将自己取而代之的女人,周丽云正妖娆地站在言非白身边,笑得我见尤怜。
“李总,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另外挑个时间把合同签了。”
“好。言总,你们家的公关经理真是了不得,不仅人漂亮,这张嘴真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有这样的下属,真是福气。”康富集团的总经理笑着看向一旁的周丽云,眼里的赞赏一见明了。
“李总客气了。”言非白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后对身后的李闯道,“送李总下楼。”
公关经理?公关经理不是自己吗?
言非白一转身,便看到了乔暮。她站在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笑得无奈而又……疏离?言非白烦躁地拉了拉领带,他很不喜欢她这种笑,带着仿佛要放弃什么的决绝,是那种别人只要说一个“不”,她就会转身离开,永远不再回来的笑。
“李闯,安排一下,将周小姐调去销售部。”
言非白突然的一句话,让犹在云端的周丽云一下子跌倒谷底,她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掩去便变成了一脸错愕:“言总,为……”
言非白看了她一眼:“心不正的人,盛鼎不会重用。如果你觉得自己怀才不遇,那就请通过正确的途径来展示自己的才能。”
“轰”,脸上一股热气一下升了起来。在自己的误导下,李总以为自己是盛鼎的公关经理,她以为,言非没有在李总面前拆穿自己,自己便有机会,看来,他只是在外人面前顾忌自己,不对,说自己都过了,应该是给女人面子。再抬起头时,周丽云的眼里满是倔强:“我一定会让言总刮目相看的。”
言非白不置可否,只是走到苏冉面前,拉过她冰凉的手,叹了一口气,“又没有吃早餐吧。”说着,便拉着她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乔暮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笑意直达眼眸心底。
“不过不准挑食,我买的什么你就吃什么。”走在前面的人毫无音调起伏地道。
“可是……”听到这句话,乔暮犹豫着想抽回自己的手。
“好了,骗你的,没有番茄,没有蘑菇,没有青椒。”言非白在她面前站住,“不过你得乖乖都吃完。”
“好。”乔暮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化妆,但是明眸亮齿,依旧照亮了所有男同事的心。
终于,雨过天晴了。
乔暮跟着言非白进了办公室,一进去她便看到了办公桌上的美食,马上就想扑上去,刚才还不觉得,现在一看到吃的,自己的胃马上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等一下。”言非白拉住她,“已经凉了,等我放到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吃,你的胃又娇贵。”
“嗯。”乔暮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脱掉西装外套,白色上衣黑色西裤为她热早餐。在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应该是有自己的吧。正是这种细微的不经意间的温柔,让自己对他上瘾,不舍得离开他。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难得的温暖静谧,背对着自己的人却突然道:“对不起。”
过了两秒,乔暮才反应过来,她摸了摸鼻子,含糊地道:“啊?哦。”
言非白思虑了几天该怎么道歉,结果话到嘴边,却只说出了“对不起”三个字,没想到苏冉的反应更简洁。看来,果然如黄芸所说,他低头的次数太少。
言非白将早餐摆放到苏冉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将筷子递到她手里。乔暮接过筷子,低头一顿猛吃。
“慢一点。”言非白坐到她身边,将她落到颊边的发挽到耳后,看着她耳朵上慢慢泛起的红晕,心就像浸了糖的棉花,一点一点地软了下去,“可是,报纸上的绯闻我还是很介意——乔暮,我不喜欢你和简清走得过近。”
“不是你想的那样。”乔暮认真地看着言非白道,腮帮子还鼓着——她刚刚塞了一大块油条到嘴里。
“我知道。”言非白擦了擦她嘴角的油渍,“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明明知道事情不是报纸上报道的那样,却还是忍不住对你发脾气,而你只是一句‘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便什么解释都没有了……”
乔暮瞪大眼睛,他是……在吃醋?想要自己哄他?
“咳。”言非白转开目光,清了清嗓子后站起来:“我还有两份文件要看,你慢慢吃。”
乔暮低头,浅浅一笑。
言非白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个直到心底的笑容。
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再加上早上一路颠簸,乔暮刚吃完早餐便觉得困意上来了。不远处的办公桌后,言非白沐浴着一身金色的阳光,正在认真地办公。乔暮原本只想着坐一下就好,可慢慢的,眼睛便有些睁不开了。
言非白签了几份文件后抬起头,发现乔暮又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睡着了,她似乎很喜欢在自己的办公室睡着。轻叹了一口气,言非白从隔壁的休息室拿出一床薄毯盖在乔暮的身上,然后继续工作。
一整个上午,进出总经理办公室的人都轻手轻脚。
“言总,要不要将乔暮……乔总移到里面您的休息室里?”李闯在注意到自家上司一冷的脸色后,连忙改口,“这样您也方便一点。”
乔暮睡在这里,一有电话找言总,言总就得刻意压低声音。
“不用了,你出去吧。”
“是。”
言非白抬头看向睡在沙发上的乔暮,她整个人都缩到毯子里去了,这么多年,习惯还是不改。他走过去,将毯子拉下,露出乔暮的脑袋,但睡着的人却不领情,皱了皱眉头,又窝成一团,缩了回去。
言非白抚了抚乔暮的发,笑了,但也不再管她,认真地工作起来。
这一觉乔暮足足睡了三个小时,空气中有着让她心安的味道,她恨不得就此长睡不醒。
“乔暮,乔暮,醒一醒。”
一只大掌轻轻地拍在她的脸上,带着暖暖的温度。
浓密的睫毛像羽扇般眨了眨,然后露出一对还未睡醒的雾蒙蒙的眉眼。固有的低血糖症状让乔暮半天没有清醒过来,她呆呆地看着眼前放大的那张俊脸,半天没有回过神。
刚睡醒的乔暮脸上有着薄薄的红润,柔软的头发散乱地窝进她的衣领,越发衬着沙发上的睡美人精致如玉,再加上现在呆呆地还未清醒过来的迷糊神情,让言非白不由自主地再欺上乔暮的嘴,深深地印上一吻:“你再不起来的话,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停下来。”
听到这句话,乔暮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的双手放在言非白的肩,一边承受着言非白越来越深入的吻,一边微微地抗拒着。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是李闯的声音:“言总,黄小姐已经到了。”
“请她等一下。”
“是。”
乔暮很不喜欢黄芸,倒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参与言非白在美国的那几年,而是,黄芸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带着探究和防备。
“非白,让我起来。”乔暮推了推半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该死!”言非白在乔暮的颈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看着乔暮的眼里浓得化不开的黑,“晚上不准出门,在家等我。”
乔暮红着脸“嗯”了一声,然后推开了言非白,低头将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叠好,起身推开了隔壁休息室的门。言非白的休息室向来都不让外人进来,所以显得有点凌乱,床上还放着他早上刚换下的睡衣,床头柜上有一张全家福:言父言母满面含笑地坐在前面,言非白和乔暮则站在他们后面。
轻轻地抚上照片,有一丝凉意从手指爬上心头。曾经,她也有过这样幸福的全家福。
“叩叩叩。”
乔暮的手指立刻缩了回去。
言非白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照片,然后回到乔暮身上,笑道:“你是在查岗吗?”
乔暮没有回头,只是站直身子,将原本披在肩上的发绾了一个简单的发辫,然后弯腰整理床铺。
阳光透过玻璃穿射进来,洒了半个房间,言非白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乔暮忙碌的背影,心,突然就无比安定。
“看什么呢?”打扫完毕,乔暮放下头发,伸出五指在言非白面前晃了晃。
言非白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只是拉住乔暮晃动的手,一起走出休息室。
“我先出去了。”
“嗯。”言非白坐到了办公桌前。
临出门前,乔暮突然想起了床底下的礼物,于是对着言非白的侧影道:“那个,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然后飞快地带上门离开了。
“等……”还未说完的话,被关门声关在了室内。
她喜欢就好,难得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弄到。
晚上,公寓里。
乔暮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了,拖地、洗衣服、做饭。当她将饭菜摆上桌子,以最好的状态等言非白回来的时候,言非白却打来电话,说今晚有事,不回来了。
放下手机,乔暮一个人静静地吃到桌上已经凉掉的饭菜。她从小的家庭教育告诉她,浪费粮食是会被雷劈的。但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两人的份,吃到最后,胃里得食物齐齐上涌,她冲到洗手间吐得一塌糊涂。
镜子里,她那张精心妆扮过得脸,破碎得像一个被剪坏了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