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将其余宫人都遣了出去,除了卧床不起的三皇子,便只剩方吉平、娴妃和尹灵鸢三人。
方吉平有心要找个借口让娴妃回避,尹灵鸢却摇了摇头:“无妨。”
方吉平略感意外,但是很快明白了。
只见尹灵鸢先是拿了几枚符箓,交给娴妃道:“这是平安符,可以挡灾保平安的,本来已经画好了准备给你的,不想晚了一步……”
她说着叹了口气,又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打开里面横摆着一株外形奇异的草。
“这灵草是益气补血的,可助恢复元气”,她直接将草药交给方吉平,“你拿下去给三皇子用了,还同原先一样,切记不可多用。”
“微臣明白。”方吉平熟练的接过草药,用灵草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娴妃有些愣愣的,虽然知道了尹灵鸢的不凡,但亲眼看见还是头一回,看着那奇形怪状的灵草,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还有手上拿着的这几枚平安符:“这个……”
“只消随身佩戴就好”,尹灵鸢道,接着走到三皇子穿床边,仔细查看他的情况。
方吉平也跟了过去:“之前脑后的伤口流血不止,是娘娘出手才止住了吧。”
“嗯”,尹灵鸢点点头,又输了丝丝灵力,加速伤口的愈合。
荷嫔和方吉平安静的站在一旁,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尹灵鸢终于收回手,缓缓吐了口气。
给凡人灌输灵力本就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儿,因为肉体凡胎承受能力有限,所以不能灌的太猛,以免对方承受不住。
需得一丝丝,缓慢注入,更何况是这样集中在一个伤口上,便愈发要求修者对灵力的精准掌控了。
所以,先前情况危急的时候,才是聿泽出手。
随着脑后伤口的愈合,一直昏迷不醒的三皇子忽然轻咳一声,终于缓缓张开了眼睛。
“玄珏。”娴妃甚是激动,几乎扑过去趴在三皇子的床边,“怎么样,身上可是难受的紧?”
三皇子蹙了蹙眉头,双眼看着娴妃,嘴唇微微翕动:“母……母妃……”
“哎”,娴妃红了眼眶,“母妃在呢,母妃在呢,玄珏别怕,母妃不会让你有事的。”
齐玄珏勉强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对着娴妃笑,但是身体的疼痛让他实在笑不出来,最后成了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玄珏……”娴妃心疼的不行。
“姐姐,让玄珏好好休息吧”,尹灵鸢上前,轻轻将娴妃扶了起来。
娴妃顺着她的力道起身,眼神却一直恋恋不舍的看着床上的人。
齐玄珏只是因为灵力短暂的醒转过来,他受伤太重,加上失血过多,大大的伤了元气,很快便继续昏睡过去。
方吉平又给他把了脉,然后查看伤口,一脸震惊的看着尹灵鸢。
尹灵鸢做了个口型,示意出去说。便扶着娴妃去了外间,方吉平也跟了出来。
“三殿下头上的伤口,痊愈了?”刚一出来,方吉平便震惊道。
尹灵鸢点点头:“头上不比别处,我担心不好养。”
古代这医疗卫生环境也实在堪忧,尹灵鸢怕后期万一再来个感染什么的,就麻烦了。
“是以先用灵力帮他把伤口愈合了”,尹灵鸢道。
荷嫔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尹灵鸢安抚的拍拍她,便又补充道:“不过伤口愈合容易,他失了的气血我却没法子,还得后头好好修养。”
“微臣明白。”方吉平道。
“还有他的腿,能恢复如初吗?”尹灵鸢又问。
方吉平点点头:“微臣已经查看过,三殿下比之当初李婕妤的情况要好,且三殿下年轻底子好,应该无甚大问题。”
“那便好。”尹灵鸢点了点头,终于放心了。
临走时叮嘱两人,三皇子头伤痊愈的事儿暂时不要说出去,最好还依旧包着,做出慢慢愈合的样子。
两人自然都明白。
尹灵鸢走了,娴妃又不放心般亲眼查看了三皇子头上的伤,当真是愈合了。顿时想起方才收到的平安符,再不敢托大,宝贝似的给三皇子衣裳里塞了一枚。
剩下的也是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连带着上次给她的丹药放在一起。
有了灵草的加持,三皇子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三五日间便完全醒转过来,可以正常说话和进食了。
尹灵鸢几乎每日过来探望,也经常碰见其他过来探望的嫔妃,还有皇上。
齐烨看到三皇子醒转,终于放下心来,对方吉平好一番褒奖。
“多亏三殿下年轻,本身体格健壮,否则也不会这么快醒转恢复。”此乃方吉平对外的一致话术。
“方爱卿谦虚了”,齐烨由衷道,“此番玄珏能脱险,真是多亏了你。”
方吉平连道不敢,又说起三皇子的腿:“三殿下虽然精神好些了,但是腿上伤到了筋骨,怕是要好好养些日子。”
齐烨点点头:“伤筋动骨一百天,玄珏年纪还小,骨头上的伤更不能轻忽了。”
又安抚了三皇子几句,叮嘱他好好养伤,齐烨便离开了。
尹灵鸢陪着娴妃坐了一会,三皇子一日日好转,她也终于不再像前几日似的,绷的那般紧张,这几日总算有了些笑模样。
关于三皇子受伤的前因后果,尹灵鸢不知娴妃是怎么想的。
荷嫔近乎被打入冷宫,崔美人身上也是诸多嫌疑,但是三皇子刚醒,娴妃没提,尹灵鸢也就没主动挑起这话头。
想着等三皇子好些再说罢,反正以娴妃的性子,肯定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
她才这样想着,回到钟秀宫便遇上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好久不见的四皇子,齐玄瑜。
钟秀宫的大门两边,各摆了两盆很大的盆景,这季节正是抽芽拔穗的时候,长势很是繁茂。
齐玄瑜就是从大盆景后头钻出来的,看到尹灵鸢很是激动,可还是忍住了扑过来的冲动,只是规规矩矩的给她行了个礼:“给毓娘娘请安,毓娘娘万福。”
“小瑜儿?”尹灵鸢有些意外,“你怎么跑到那后头去了?”
“我……我想找毓娘娘。”小瑜儿低着头,小声说道。
“怎么不进去”,尹灵鸢无奈的摇摇头,伸出手冲他招了招,“来,去里面说。”
小瑜儿眼前一亮,小跑着凑到尹灵鸢跟前,被她揽了进去。
真是好久没来过了,钟秀宫景物依旧,久违了的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原本绷的紧紧的小瑜儿,不由放松许多。
“初辉,去拿小瑜儿爱吃的糕点”,尹灵刚一进屋,便开始吩咐,“裳香,你吩咐人摘些时鲜瓜果。”
两人接连应声而去,不片刻,桌上便多了许多吃食。
“吃吧。”尹灵鸢笑着将盘子往小瑜儿跟前推了推。
后者拿起一块糕饼,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令他不禁想起从前,经常来钟秀宫的日子,每次都有一大桌子美味佳肴等着他,还有三哥,有母妃……
想到母妃,小瑜儿忽然悲从中来,不自觉湿了眼眶。
尹灵鸢察觉到小孩情绪不对,刚要开口,便见小瑜儿放下糕点,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毓娘娘,求您救救母妃吧!”
“你说有事找我,便是此事?”尹灵鸢问。
小瑜儿点点头:“母妃,她是冤枉的,她绝对不会害三哥的。”
尹灵鸢微微蹙眉,看了他片刻,弯腰先将人扶了起来:“起来说话,你怎么知道你母妃是冤枉的?”
小瑜儿抿了抿唇,抬起眼睛看着尹灵鸢,认真的道:“因为那双马靴是我开口问母妃要的,母妃做好之后,也是我亲自送给三哥。母妃她知道,三哥对我好,所以绝对不会害三哥的!”
“你三哥虽然对你好”,尹灵鸢怜爱的摸摸他的头,虽然已经长成了一副小少年的模样,可是心思还是孩子般单纯,“但是大人的事儿很复杂,并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的。”
“可是三哥坠马的时候,母妃在场,她分明也吓坏了,还很吃惊。”小瑜儿越说越着急,“求求您了,毓娘娘,您救救母妃罢,她……她就要……呜呜呜……”
“她怎么了,你先别哭。”尹灵鸢忙拿出帕子给他擦脸。
“母妃她生病了……”小瑜儿抽抽噎噎的说,“她真的生了很重的病……”
尹灵鸢蹙眉,转向裳香问:“荷美人病了,可曾经过太医?”
裳香摇摇头:“并未听闻,也未见蕉月馆请过太医。”
“乖,别哭”,尹灵鸢一边安抚小瑜儿,一边吩咐裳香,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去看看,若是病了,便叫太医好生医治。
“你怎么知道荷美人病了?”她又转向小瑜儿。
小孩儿抽抽嗒嗒的:“我曾趁人不注意,悄悄去看过。”似乎是怕尹灵鸢责怪,又赶紧补了句:“只是趴在院子外头远远的瞧,听到伺候的人说母妃病重。”
尹灵鸢心下明了,给他擦擦脸上的泪痕:“好了,别担心,毓娘娘已经派了太医去诊治,你母妃不会有事的。”
“恩。”小瑜儿带着浓重的鼻音,仍旧不确定的问:“那毓娘娘,可以救救母妃吗?”
小少年一双纯真的眸子看着他,氤氲的水汽中,满怀着希望的憧憬,尹灵鸢不忍,终究点了头:“我答应你,帮你查明真相,若荷美人真的是冤枉的,一定救她出来。”
“真的吗?”小瑜儿破涕为笑,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多谢毓娘娘。”
尹灵鸢笑笑,又哄着他吃了些点心,小瑜儿方恋恋不舍的离开。
“我是悄悄出来的,不能太久”,小瑜儿道,“否则该叫静娘娘察觉了。”
尹灵鸢柳眉微蹙:“静贵妃常常管着你吗?”
“恩”,小瑜儿点点头,颇有些委屈的道:“她不叫我乱跑,一直盯着我读书,连我想去看看三哥都不许……毓娘娘,今日我来求您的事儿,可千万不要告诉静娘娘啊。”
尹灵鸢怜惜的看着他:“好,毓娘娘给你保密。”
小瑜儿离开了,处在静贵妃的看管之下,连点心都不敢往回拿。
裳香全看在眼里,眼见着四殿下离开之后,自家娘娘的面色也黯了下来。
“四殿下真是可怜”,裳香道,“娘娘,您要不要先将人接过来?”
“你以为静贵妃肯?”尹灵鸢冷冷开口,“她费了这么大的心思,不就是为了小瑜儿吗?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又岂会轻易放手?”
不过静贵妃既然是为了小瑜儿,便不会轻易害他,所以尹灵鸢并不担心小瑜儿的人身安全。
裳香点点头,咂摸着尹灵鸢话里的意思,试探问:“娘娘这么说,便是相信荷美人是冤枉的了……”
“本宫始终怀疑的就是崔馨儿”,尹灵鸢道,“况且你没听小瑜儿方才说吗?马靴的做和送,都是小瑜儿主动提出的。”
荷嫔即便再想害三皇子,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牵涉其中。
“可是眼下皇上信了,铁证如山”,裳香又道,“娘娘要查,却要从何查起呢?”
铁证如山么?
尹灵鸢眯了眯眼睛,幽幽道:“当日的情形,不是很明显吗,谁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娘娘是说……”裳香仔细回忆当日的情形,想起最后一幕,忽然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芷蓝!”
尹灵鸢静静点了点头。
要查芷蓝也容易,她人在宫中,便难有不露马脚的时候。
荷美人被贬迁宫后,芷蓝并没有跟着去蕉月馆伺候,反而是留在了瑞祥宫,以侍奉小公主为名。
尹灵鸢的意思传下去,底下的人便开始行动起来,暗中盯着芷蓝的一举一动,不过数日便发现了端倪。
“眷属司的小太监说,她前一阵子往家里捎了不少东西,金银首饰什么的,说是主子赏的。”裳香将查到的情况一一回禀。
“她在宫外还有什么亲人吗?”尹灵鸢问。
“芷蓝原是徐北人,前一阵子家中兄长入京,那些东西便是送出去给她兄长。”裳香回道。
徐北隶属于直隶省,是直隶边上,紧邻帝京的一个小郡县。
尹灵鸢颔首:“继续细查她的兄长,还有她徐北家里的情况。”
“是。”裳香应着,下去安排了。
既然已经开始查了,尹灵鸢也没必要瞒着娴妃,寻了个机会将自己的行动都告诉了她。
出事那日娴妃悲恸太过,许多细节都没有留意,但听尹灵鸢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
“元荷她……”娴妃幽幽叹了口气,“终究是不会害孩子的吧。”
尹灵鸢没说话,人心易变,尹灵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当初的认知的荷嫔去判断如今的元荷。
若不是她早清楚静贵妃的底细,怕是也不会这般轻易相信,此事上荷美人是冤枉的。
“不是说她病了吗”娴妃又多问了句,“人怎么样?”
“太医说是气急攻心,积郁成疾”,尹灵鸢道,“想来这件事查清楚后,应该就没事了。”
娴妃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此后数日,三皇子断腿得以医治,慢慢好转,芷蓝那边也终于有了进展。
尹灵鸢的人查到,芷蓝的兄长在帝京置办了宅子,两进的宅院,还是接近帝京中心的位置,价值不菲,反正绝对不是一个宫女置办的起的。
在徐北老家,芷蓝家里更是在短时间里购置了不少田地和铺面。
这些宅子、铺面、田地,置办的时候都有契书,拿到它们,便是铁证。
就在尹灵鸢的调查突飞猛进之时,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余妙蕊有身孕了。
自上次她急于复宠,使手段抢了孙嫔的恩宠,便被孙嫔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变着法的磋磨苛待。
克扣吃食用度都是常有的,罚跪惩戒更是找个借口便来,余妙蕊都默默忍了。
这回是连着病了两天,起不来床,孙嫔怕真的出事儿,才请来太医给她瞧。
这一看不要紧,竟直接诊断出余妙蕊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算算时间,正是月余之前,皇上过来,被余妙蕊使手段骗走那回。
孙嫔简直气血翻涌,抢了她的恩宠,竟然还借此怀孕了?!
可是没有办法,宫中子嗣单薄,余妙蕊怀孕,齐烨自然高兴。
得到通禀后立刻派了好几个太医过去伺候看顾。
得知余妙蕊病着,又亲自过去探望,赏赐了很多补药珍品,让她好好修养,更是叮嘱孙嫔好生照看。
孙嫔有再多的气,也只得忍气吞声,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余妙蕊翻身。
余妙蕊见了皇上,自是一番流泪忏悔,又小意温存,算是彻底挽回了帝王的心。
禁足什么的,自然没人再提。
齐烨还承诺,等她养好了病,便恢复她的位分,还做从前的蕊婕妤。
有了皇上的眷顾,余妙蕊的病自然就好的更快些,三五日的功夫,人便重新容颜焕发起来。
“整日里躺着,骨头都黏了”,余妙蕊用完今日的燕窝,矜持的抿了抿唇,“云栽,扶我出去走走,这病好了,有些事情也该去办了。”
“是。”云栽走过来,伸出胳膊让余妙蕊搭着,扶着她出了门。
才一出偏殿的门口,远远的便瞧见了孙嫔,余妙蕊挑唇一笑,缓缓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