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嫔有这个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在齐烨第一次提及毛衣的时候,她便想要尹灵鸢当场演示织法,当时是被齐烨拦下了,如今却又亲自登门,还拿孩子做借口。
“这恐怕不行。”尹灵鸢直接道。
荷嫔没想到她拒绝的这般干脆,面子上微微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哂笑道:“妹妹别误会,我只是想给小瑜儿织几件衣裳罢了,绝不会外传的。”
“本宫自然相信姐姐”,尹灵鸢笑道,“只是上回皇上也说了,这毛衣的织法目前可是咱们天齐的绝密,本宫虽然是创这织法的人,可若要外传,还得皇上同意才行。”
她说着,不等荷嫔再开口,便紧接着道:“这样罢,小瑜儿那孩子本宫也是很疼他的,自然明白姐姐这份爱子之心,不若姐姐先去求了皇上的旨意,只要皇上下了谕旨,本宫必当倾囊相授。”
“这……”荷嫔面上的表情快有些维持不住了,勉强道:“不用这么麻烦罢,只是给小孩织一件衣裳而已。”
“姐姐不知其中的利害”,尹灵鸢不容拒绝的道,“虽说姐姐用意单纯,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届时若是织法传到别处,咱们天齐的将士们好不容易挣得的这一点点优势不就荡然无存了吗?自古用兵,军备可是极其重要的部分呢。”
“呵呵”荷嫔讪讪的笑,“妹妹懂得可真多。”
荷嫔自然是空手而归,走的时候面色不愉,尹灵鸢肯定不会给她织法的,只是看着手中这刚起了个底子的,给小瑜儿织的毛衣,怕是也用不上了。
在一片看起来的祥和安乐中,承启十二年终于走到了尽头,宫里挂起了高高的红绸,往年的门神对联重新被拿出来贴上,到处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秀女初选的名单也出来了,尹灵鸢空有个贵妃的名头,过程中并未参与半分,静贵妃没来问过她,尹灵鸢也从没主动提起。
只在名单最后出来的时候,拿来给她看了一下,尹灵鸢看到第二排的余妙蕊的名字,亦未提出什么异议。
只等一开春,便可开始殿选。
今年的除夕夜宴比往年更热闹些,不少人穿上了风靡帝京的新物件——毛衣。尹安禄亦出席了夜宴。
又是从早上一直忙到半夜,初一还要早早的起来,去各处请安,可以说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最累人的时候了。
过完了年,钟秀宫便紧锣密鼓的筹划另一件大事,含绿终于要出嫁了。
尹灵鸢算是娘家人,所以请了闲妃来主持。
二月初六,迎请的队伍从承和门入,过碧浮亭,经万春阁到钟秀宫,方吉平一身红衣,宫内不许骑马,他便昂首阔步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
含绿一身绯红色衣裳,头上戴着的是静妃送来的赤金头面,手腕上套着一串珍珠手串,是用太后赏赐的珍珠制成的,坐在喜床上,略有些忐忑。
吱呀一声,门开了,尹灵鸢走了进来。
“新娘子可准备好了?迎亲的队伍马上就来了。”
“娘娘,我……”含绿有一瞬间的冲动,几乎就想说“我不嫁了”话到嘴边,又改成了“我有点害怕。”
“别怕”,尹灵鸢走到她身边,伸手父抚了附垂下来的流苏步摇,“很漂亮,方太医一定喜欢。”
“娘娘……”含绿只觉得抑制不住眼底的泪水,莫名的就模糊了眼眶。
尹灵鸢掏出帕子给她擦擦:“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
她越擦,含绿哭的越汹。
“再哭妆都要花了”,尹灵鸢无奈,被含绿哭的也有些心酸。
“我舍不得离开您”,含绿带着哭腔道。
“你是嫁人,又不是一去不回了”,尹灵鸢耐心的安抚,“况且就在帝京里头,你若什么时候想我了,什么时候便入宫来看我。”
话虽如此,可是到底是不在身边了,宫廷内院,进来一趟又谈何容易。
“小姐。”含绿忍不住唤了从前在家的称呼,整个人埋在尹灵鸢身上,紧紧的抱着她不撒手。
“好了好了”,尹灵鸢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再这样,我真要找人进来给你补妆了。”
扑哧一声,含绿破涕为笑,尹灵鸢帮她拭干净眼泪,又整理头饰和衣领,听见外头越来越近的鼓乐之声,接着是方吉平爽朗的声音。
“时辰到了。”尹灵鸢笑着帮她把红盖头遮上,亲手搀扶着人走了出去。
只是丫鬟出嫁,地点又在皇宫,不能有太大的排场,只有十几个人的迎亲队伍,和一顶软件,真正的热闹还在方宅。
尹灵鸢牵着含绿的手,亲手将她交到方吉平的手上,随着礼官的吟唱,含绿转身,跪下:“含绿,拜别毓贵妃。”
语毕,是三次深深的俯首礼。
尹灵鸢鼻子一酸,她本来是欢欢喜喜的想把含绿嫁出去的,也一直告诉自己这是喜事,是一件开心的事儿,可是置身其中,还是难免被当下的情绪所左右,忍不住落下泪来。
“快起来”,她忍着心酸,声音一如平常,再次牵起含绿的手交到方吉平手里:“本宫便将她交给你了,日后你定好待她,惟愿你二人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方吉平牵过含绿的手,亦是深深一揖,拜别尹灵鸢,扶新娘上花轿。
还按照原路回去,走的时候人多了数倍,含绿的嫁妆二十四台,为了不要太过显眼,尹灵鸢是塞了又塞,每一个箱笼都是满满当当,谁抬谁知道。
面上看着是二十四抬,若是按照寻常装点嫁妆的方法,四十八台都挡不住。
热闹来的快,去的也快,迎亲队伍欢欢喜喜的来,又欢欢喜喜的离开,一场热闹过后,钟秀宫倒显得比往日更加安静。
“感觉……有点怪怪的”,尹灵鸢抹了一把眼泪,对身边的聿泽说。
聿泽是在迎亲队伍快要走出钟秀宫宫门的时候,现身站在她身边的,用了障眼法,却牵起了尹灵鸢的手,只有她看得见他。
聿泽没有说话,只是陪着她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
“真是不喜欢离别啊。”尹灵鸢复又慨叹,出嫁真是一个令人愉快又悲伤的情景。
“不会。”聿泽牵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冷不丁的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尹灵鸢没听懂。
“你与我,不会离别。”聿泽复又道,这一句坚定有力,仿佛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尹灵鸢的心上,把她那些莫名涌起的悲伤和离愁别绪击的粉粹。
尹灵鸢笑了,在二月的春光里,眼含泪水,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