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还记得前朝太傅严家?”尹灵鸢直接道。
“严家?”齐烨一愣,记忆随着这话被带到十几年前。
那时他还是个皇子,跟大哥为了皇位相争,严太傅是大哥那边的人,后来因夺位失败被先皇处置。
尹灵鸢见他似乎是记起来的样子,便又接着道:“当年先帝以谋逆之名,将严太傅一家株连九族,本应全族遭祸,但是那么大的家族,上上下下,旁支亲眷数百口,却也难免有所疏漏。”
“你的意思是……”齐烨面色微沉,尹灵鸢既然提到严家,想必她要求的那个姑娘便是当年严家株连的疏漏之人?
尹灵鸢颔首,紧接着解释:“她虽然出身严家,但已经是很旁支的亲眷了,当年事发时,因恰好跟随师傅外出,侥幸逃过一劫。”
齐烨沉吟不语。
尹灵鸢于是又道:“更何况当年,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更不可能跟严太傅的事情扯上半点关系,本也是个无辜之人,这些年为姓氏所累,不得不隐姓埋名,小心翼翼的活着,可是她却并不因此而怨怼,相反,这些年都在尽自己所能,帮助了很多困顿贫苦的百姓。”
“你说的,可是那个姓云的女医?”齐烨忽然开口这样问。
尹灵鸢一惊,没想到他竟直接猜到了自己说的是谁。
若是不答应,此番自己岂不是害的云思烟暴露,给她招来杀身之祸吗?
尹灵鸢一时间有些犹豫,没敢正面回答,而是试探着问:“皇上怎会觉得是她呢?”
“朕记得上次安年回来的时候,你曾求朕给他赐婚,便是此女”,齐烨已经十分笃定。
当时他只是觉得此女身份过于低微,这门亲事并不般配,可是权衡利弊,以尹家的权势和尹安年日后的发展,若是娶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女子为妻,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没想到他跟尹安年提了之后,被对方坚定的拒绝了,当时齐烨只觉得奇怪,如今看尹灵鸢闹了这一出,前前后后才联系起来。
“那……”尹灵鸢还是没有承认,试探着问,“皇上的意思……可否答应臣妾的请求?”
齐烨沉吟不语,如今的尹家,说句权倾朝野或许有些过,但绝对是蒸蒸日上的,先不论尹盛是何官职,只他的两儿一女便足够显赫。
尹安禄身负爵位,手中掌着巨大的财富,随着日渐发展,将来富可敌国也未尝不可。
尹安年是要承振国侯爵的,北疆的事少不了他,可谓兵权在握。
而尹灵鸢,身为贵妃,距离登顶一步之遥,虽然她性子散漫,不喜争权夺势,但是日久天长,谁又能保证一个人是一成不变的?
有时候齐烨甚至觉得,毓贵妃子嗣艰难挺好的,反而给他省去许多麻烦。
而如今,尹安年想娶一个罪臣之女,对皇帝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
首先,此女无家无势,避免了尹家再多添势力的可能;
其次,从尹灵鸢对此女如此上心的态度来看,尹安年与这女子应是两情相悦的,自己若是就此答应,成全了这段姻缘,必得尹家兄妹感念。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此女是不是无辜,她终究有那样的一个姓氏,现在可以赦免,日后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再翻出来……掌管兵权的人,多一条软肋,便多一份安心。
种种思考顾虑在齐烨脑子里迅速闪过,看似纷繁复杂,其实不过片刻功夫。
“既然你用两次的功劳换朕一个点头”,齐烨缓缓开口,面色已恢复了从容平和,“那朕答应了便是。”
“当真?”尹灵鸢惊喜,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的就应了。
“君无戏言”,齐烨颔首道,“且看你们兄妹二人,一个不遗余力的求朕,一个宁愿不娶亲,想必这位女子也是个好的,既然彼此倾心,朕何不成全了这份深情呢?”
“皇上圣明!”尹灵鸢忍不住高呼,“云姐姐的确是极为善良的女子,从前在北疆时,便常为军中将士们义诊,她一身医术,可是造福了许多贫苦病痛之人呢。”
“嗯”,齐烨点点头,“她都姓云这么多年了,往后便也姓云罢,从前种种,既已时过境迁,便不必再提。”
尹灵鸢听出他这话的言外之意,情不自禁行了个大礼,兴奋的道:“多谢皇上。”
愁了两年的事情一朝解决,尹灵鸢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现在就把消息告诉大哥和云思烟,可是两人天南地北,各有各的遥远。
“裳香,快去拿纸笔来,我要给云姐姐写信。”尹灵鸢顾不得齐烨还在,便转头吩咐宫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裳香应了一声去了。
尹灵鸢又转向齐烨:“大哥那边可不可以劳烦皇上帮我带个信?我实在是不确定,能不能联系到他。”
齐烨听罢笑了:“瞧你急的,就这么乐意当红娘吗?”自个贴身的两个丫头先后嫁出去了,如今还要安排兄长的婚事。
“皇上到底帮不帮嘛?”尹灵鸢没心思玩笑,全部心思都在这件事情上。
“你也不必着急”,齐烨悠悠道,“两年了,朕本来也打算今年召安年回京述职的,这样的好事,不如就等他回来,你亲口告诉他如何?”
尹灵鸢高兴的忘乎所以了,本以为在离开之前见不到大哥了,想着能解决了云思烟的身世,成全大哥的姻缘便好,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大哥回来?!
若是能尽快通知到云思烟,说不定自己还能看到两人成亲呢。
想到此处,她便更迫不及待的给云思烟写信。
齐烨无奈的摇摇头,将尹安禄叫走,向他回禀工坊和北疆的一些情况。
尹灵鸢寄出了信,兴奋之情一直延续到下午,尹安禄从皇帝处告退,又同她告辞准备离宫。
“今日云姐姐的事儿,二哥暂时保密”,尹灵鸢想起来叮嘱,“尤其别让余氏知道,否则我怕她从中作梗。”
想起上回大哥回来时,余氏为了安排大哥姻缘不遗余力的样子,尹安禄点点头:“我明白。”
尹安禄守口如瓶,云思烟的事情虽然没有传出去,但是尹安年即将回京的消息却已经传开。
这还是余妙蕊的功劳,名义上尹安年也是她的兄长,齐烨偶然间提起,余妙蕊便知道了。
余妙蕊知道,余氏也就知道了,自然家中全部知晓。
“我看咱们那位嫡母的意思,是还不打算放弃”,尹安禄为此事,专程入宫告诉尹灵鸢一声。
余氏还是想安排自己的人嫁给尹安年的,且因着余妙蕊在宫中得宠,余氏在尹家的地位也有所提升,尹盛不像从前那般忽视她了。
“先前就说过,大哥的姻缘由皇上做主”,尹灵鸢思考片刻后道,“二哥回去旁敲侧击一下,提醒父亲罢。”若是尹盛不点头,余氏有再多手段也不管用。
“嗯”,尹安禄点头应下,兄妹两个又说了些旁的,他便告辞离开了。
此次回京,尹安禄是打算多留些日子的,因着霍州那边的工坊已经步入正轨,他可以不必时时盯着。
而且很久没回帝京,这边的事务也堆了不少。
再有便是尹灵鸢攒了许多种子和幼苗,都要慢慢交给他。
兄妹两人时常见面,商量生意上的事情,尹灵鸢有意识的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思路全部说给二哥听,为以后的离开做打算。
天气一日日冷下来,日前收到霍州那边的传信,一批毛衣已经织好,正在运往帝京,算算日子,不出意外,正好能赶上售卖的季节,届时必是一番忙碌。
尹安禄趁着还没运到,提前准备起来,织悯阁开张,即将售卖毛衣的消息也散了出去,引得众多帝京豪绅蠢蠢欲动,经历了去年一年,所有人都知道毛衣的好,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大抢一番。
今年尹安禄备货充足,想必能满足这些人的需求。
尹灵鸢对二哥放心的很,不怎么关注宫外的事儿,倒是宫里,余氏这期间入过一次宫,见了余妙蕊,不知道这两人商量了什么。
论说余妙蕊一个婕妤,还不足矣召娘家人入宫觐见,到底是借了尹灵鸢这个贵妃的势,余氏才得以进来。
“余夫人入宫,借了您的名头,却不来拜见娘娘”,裳香道,“这似乎不合规矩。”
“不见便不见罢”,尹灵鸢无可无不可的说,反正她也不想见余氏。
“只是那两人见面,保不齐又在谋划些什么,娘娘可要防备着些。”初辉闻言忍不住提醒。
若说谋划,眼下还有什么比大哥的姻缘更值得她们费心思的呢?
“我心里有数。”尹灵鸢道。
她是打算找机会探听一下余妙蕊的底细,防备着她用腌臜手段,联合余氏拿捏大哥的亲事,只是没想到不等她出手,余妙蕊自己倒是先惹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