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美人与孙嫔同住重禧宫,孙嫔居主位,楚美人从前也是时时讨好,姐姐妹妹叫的亲热的。
可是孙嫔不得皇上宠爱,仗着位份高人一等,楚美人原先也只肯做些表面功夫,心中其实颇为不屑,如今陪伴南巡归来,自视甚高,心中愈发不把孙嫔当回事,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尹灵鸢从前也有耳闻,楚美人仗着宠幸,不把主位孙嫔放在眼里,时常给她脸色瞧,不想今日竟闹得这样大。
两人同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都不是平顺忍让的性子,自然少不了日常的小摩小擦,今日这桩事,也算是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的爆发,起因不过是一道火腿煨鹌鹑。
膳房每日送到各宫各处的餐食,按照位份,自有定数。
各宫娘娘们若想吃些旁的,或者拿了银子去膳房打点请人做了送来,或者置办好食材,拿到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做。除此之外,便只能膳房送什么,便吃什么了。
孙嫔位份高,吃的自然也好,楚美人想吃好的,又不愿自个花银子,便盯上了孙嫔的吃食。
今日晚间,膳房依照惯例,给孙嫔送了一道火腿煨鹌鹑,这是嫔位以上才有的例菜,楚美人桌上没有,竟直接带人闯到主殿,要拿了孙嫔的例菜走。
孙嫔自然不肯,两个人你争我吵,谁也不肯相让,楚美人一怒之下将菜砸了,孙嫔盛怒之下动手掌掴。
本来么,主位是可以责罚自己宫里人的,可是楚美人本就没把孙嫔放在眼里,挨了一巴掌后更加怒火中烧,竟敢还手,两人全然不顾体面,至此厮打起来。
孙嫔别看身子健硕,动起手来却不及楚美人,她也实在想不到,一个低位美人竟然敢跟自己动手,一时惊诧失了先机,竟叫楚美人占了上风,脸上身上都挨了好几下。
宫人们随后将二人拉开,孙嫔面子上挂不住,又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受得委屈欺辱,哭着让人去请静妃娘娘作主。
尹灵鸢跟静妃到的时候,重禧宫主殿一片狼藉,地上碎瓷碗盏落了一地,菜品也撒的到处都是。
孙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更闹着要撞墙,宫人们围在她身边,各种劝阻哭求也无济于事。
直到身边的宫女看到静妃,激动的喊了句:“静妃娘娘来了!”孙嫔才倏然转头,冲着静妃扑了过来:“娘娘!嫔妾不活了!嫔妾不活了啊!”
“不许混说”,静妃赶忙招来左右,让将孙嫔扶起来,又看向一片狼藉的重禧宫,厉声斥责:“闹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奴婢该死。”静妃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黑了脸,宫人们连声请罪。
“不怪她们”,孙嫔哭唧唧的道,“都是嫔妾无能,只得任人欺凌践踏,静妃娘娘,嫔妾实在没脸再活下去了。”
“妹妹快别哭了。”静妃放柔了语气,拉着孙嫔寻到一处略干净些的地方坐了,“你育有公主,又身居嫔位,怎能说是任人随意欺凌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您也看到了”,孙嫔示意她看周围情状,“嫔妾虽为主位,可有人仗着皇上宠爱,根本不把嫔妾放在眼里,更是以下犯上,嫔妾受她的委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你细细说来”静妃安慰道,“若真有此事,本宫定为你做主。”
孙嫔于是哭哭咧咧的,将今日之事细细同静妃讲了,末了又是要死要活:“嫔妾受楚美人如此欺凌,实在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了!”
静妃拍拍她的手,示意稍安勿躁,逡巡一圈未见楚美人身影。
“楚美人呢?”静妃声音沉肃,“叫她来见本宫。”
立刻有宫人下去传话,因楚美人就住在崇禧宫偏殿,不片刻传话的人回来了,楚美人姗姗来迟,见到静妃和尹灵鸢,先下跪行礼:“嫔妾参见静妃、毓妃娘娘,不知二位娘娘唤嫔妾来,所为何事?”
她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尹灵鸢没说话,依旧是静妃开口:“孙嫔说你以下犯上,不只抢夺她的例菜,还敢动手打人,可有其事?”
“嫔妾冤枉。”楚美人立即呼道,站在静妃面前委委屈屈的道:“静妃娘娘明鉴,嫔妾实在是冤枉。”
在楚美人的嘴里,事情又变了另外一个样子。
——她本是过来给孙嫔请安,看到桌子上一道火腿煨鹌鹑,只是略夸了两句,孙嫔便以为她是来抢菜。
“嫔妾身子不好,娘娘您是知道的,皇上也时常有补品赏赐”,楚美人意有所指的道,“嫔妾是瞧着火腿煨鹌鹑不错,可也没有要抢,孙嫔娘娘却说了好些奚落的话,还道嫔妾卑贱,不配食此佳肴。”
“你分明就是有意抢夺!”孙嫔闻听此言大怒,手指头恨不得戳到楚美人脸上,“带着一大帮子宫女太监过来,一来便冲着那道菜,说什么自己为着皇上伤了身子,需要好好补补,还说本宫,说本宫……”
楚美人嘲笑她身材的那些话,孙嫔实在说不出口,只一想到便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嫔妾的确说过补身子这话”,楚美人幽幽接口,“可是嫔妾也没说错啊,嫔妾的身子,就是为着皇上伤的,难道不该好好补一补吗?可孙嫔姐姐不愿,嫔妾到底也没吃到那菜不是,怎能说嫔妾是抢呢?”
“你抢不到便将菜砸了,自然吃不到!”孙嫔怒气冲冲的指责。
“怎么就说是嫔妾砸的?”楚美人万分委屈,“分明就是姐姐误会于我,争执之间不小心砸了菜肴,却还要怪在我的头上。”
她说着掏出帕子,竟嘤嘤哭泣起来:“姐姐气不过,赏了嫔妾一耳光,嫔妾不也生生受了吗?姐姐还要如何,此刻在静妃娘娘面前哭诉,分明就是恶人先告状。”
“好你个巧言善辩的贱人!”孙嫔气的浑身发抖,盛怒之下口不择言。
楚美人显得愈发可怜:“娘娘责骂,嫔妾也只得受着,只是嫔妾到底是皇上的人,孙嫔姐姐如此说,嫔妾实在是……”
场面一时调转,原本哭哭啼啼说着不活了的孙嫔气的面红耳赤,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对方的嘴,而始作俑者楚美人哭的惨惨戚戚,好不可怜。
尹灵鸢刚想开口提醒,静妃已经先她一步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孙嫔掌掴,你可有还手?”
哭声刹时一顿,孙嫔才想起来这茬,急急忙忙的接口:“她还手了,打的嫔妾毫无招架之力。”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楚美人立马喊冤:“静妃娘娘明鉴,孙嫔姐姐和嫔妾身形相差甚巨,就算是嫔妾敢还手,又怎打得过孙嫔娘娘呢?”
从体型上看,楚美人和孙嫔的确是一个纤弱,一个健硕,尹灵鸢也是好奇,如何孙嫔会被楚美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你还敢狡辩!”孙嫔立时撸起衣袖,胳膊上有青紫的痕迹,脖子肩臂上也红红的一片,还有指甲抓挠的痕迹,“娘娘您看,这伤痕若不是楚美人打的,难道还是嫔妾自己抓的不成?”
痕迹清晰,楚美人抵赖不得,可她偏偏就是不肯承认:“这可说不准,既不是嫔妾所为,那么……”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明白什么般,指着孙嫔控诉:“姐姐竟为了栽赃妹妹,不惜自己弄伤自己的身子,妹妹实在冤枉!”
“你……”孙嫔已经出离愤怒了,若不是静妃在,此刻就要扑上去再跟楚美人厮打。
楚美人却平静依旧,并且嘤嘤控诉:“姐姐一直不喜欢我,自从南巡回来就更是看妹妹不顺眼,妹妹都知道,因而时时事事忍让,不敢让姐姐心烦,不想今日为着一道菜,到底惹怒了姐姐。”
她说着,愈发可怜起来:“姐姐就算要责怪,大可以禀告皇上或者静妃娘娘处置,嫔妾绝不敢有怨言,何故要行此举,伤了自己的身子,来陷害妹妹呢?”
“满宫里的人都看见了,你还不肯承认?”孙嫔随手扯了一个宫女过来,“你说,是不是楚美人对我动手!”
“是,是!”宫女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得点头:“奴婢亲眼看见了,楚美人跟娘娘厮打在一起,娘娘不是对手。”
宫女话音落下,楚美人便接着道:“都是孙嫔姐姐的宫里人,自然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