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贵妃娘娘?”尹灵鸢面露惊讶,看向屏风的方向。
只见屏风之后,齐烨一身明黄色的衣裳,先一步显露出来,紧接着是贵妃,其后还跟着莲婕妤。
三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法师的妖邪可驱完了?”齐烨沉声问道。
围观了全程的齐烨,只觉得自己看了一场闹剧,尹灵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异常,反倒是萨菩法师神神叨叨,自己折腾了个遍。
“皇上恕罪!”萨菩忽然双膝跪地,躬着身子痛心疾首道:“是山人误听人言,冤枉了贵妃娘娘,方才施法,已证实了毓贵妃娘娘身上并无妖邪。”
此言一出,静贵妃和莲婕妤的面色顿时更加难看。
“妖邪?”尹灵鸢率先出声,先是惊讶,进而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原来法师方才一番作为,是为本宫驱邪?”
萨菩法师不言。
尹灵鸢于是又转向齐烨:“皇上也觉得臣妾是妖邪吗?”
齐烨此刻心中有愧,尤其是在听到方才萨菩的结论之后,更觉得无言面对尹灵鸢的质问。
“毓儿……”他想说话,尹灵鸢却忽然眼圈一红,一汪泪水迅速溢满了眼眶:“皇上若是厌了臣妾,直接下道谕旨处置了便是,何苦这般兴师动众。”
说着竟然直接落下泪来。
齐烨再也受不住,连忙上前柔声安抚:“毓儿莫气,都是朕的不是。”
尹灵鸢不理他,只管自顾哭的伤心。
围观的聿泽嘴角忍不住抽搐,她这哪里是伤心?他分明看见某人暗中掐了自己的大腿,怕是掐的太狠,没控制住力道,疼的直哭。
但尹灵鸢也不能浪费了这来之不易的泪水,梨花带雨中还不忘寻根究底:“日前做法事时,大师便针对本宫,今日更是如此,我好好的一个人,不知怎么就让萨菩法师认定成了妖邪?”
“是山人学艺不精,误会了毓贵妃娘娘”,萨菩沉声道,“山人身在此道,却有如此失误,实在不该,肯请皇上允许,山人愿就此归隐山林,潜心修行,再不问凡尘之事,以赎罪责。”
他这是打算两不得罪,一人揽下所有,就此归隐了,倒也算是个聪明的做法。
在旁围观的静贵妃一直没有开口,她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但是尹灵鸢毫发无伤,便意味着她们此局已败,眼下萨菩的处置方式是最稳妥的。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静贵妃这般冷静的审时度势。
不等她开口,莲婕妤便急急道:“皇上,就算萨菩法师未能驱邪,也不能证明毓贵妃是清白的罢,您难道忘了先前春草所言,还有毓贵妃宫里那长势不凡的菜蔬了吗?”
此言一出,其余人尚未做出反应,静贵妃凌厉的眼神先扫了过来,暗叹声一愚蠢。
“春草?”尹灵鸢止住了哭,泪眼朦胧的问,“她不是早就出宫去了吗?”
“毓贵妃是巴不得她出宫去罢”,莲婕妤冷冷道,接着扬声吩咐:“来人,带春草过来。”
外面一阵窸动,紧接着春草被两个小太监簇拥着带上殿来。
“春草,毓贵妃就在这里,你倒是说说,为何她前后变化这般大。”莲婕妤根本不等别人说话,便迫不及待的开口。
“奴婢也不知道”,春草唯唯诺诺,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尹灵鸢,她知道,自己恩将仇报了。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啊!
当初拿了银子出宫,的确是想跟家人好好过日子的,然而好景不长,离了尹家的父兄,竟然染上了赌瘾,日日流连赌场,把她出宫遣散的银子和母亲这些年攒下的家底输了个精光,还欠下一屁股赌债。
赌场的人追债,讨上门来,把家里能拿能搬的全抢走了,甚至家中的房契也早被大哥抵了出去。
他们家一贫如洗,走投无路,春草被父兄做主,许了一户人家,条件是那户人家帮着还清赌债。
赌债是还清了,可婆家却根本不把春草当正经媳妇,整日里嘴上挂着的都是她是花银子买来的,阖该给他们家当牛做马,日日辱骂不说,还动辄动手打她,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直到莲婕妤的人找上门来,这地狱般的日子才算暂时结束。
春草知道,尹灵鸢对自己有恩,可是她一个弱女子,走到这样的地步,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欠你的,也只有下辈子再还了,春草如是想着,声音也坚定起来:“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娘娘的确自从大病醒来就变得不一样了,种菜种田也是无师自通,奴婢绝不敢撒谎。”
“你如何解释?”莲婕妤紧接着质问尹灵鸢。
“不错”,尹灵鸢点头承认,“从前在家时,我的确性子软弱,一味只知隐忍,入宫之初,也并不懂人心险恶,乃至刚一入宫便被禁足,下人作践、昔日的好姐妹随意欺辱,如同打入冷宫一般……”
她说着,看向齐烨,“皇上,臣妾并没有旁的意思,可是若我还不悔改,一味只知隐忍退让,在这深宫之内,还能有我的立足之地吗?那一次大病不死是万幸,臣妾可不敢奢求有第二次这般幸运,所以自强以自保,难道有什么错吗?”
她说着话,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齐烨不只没有因为她话里的意思而生气,反而无端的生出许多怜悯:“从前,让你受委屈了。”
“往事不堪回首”,尹灵鸢自嘲般的笑笑,“过去的事情,臣妾也不愿再提,可是既然有人费尽心思的找回了春草,本宫倒要问问你,从前禁足的时候,樱华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可还记得?每日吃的什么,膳房的人送几餐饭,你可还记得吗?”
齐烨看向春草,她不敢不答:“一……一顿,有时候是馊的……有时候是生的,难以果腹……”
“是啊,没有吃的”,尹灵鸢苦笑,“我若不自己种,怕是早被饿死了。”
“膳房的人竟如此大胆?!”齐烨怒从心中起:“李德福,你这个内廷总管是怎么当的,竟容许底下人这般无法无天?!”
李德福也实在没想到,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尹灵鸢抢先道:“往事已矣,臣妾都不在乎了,皇上又何必追究呢?更何况内廷的事情千千万,这些微末小事,又怎能怪在李公公头上?”
“苛待妃嫔,怎能算做小事?”齐烨仍气恼,他虽然知道尹灵鸢在得宠前吃了很多苦,但是此刻听她亲口说来,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皇上”,尹灵鸢反而笑了,“若不是当初那般境地,臣妾又怎会被迫种菜蔬,最后反倒爱上了呢,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罢,臣妾都不计较了,皇上您就更无需计较。”
“罢了”,齐烨幽幽叹了口气,终是被说服了。
李德福也同时在心底舒了口气,感激的目光瞧了一眼毓贵妃。
尹灵鸢却是话音一转,看向莲婕妤:“只是没想到,竟有人拿当初的事情,如此诋毁臣妾。”
“皇上……”莲婕妤急了,没想到毓贵妃如此巧舌如簧,还能恰到好处的利用皇上的怜悯之心。
“你闭嘴!”齐烨却再也不想听她说的了,怒斥道:“还嫌闹的不够吗?”
莲婕妤无数不甘都被堵在喉咙里,不敢再说话。
“贱婢春草”,齐烨又转向跪着的春草,目若寒霜。
“皇上!奴婢是被逼无奈的!”春草忽然扑通扑通开始磕头,急切的分辩道,“皇上,莲婕妤找到奴婢,说只要奴婢按照她说的,就给奴婢一笔钱,救奴婢脱离苦海,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你……”莲婕妤大惊,完全未料到春草会在此刻反水,将罪责都怪在她一个人头上。
“开恩?”齐烨面沉如水,“你身为毓贵妃的贴身丫鬟,不感念主子恩德,却屡次三番,为了钱财和利益背叛旧主,这等不忠不义之人,要朕如何开恩,来啊!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啊?!”春草大惊,此刻也顾不上磕头,连滚带爬的扑到尹灵鸢脚边,抱着她的衣角痛哭流涕:“求娘娘开恩,求娘娘救救奴婢罢,奴婢真的是被逼无奈,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开恩呐……”
尹灵鸢不为所动,她自认为自己对春草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事到如今,实在再无恩可开。
终究是执行的太监拖走了春草,尹灵鸢未曾发一言。
齐烨复又转向莲婕妤:“莲婕妤,目无尊上,处心积虑,蓄谋陷害”,他的声音中带着君王的威严,“着降为淑女,住到朕看不见的地方去,非召不得出宫。”
这便是相当于打入冷宫了,莲婕妤如坠数九寒冬之中,整个人瘫软在地:“皇上……”
“带下去”,齐烨满眼疲惫,“朕不想再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