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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草长莺飞,柳梢翠软,日光暖融融。玄烨面带笑容,扶着我坐到了万春亭里。我靠在他的怀里,手指刮了刮他的下巴,低低地道:“您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他攥住我的手,下巴蹭在我的额头上,淡淡笑道:“多亏你们照顾得当。”说着,他低下眼睛,端详着我,心疼地道:“芳儿,这些日子多亏你了,你看你瘦了很多,要好好休息啊!”
“芳儿好着呢!倒是你,要以龙体为重,皇上一人身系天下万民,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劳心过甚。您是所有人的希望,可不能再倒下了。”
康熙笑笑,道:“你放心,朕一定会长命百岁。”顿了顿,他搂紧了我,吻了吻我的额头,轻轻道:“芳儿,你也要长命百岁呀!朕要是当六十年皇帝,你就是六十年的皇后!”听闻此言,我满腹伤感,眼睛酸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玄烨眼眸晶亮,轻轻把手按在我的肚子上,微微笑着。“我来听听孩子的声音。”他忽然童心大起,把耳朵贴在我的腹部,细心聆听。
“呀!他动了一下!芳儿,你感觉到了吗?”他惊喜的喊。
我感觉了一下,羞涩的笑笑,道:“这孩子活泼得很,老是在肚子里踢我。”
玄烨睁大眼睛,笑眯眯地说:“和我小时侯一样唉,皇额娘说我在她腹中就很调皮。”说起生母,康熙的眼神不禁有些暗淡。
“因为爱新觉罗家皇子和生母分离的传统,幼年时,朕和皇额娘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加之皇额娘已离世多年,朕对她的音容笑貌越来越模糊。”
玄烨躺在我的身侧,望着亭子外的几丛紫竹发呆。
我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幽幽地道:“能和先皇在天上团聚,对额娘来说,也许是一种福分儿。”康熙回过神来望着我,我淡淡地笑,他目光温柔,怔怔地攥紧了我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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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一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吴三桂兵锋甚锐,在福建有靖南王耿精忠,在广东有总兵刘进忠、在广西有将军孙延龄,在陕西有提督王辅臣,在湖北襄阳有总兵杨来嘉,在河南彰德有总兵蔡禄。这样一来,中国西南全部和东南沿海地区以及中原、西北一带,都骚动起来,战火弥漫十数省。
然,当吴三桂以锐不可当之势占领湖南全省时,却立即收住了攻势,不再渡江前进,扩大占领地区,乃转而在湖南采取守势,沿江布置防御工事,与清军对峙。
康熙十三年四月初,吴三桂放还朝廷使臣折尔肯、傅达礼,又由达赖喇嘛出面建议朝廷“裂土罢兵”,想迫使康熙承认即成事实。
康熙听熊赐履念完达赖喇嘛的奏折,震怒道:“岂有此理!吴三桂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上不遵天理,下不循民情,反复无常寡廉鲜耻之徒,还想和朕谈条件。朕乃天下万民之主,岂容裂土罢兵?他要是真心悔罪投降,朕可以饶他不死。想划江而治,决无可能!”朝臣们也纷纷表示吴三桂提出的条件太荒唐无礼。
四月初五日,因湖南全省沦陷,湖广总督蔡毓荣被革职,云贵总督鄂善降五级,俱留任戴罪图功。
早在吴三桂叛乱前,曾派心腹秘密赴京城,指令儿子吴应熊携长孙吴世霖即刻离京南下。可是,吴应熊的想法不同于父亲,他不赞成父亲的做法,希望保住他的荣华富贵,不愿意离开京城,离开妻子,离开他舒适的家,来人劝告并等待了几天,见他仍无意出走,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便将吴应熊的妾所生的一子名叫吴世璠秘密带走。
为了表示誓要与吴三桂决战到底的决心,康熙大义灭亲,于四月十三日,下令将吴三桂在京的长子吴应熊和孙子吴世霖处绞,其余幼子入宫为奴,其他应连坐者分别就地正法。
吴应熊乃是康熙的亲姑姑——恪纯长公主的丈夫。丈夫和儿子要被处死,恪纯公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黎明时分,她惊惊惶惶地来到宫中,向康熙求情。康熙狠下心,没有见她,于是恪纯长公主又来到慈宁宫求见太皇太后,孝庄老泪纵横,闭门不见,支持康熙的举措。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与我素来没有多少交集的皇姑居然跑到了坤宁宫来找我。
看到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殿门外的小顺子大惊失色,未经我的同意,就关上了坤宁宫的宫门。我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内,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门缝里传来。
恪纯公主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哭成了个泪人。
我眼眶泛酸,心下一软,便吩咐小顺子打开了宫门。门一开,恪纯公主满脸泪痕,像个受了惊吓和刺激的孩子一样,膝行着扑到我的脚下,揪着我的袍角,哭泣着大喊:“皇后娘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求求你,救救我的丈夫和孩子,求求你!”
同样是女人,我可以理解皇姑此刻的心情,只是我又能怎么做呢?
吴三桂气焰嚣张,为了搓其锋芒,玄烨痛下杀令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我帮她向玄烨求情,玄烨一定会左右为难。当年,将恪纯公主指婚给吴应熊的就是老祖宗------庄太后,玄烨害怕伤了祖母的心,但是军中士气又不能不顾.,他最终才下了这个残忍的决定。
可是如果我不帮皇姑,我自己良心上会受到深刻的谴责。
我到底该怎么做?我抬起眼睛,望着殿顶,一种深沉的凄凉感重重地笼罩下来。
“姑姑,对不起,皇上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您原谅他!”最终,我只能闭下眼睛,艰难地吐出这几个毫无分量的字眼。
恪纯公主身形萎顿,嚎啕大哭,“所有人都是迫不得已!所有人都是无奈!所有人都不是有意的!那我是什么?!难道我就理所应得吗?!”悲伤铺天盖地地涌来,她抽着气,挥泪如雨,几乎是咆哮着打断了我的话。
我哑口无言——这对她的确太不公平。
“我十三岁就嫁给吴应熊了,是老佛爷逼着我嫁的,出嫁时,她还口口声声地叮嘱我,要我遵从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好好爱我的男人。”恪纯公主泣不成声,表情崩溃地摇头,声音粗哑而颤抖:“我照她说的话做了,我一心一意地爱这个男人,我们有了世霖,可是现在,她却要杀了我的丈夫和孩子,我该怎么办?我该恨谁,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面对皇姑的叱责咆哮,我无措地站着,泪流连连,胸口一阵阵巨锤般的闷痛。
只是,对不起,我终究……帮不了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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